第36章 第36章
在翰林院待了半年,皇帝愈加信任許燼,大有將他培養成自己左膀右臂的意思。可按照正常晉陞的流程來太慢了,畢竟翰林院三年一考核,考核優秀者才能繼續留在此處,也有選擇外放到下面的縣城等地從縣官做起的。
皇帝不捨得將許燼外放,也認為從縣官做起會埋沒了他。正巧刑部尚書往上升了一級,原先的官位便有了空缺。三皇子與五皇子的人為了爭取這個位子斗得跟烏雞眼似的,誰知皇帝直接就把這個官兒給了許燼。
於是同期進入翰林院的同僚還在苦苦熬資歷,許燼已經以坐火箭般的速度陞官了。旨意一下發,所有人都知道許燼空降為了刑部尚書,深得皇帝器重,當真前途無量。
如此青年才俊,又生得潘安之相,關鍵還未娶妻,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家裡有適齡女兒的大臣動了心思,想結兩家之好,旁敲側擊問許燼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準備何時成家。
許燼笑了笑,客氣地回答自己已有心上人了,等功成名就便會上門去提親。這當然是託辭,他目前就沒考慮過這種事,為了避免麻煩,他就給自己造了一個心上人出來。
果然,想把女兒許給他的大臣都露出失望的表情,還不忘打聽他中意的是哪家姑娘。許燼只是笑,並未回答。
皇帝聽說了這件事,還專門招他到御前問話,頗為遺憾地嘆息「朕還想將公主配給你呢,不想愛卿竟已有意中人了。不知是誰家的女兒?」
許燼拱手行了禮,垂眼道:「是個孤女,臣追隨老師在外遊歷期間相識。」
「原是這樣。」皇帝點頭,不再問了。
他有意中人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大半個皇城的人都曉得了。侯府的人也聽說了,周玉茹倒還好,暗笑許燼是個傻子,明明有機會迎娶高門貴女,卻偏偏放出這樣的消息。
反應最大的是許敏,她一張臉都白了。前段時間那兵部尚書之女還問呢,什麼時候介紹她跟許燼認識。許敏言語含糊地推脫,說兄長正忙,這些日子都不得空。
前頭她才拿這個理由糊弄住別人,現在許燼就放出話說自己已有心上人。許敏頭疼得很,不曉得這話要怎麼圓回去。真就是怕什麼來什麼,當天她就收到口信,那兵部尚書的女兒約她見面。
許敏心虛,推脫說自己病了。結果正主親自找上門,還被不知內情的周玉茹好生接待。周玉茹派人去請窩在房裡的許敏過來,說是有朋友來找她。
「誰啊?」根本沒想過正主會登門,許敏看到正廳端坐著的人時嚇了一跳,笑容勉強:「珺綉,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叫珺繡的姑娘笑不露齒,大方得體:「這天不錯,我們出去走走?」
周玉茹是巴不得女兒能多結交些貴女的,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還將不樂意的許敏往門口推。於是尚書府的人輕易就帶走了面露難色的許敏,將其弄到一個偏僻的池塘邊。
「不是走走么,來這裡做什麼?」許敏護著自己的衣襟,生怕尚書府的下人對她做些什麼似的。
孫珺綉看得嗤笑,上前一把薅住她的頭髮往後拉扯。許敏痛得眼淚花直打轉,脖頸高高揚起。下一秒她的頭就被一股大力摁到水裡,咕嚕嚕嗆了幾口池塘水。
「救、救命。」冰涼的水直往口鼻灌,她呼吸不過來,兩隻手做著無用功的掙扎。
過了十幾秒,孫珺綉扯著許敏的頭髮將人拉起來,等對方喘上一口氣,又摁著她的腦袋沒入水裡。如此反覆十幾次,折騰得許敏去了半條命。
