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謝二位大恩大德
小寒將至,福寧殿卻暖意融融,朱牖緊閉,貓兒正偎在暖爐邊玩著線團,金貎吐出縷縷檀香,太后信佛…
司薄玉氏捧著一捲紙卷在外等候,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太後身邊的蕙若姑姑才命她進去。
玉氏請安道:「太後娘娘,奴婢已選好此次教坊司入宮的樂技舞技,娘娘可要過目?」
太后垂著眼在絹布上描畫著,直到描完一朵金色牡丹,太后擱下筆懶懶道:「不必了,你辦事我一向放心,記住,不但要資質極佳,還要是完璧之身。」
「是,奴婢定當仔細挑選」
「太後娘娘,李尚宮求見。」蕙若進來稟報道
玉氏很識趣的退下,未等李尚宮開口請安,太后便道:「魏昭儀這些日子可有去過鳳儀宮?」
「回娘娘,魏昭儀這些日子都有去鳳儀宮問安,只是…皇后大都不願見她。」
太后輕笑道:「不願見?皇后一向端莊大氣,這下怎麼如此沉不住氣?」
「皇后近日身子不好,常常夢中驚醒,食不下咽,不過我讓太醫同皇后說這是女子孕初期常見癥狀,讓她不必過於擔心。」李尚宮道
「嗯…記住買通她身邊所有的太醫,先就這樣唬著她,只不過吾一直想不明白裴氏怎麼會有身子呢…」太后兀自嘆道。自古以來為穩固皇權,宗室子弟總與權臣建立姻親關係。大梁也不例外,馮氏與裴氏這些年來尚且如此,不管是裴氏女還是國朝的公主都是父兄的政權工具,譬如襄陽公主馮悅吟,當今皇帝的庶妹,先帝最愛的小女兒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大梁皇室裡頭一直有著這樣不成文的規矩,若裴氏女為後,是絕對不能讓其誕下子嗣的…
…
軍營里傳來都夷的細細的哭喊掙扎聲,裴朝言聽著十分聒噪,他忍無可忍掀開帘子。都夷脆弱的身體瑟縮的躲在角落,四周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將軍,這別說取箭了,這小妮子根本不讓人靠近。」一人道。
裴朝言走進人群一把拉過沈都夷道:「閉嘴!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喂狼?都夷一怔,聽罷努力咽下抽泣聲,裴朝言看著都夷左肩被方才的拉扯又不斷滲出鮮血,他朝眾人道:「你們都先出去。」
見都夷被他方才的話嚇得不敢哭出聲,小臉已憋的通紅,他意識不應該對一個小姑娘這樣凶,於是裴朝言下意識搭上都夷的肩欲勸說一番,可瑞和嚇得一個激靈,欲往裴朝言手腕上咬個血印,裴朝言一把掐住沈都夷的下頜往一側一甩,未等對方喊出聲,他直截了當的敲向沈都夷的肩頸處。
…
鳳儀宮內,裴洛嶠擁著暖爐懶懶的倚靠在塌上閉目養神:「阿冬,下個月就是祭祀了,我如今身子不便,從前的吉服怕是穿不下了,你讓尚服局的人重新定量尺寸再做一件罷」
裴洛嶠見阿冬蹙著眉似是有什麼心事便溫柔的笑道:「怎麼了阿冬,有話直說無妨。」
「回娘娘,奴婢早已考慮到此事,前幾日就同尚服局的人說了,今日再去看,可尚服局的人卻還在忙著裁魏昭儀的封妃吉服,早就把娘娘的衣裳忘了。」阿冬憤憤不平的道。
「封妃?這種大事卻無人告訴本宮?」裴洛嶠直起身子驚訝道。
魏昭儀一向得寵,又育有一雙兒女,其弟魏源又是個武舉出身的好苗子,這正應了皇帝除裴氏以外,想求武才的願,憑這些魏昭月頗有得意。因此對她這個皇后多有頂撞不敬,她雖貴為皇后卻也一直不得皇帝的心…裴洛嶠這麼想著,神情有些恍惚…
「魏氏就是太欺負人了!魏家小小一個五品官還騎到咱們清河裴氏頭上來了,依奴婢看娘娘就得寫封家書給國公,讓裴家人在朝廷上狠狠的打壓他們,叫他們啞巴吃黃連!」阿冬紅著眼眶道。
「放肆!朝廷上的事豈能容你我討論?隔牆有耳,你這話要被人鸚鵡學舌,斷章取義了去可怎麼辦?如意被派去鎮守西南,西南險要,若因私仇被人暗中算計了去你要我如何安心?」裴洛嶠指著阿冬怒道。
阿冬也意識到方才的偏激於是跪下更咽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錯了…」
…
沈都夷昏睡了一天一夜,待醒來發現是在顛簸的馬車上,她看著肩上纏著的布條,和注視車外的裴朝言。
「你未入賤籍前是哪家的小娘子?」裴朝言平靜道。
見沈都夷沉默不語,他也不再問下去:「你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又替我擋了一箭,等過幾天就到了京都,你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罷。」
「故人?」都夷有些好奇不過她也不再多說些什麼,兩人相對無言,就這麼大眼瞪小眼,裴朝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道:「放心,沒有別人看過你的左肩,是同行的女囚幫你換的…這幾日我正要回京都,你隨我同行罷。」