她這才嫌棄地丟開許敏,一腳將人踹到一邊,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終於舒坦地勾起唇角:「什麼玩意兒,竟然敢騙老娘!」
孫珺綉原就是個潑辣的性子,不過大多時候收斂著,少有人看到她這一面。今兒這麼對許敏,也是因為她太生氣了。
對許燼有點意思是真的,好看又有才的人誰不喜歡?可要說她對僅遠遠觀望過一眼的男人有多麼死心塌地、愛他愛到非君不嫁,那一定是假的。
所以了解到許燼有心上人這事兒她除了有些遺憾,也生不出別的情緒。她氣是氣自己被許敏愚弄、欺騙,還因此給那賤人行了那麼多方便,帶她進入自己的交際圈,與自己的朋友們認識。
「你私底下叫許大人兄長,許大人自己知道么?還待你這個妹妹極好,嫂嫂都要你掌過眼才決定要不要娶進門?吹牛皮也要點臉好吧。」孫珺綉朝她臉上啐一口,繼續道:「也是我腦子進了水,竟然信了你的鬼話。」
「回去好好收拾下,把我給你那些釵環、首飾一一整理好還回來。少了一件,你不會想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
孫珺綉手一揮,領著尚書府的人走了。劫後餘生的許敏趴在地上哇哇哭出聲,臉上的妝容花了,髮髻也散了,整個人狼狽不已。
這地方偏僻,加之她的衣裙打濕了,風一吹凍得身上起雞皮疙瘩。她沒敢多加逗留,哭一陣就灰溜溜地自己找回侯府去。
她出門都不到一個時辰,回來時卻這副模樣。周玉茹驚著了,忙問她怎麼了。許敏心頭本就憋著氣,正好周玉茹湊上前來,她沒忍住沖她大吼:「怎麼了怎麼了,你除了問這句話還能做什麼?廢物,都是廢物!」
要是許侯爺爭氣點,將侯府發揚光大,又或者周玉茹有個強大的娘家,她哪裡至於被個尚書之女欺負?
說到底都是父母沒用,給她撐不了腰。她要是當朝丞相或者太尉的女兒,誰敢這麼對她啊!她也不用想方設法去巴結別人,多的是人來討好她。
覺得都是父母欠她的,許敏越哭越傷心。推開滿臉關切的周玉茹,自個兒跑回房裡,鎖著門誰都不見。
被推得一趔趄,周玉茹摔在地上,好巧不巧扭了腳,沒個三倆月好不了。她不放心女兒,讓人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何事。事情沒打聽明白,倒是發現許敏的名聲差了不少。
多虧孫珺繡的宣傳,騙子、撒謊精、愛慕虛榮的標籤牢牢貼在了許敏頭上。眼高於頂、非貴族子弟不嫁,原本許敏就不好說親。出了這事兒后,她是不要想說親了。沒有誰家會娶這樣一個品性不行的女人過門,做妾倒是可以商榷。
許敏曉得被孫珺綉擺了一道報復后,又在家裡哭了好久,然而於事無補。
*
轉眼到了夏季,皇城連著下了幾天的雨,可氣溫卻絲毫不見下降。這麼炎熱的天,穿著單薄衣裳的人尚且惹得心慌,別提一身軟毛的知知了。
彷彿在大夏天穿了件貂絨,知知熱得蔫嗒嗒的,窩在房裡不願出門。許燼在他的卧室放了一個貓窩,就擺在床榻旁邊,鋪了個軟墊,知知睡在裡面很舒服。
貓窩很大,容得下一個體型嬌小的人睡在裡面,因而知知一隻貂在裡面想怎麼滾就怎麼滾。加上房間里放了冰盆,絲絲涼涼的,她怎麼都不肯踏出房門半步。
許燼也把自己辦公的地點從書房挪到了卧室,在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書桌。看書倦了便停下來歇息片刻,順手從袋子中抽出一條炸得酥酥脆脆的小魚乾,餵給懶成豬的知知。
被香氣誘惑到的知知抽了抽鼻子,難得翻滾起來,一躍跳到他的腿上嗷嗷叫,囔囔著要吃。哪怕變成貂了,她最愛的食物仍然是魚。小魚乾、清蒸魚、紅燒魚、麻辣沸騰魚,她跟在許燼身邊就沒少吃過。
晚上的膳食同樣做了一道魚,知知吃得滿足,飯後被迫在院子里溜達了半個時辰才被放進屋子裡。許燼已經沐浴好,穿著一件單衣倚在床頭,借著燭火的光翻著書頁。
等到月上樹梢,他往貓窩裡看了一眼,一點不意外地瞧見小白貂四仰八叉的睡姿。他無奈笑了下,將被小白貂蹬開的小被子扯起來,重新搭在那軟乎乎的肚皮上。
屋裡放了冰,睡覺時多少還是要蓋著點肚子的,萬一著涼就不好了。
燭火熄滅,許燼躺上床,沒多久跟著睡了過去。也不知是昨夜睡得晚了還是怎麼的,向來準點睡醒的他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揉著太陽穴坐起來。
管家在外敲門,擔心裡頭出了什麼事。許燼掀開薄被子,應聲道:「無事,去準備午膳吧。」
門口的腳步聲漸漸遠離,許燼穿好衣服、束上腰帶,收拾妥當後下意識往貓窩那兒一瞧。眼睛睜得大了些,表情頓時凝固了。
一截藕臂猝不及防暴露在他眼前,一個妙齡女孩兒蜷縮著身體睡在貓窩裡,不知夢到了什麼還在咂嘴。
許燼不自覺後退兩步,腿部不小心碰到椅子,椅子腳與地面摩擦發出嘎吱的聲響。躺在貓窩裡的知知被這聲音吵醒,茫然地睜開眼,偏頭看到鏟屎官一臉震驚。
她眨眨眼,手腳並用從貓窩裡爬出來,猛然發現自己看東西的視角變了。她呆了會兒,低頭看著自己由爪子變成的手,細蔥一般。嘗試著站起來,還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她終於接受自己從貂又變成了人這件事,由衷感嘆:「哇,好神奇哦。」
「……」許燼面色複雜,也是沒想到知知還能夠變成人形,時機還這麼突然。
好在以前有過一次經驗,他很快就鎮定下來,讓知知待在房間里先不要出去。而他則去找了管家,吩咐管家備好幾套適合十六七歲女孩兒穿的衣服送過來。
管家疑惑中帶了點詫異,不過沒有多問,立馬著手去辦。很快幾套色澤鮮麗的裙裝被送了過來,許燼接過手,拿回房間讓知知換上。
知知是穿了衣服的,就是樣式比較怪,袖子是半截袖,手臂的皮膚露出大片。這個朝代的人不穿這樣的衣服,所以在許燼找來衣服讓她換上時,她相當順從。
換好衣服,知知打開門,看到許燼就守在門外。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問:「可以吃飯了么?餓了。」
「午膳已經備好了。」許燼本想把飯菜端過來,讓知知在房間里吃。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知知並非見不得人。既然別人早晚都會知道她的存在,倒不如就大大方方的。
於是知知就這麼出現在了許府眾人的跟前。許府里沒有養太多人,除了管家與門房,其餘就幾個跑腿的小廝。看到一個漂亮姑娘跟自家主子走在一起,他們心裡也是困惑的,完全不曉得這姑娘什麼來頭。但不該問的誰也沒問,只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知知心大,做貂的時候隨遇而安,做人也是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胃口好得不得了。慶幸的是她的原形圓滾滾一團,變成人倒是纖細了下來。身材超好,就是矮了一丟丟,但身上一點贅肉都沒有!