幾日後,都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都已結痂,途經一香料鋪子,她向裴朝言道:「大人,可否讓我下車買些香料?」
「不可。」裴朝言未猶豫直接拒絕了她的要求,墨欽在前方趕著馬車回首瞪著她道:「別忘了你現在還是階下囚,我們大人此番救你,你莫要得寸進尺。」
「你買香料做什麼?」裴朝言警惕道。
「回大人,我想要一些降真香來癒合傷口。」都夷十分誠懇的望著裴朝言道。
「你懂香?」
「啊?只是…略知一二。」都夷道。
「你幫我看看,這裡頭有些什麼。」裴朝言聽罷,從懷裡拿出一小瓷瓶道。
都夷打開瓷瓶,裡頭都是一些燃后的香灰粉末,她靠近親嗅,只覺是尋常的鵝梨香,她道:「沉香一兩、檀香一錢、鵝梨十枚?」
裴朝言聽罷頷首失望道:「沒錯,只是普通的鵝梨香…」
「等等,可否取一些水來?」沈都夷忽然想起在母親所寫書里看過關於鵝梨香的配方,似乎是有兩種,一種如她方才所說,另一種是在原有香料上加上些依蘭香和蛇床子…,只要這幾味香碰上一些水便會有其他的效果。
果然,待水取來如她所想一樣:「鵝梨香本來是安眠養神的作用,但我沾水后聞著大人的香的確和平日所聞不同,裡頭似乎加了少量依蘭與蛇床子。」
裴朝言有些喜出望外又道:「加入這兩位香會如何?」
「這兩味香可是對男子有…」沈都夷沒好意思再說下去,畢竟那種床笫之歡的事她實在羞於啟齒。
裴朝言見都夷面頰微紅,也大概猜到後面的意思了,只是他從前找人查過結果都是徒勞。沒想到她如此精通香料:「你可否詳細一說,我尋過許多大夫,甚至是宮裡的太醫他們都說是普通的鵝梨…」裴朝言緩道。
「這種法子奴只是在母親撰寫的書上看過,並非真正的醫師編寫或遺傳古方,想來定是不夠權威的…」
「無妨,你說下去。」
沈都夷見推脫不了於是道:「這香若常年焚燒男子便會…沉溺淫逸過度縱慾至虛空而亡而女子則會不孕…」
裴朝言些許沉默,難怪每次在鄭氏留宿后第二日都覺得異常乏累卻又不受控制…但不孕…裴朝言不解,眉頭緊鎖看向窗外片片雪花,這鄭氏到底想幹什麼…
雪花夾著細雨飄進馬車,寒風瑟瑟,都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裴朝言這才把帷幕放下,他無意間瞟見瑞和滿是凍瘡的手指,有的甚至已流出膿水,他嫌惡著蹙眉道:「墨欽,去把前方藥鋪買些凍瘡葯來…還有,買件衣裳來。」
幾日後,都夷與裴朝言的隊伍分離,敷著裴朝言託人買的的藥膏,她的傷口已好的差不多,只是她現在無家可歸,四下漂泊,猶如浮萍…
忽然前方的裁衣鋪子飄過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林媽媽!林氏此番瞧見都夷也是大驚,她私下派人去趙家打探過沈都夷的消息,但都無果,本以為她早就死在了趙家公子手裡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見著,她領都夷入飄渺閣關上門窗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都夷抿了抿嘴唇直接跪下道:「求媽媽救救我。」
「你不能待在飄渺閣了,若放你出去哪天被趙公子發現這可是必死無疑。」林媽媽思前想後將沈都夷上下打量一番嘆道:「你…可還是完璧之身?」
都夷點頭道:「媽媽何出此言?
「昨日宮裡來人,要從教坊司挑些樂技舞姬去,夏兒那個死丫頭本來被司薄選上了,可偏偏和那個小白臉書生跑了,到現在還沒找著…」林媽媽怒道。
「媽媽的意思是讓我替夏兒入宮?」都夷瞭然。
「我與玉司薄交好,看你比夏兒的資質還要好些,你在趙家的事我會幫你糊過去,望司薄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追究你的過往…」
「多謝媽媽救命之恩!」都夷熱淚盈眶道。
「你別高興太早,宮裡可不是你想的那麼好…」林媽媽嘆道。
……
沁園,綺春閣內,鄭熙春依舊坐在燭火下等侯君歸,雖點著炭火,但她向來怕冷。
侍女紅豆為她添了一塊又一塊的紅羅碳,忽然門外簾動,玉珠碰撞,清脆丁零之音撞入了鄭熙春的心裡,她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欣喜小跑至門邊,瞧見裴朝言一身濕漉漉的,身旁也不見隨從,她心下疑惑卻不願多想。提裙奔入綿綿細雨中一把摟住了裴朝言,只是觸碰到那溫暖的懷抱時,心中驟然一疼,縈繞在鼻間的暗香,熏的她眼淚都要往下掉了,她意識到他去哪了,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張臉。於是她在他不見之處迅速抹掉眼淚,依舊用那雙乾淨的眼眸抬頭笑眼盈盈地望著裴朝言,在他些許詫異之下,踮起足尖吻向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