而且變成人形后,她有了單獨屬於自己的房間,漂亮衣服掛了一整個衣櫃,一個月都不會重樣。許燼給她花錢從來都沒有不捨得,胭脂水粉也給她買了好幾套。
知知樂得冒泡,天天穿著漂亮裙子化上漂亮的妝,就算不出門也打扮得精緻。她想得很簡單,就是擔心自己哪天又變成貂了,這些裙子、水粉就該用不上了。
然而這樣過了一個月,她還是沒有變回貂,撓撓頭對許燼道:「那什麼,萬一我以後都是這個樣子怎麼辦呀?」
「什麼怎麼辦?」許燼的目光望過來,神色淡然:「以前怎麼樣,以後還怎麼樣。這宅子這麼大,難道還裝不下一個你?」
知知捂著嘴,感動得不得了。天啦,許燼真是一個好人,居然允許她在這兒白吃白住。嗚嗚嗚,她怎麼能做一個吃白飯的呢,便提出建議:「要不我給你洗衣做飯?縫縫補補也行。」
默了半晌,許燼眼神怪異:「不用,我很有錢的。」
洗衣做飯有專人,至於縫縫補補?不好意思,他的衣服穿過幾次就換新的了,壓根用不著縫補。
不管怎樣,知知就這麼在許府住下了。而許燼上位刑部尚書三個月後,被皇帝委派了一個差事,作為欽差南下去調查雲陽縣河壩決堤以及受難災民安置情況。
夏季本就多暴雨,而南方的雨水更是充足。不止雲陽縣發生了河壩決堤沖毀農房、淹沒農田的事,不過就屬雲陽縣受災最嚴重。國庫撥款下發了一大筆錢用於災后重建、安置受難災民,誰知災民越救濟越多,最後流離所失的一大幫子人聚集起來成了到處流竄的流民,衝擊著當地官府的統治。
下邊的官員上報,說是災民刁鑽,得了安置費還不滿足,意圖威逼朝廷,請求朝廷出兵剿滅。可受災的人那麼多,朝廷若是貿然出兵,恐怕會將那些災民逼上絕路,而且也站不住理。
皇帝當然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先前派了一位欽差大臣去往雲陽縣調查,可那大臣一去不回,把命都丟在了那裡。皇帝震怒,上朝時讓大臣們商量出個對策,又或者推薦出新的欽差人選。
大臣們左右看看,一時間沒人吱聲。許燼主動站出來,請求為聖上分憂。皇帝面色稍霽,任命許燼為南下的欽差,負責調查災民還有上任欽差被殺一案。
許燼領了旨,三日後就準備出發。知知曉得了,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問:「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又不是出門遊玩,不方便帶著你。」許燼收拾了幾件衣服,還讓廚房做了些方便攜帶著路上吃的乾糧。一齊打包收好后,他才坐下歇息,解釋道:「路途兇險,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在家等我便是。」
知知也沒鬧著一定要跟著去,她知道許燼是去辦差,若是帶上她的確不像話。她若還是一隻貂的模樣倒還好辦,可她現在不是了。要是非得跟著去,指不定別人要說許燼閑話的。
「那我不去了。」
原劇情中沒有這一遭,不僅沒這一遭,連王大學士也沒有出現過,許燼並未拜他為師。
知知努力回想了下,嘗試分享些有用的信息。可許燼就是個配角,關於他的著墨並不多,知知能想到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落得萬箭穿心的下場。
對了,那個跟在許燼身邊好些年、深得他信任卻在緊要關頭背叛了他的人叫什麼來著?記得那個人早早就被其他勢力收買了,暗地裡給許燼使了不少絆子。
知知想得出神,忽地眸光一亮,扒拉著許燼的衣袖。許燼頓了頓,側過臉抿唇笑了下:「怎麼?」
「你身邊有沒有姓史的手下?」知知問得急切,許燼眼神疑惑,而後面露驚訝:「是有,為何有此一問?」
總不能回答我看過劇本吧,知知左顧右看、視線飄忽,試圖矇混過關:「就是我做夢,夢到你有殺身之禍,而你身邊有個姓史的手下關鍵時刻出賣了你。我嚇死了,所以醒來後記得牢牢的。」
「那人長什麼樣?」許燼啜了口茶水,語調悠悠地問。
知知小表情迷茫,憋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啃著手指道:「忘記了。但我說的話是真的,你既然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多留點心眼總不是壞事。」
「我會留意的。」許燼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讓她不要擔心。
三天後,許燼如期走了。帶著皇帝配給他查案的人手,就這麼離開了皇城。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沒有音訊,連報平安的信都沒有傳回來一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