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雜草叢
不過要說白爹的一生有什麼遺憾的話,那便是白夫人走的太早。在白送出生后的一個月,白夫人正在給白送縫小衣裳,在下地去取布料之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只是紅腫淤青,沒想到後來那傷口逐漸蔓延,直至整條小腿。
那時白家還沒有這麼大的酒樓,也因藥材昂貴,為了給白夫人治病很快便掏空了家底。白夫人不忍心連累其他人,也心知自己藥石難醫,白爹更是絕對不會放棄為她治療,便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留下一封遺書後投河自盡。兩天之後,白夫人的屍體被發現打撈上來,送回了白家。
那段時間白爹找遍了大乾國主城,直到看到白夫人屍體那一刻,他所有的希望瞬間破滅,一夜之間白髮蒼蒼。
他們夫妻二人伉儷情深,沒人知道那段日子白爹究竟是如何度過的,只知道白爹沒有持續頹廢,很快給小白送找了個奶娘,便一心撲在事業上。十七年之後,白家酒樓成了大乾國最有名氣的酒樓,請客吃飯皆以此地為榮。
「送兒,這是路上見的石頭風鈴,拿好。」白爹和眾人停下車,又遞給了白送一個精緻的石頭風鈴。
石頭上畫著花鳥魚蟲、山河湖海,顏色甚是豐富好看,風一吹,聲音不至於太清脆,是沉穩中帶著一絲脆響,能讓人的躁動的內心在霎時間安寧下來。
「謝謝爹。」白送欣喜的接過風鈴,她對這種東西喜歡的很,在現實中也最愛收集這些玩意兒。
白爹笑著拍了拍白送的腦袋,帶著白給白搭和一眾雜役去卸貨,白送則放好石頭風鈴,去了后廚幫忙。
忙碌了一天終於可以休息,而白送還有真正的大事要做,她裝作去找大黃的樣子,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早晨的那條巷子。
此時已是傍晚,天色還未完全沉下去,白送壯著膽子,輕手輕腳來到了那個院子前。
「大黃?」白送輕輕叫了一聲,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木門后擠出一個小腦袋,大黃嘴裡叼著骨頭,確認是白送後用身子擠開一條縫,又吐下骨頭「汪」了一聲。
白送鬆了一口氣,進了這個院子。
這裡她十幾天前來過一次,不過匆匆看了一眼之後便帶著大黃去了自家酒樓,現在這個時候來看,心裡還有些發怵。
這裡院子不大,中間有一條青石板的路,而兩邊已經雜草叢生,草中還有不知名蟲子大飛蛾震動翅膀和鳴叫的聲音,聽著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試想就這麼走進去,不得有多少蟲子飛到身上,簡直成了活靶子。
「要是有一瓶花露水就好了,罷了,大黃你開路,我們先衝進去。」白送雖害怕,但也不會就這麼回去了。
大黃好像真的可以聽懂人話,它迅速叼起骨頭,率先跑了進去,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白送。白送深吸一口氣,也緊跟其後,衝進了屋裡。
屋門已經不見,一人一狗站在門口向外張望。很快白送發現,院中右邊有一小塊雜草比別的地方低一些,不仔細看難以察覺。
環視屋內,沒有一件趁手的東西,白送想砸爛一把椅子,又怕嚇著大黃,只好空手來到雜草叢邊,而大黃遠遠的看著,原地踱著小步子十分焦急,但又不肯過來。
「汪嗚。」
「放心吧,大黃。」
白送說完,看著面前的雜草叢皺起了眉。這個院子廢棄多年,可這片地方的地面比其他的要略微平整一些,雜草的葉子也瘦小不完整,應該是從其他地方搬過來的。厚厚的泥土下,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燃油味兒。如果沒猜錯的話,燃油就在這下面。
「汪!」
大黃不知何時到了院子角落,朝白送大聲叫著,白送扭頭正要詢問,居然在大黃身邊看到了一把帶泥的鐵鍬。
白送驚喜不已,「大黃,你真聰明!」
有了鐵鍬好辦事,白送雖人小力薄,但一刻鐘后便挖到了一處石板。
正在這時,白送忽然聽到院牆之上傳來一聲冷笑。
月色之下,只見一身材挺拔氣質卓然的男子正站立在牆頭,夜色太黑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投向了白送的方向。
白送心中一緊,很快又放鬆下來。
在剛才,她一瞬間以為此人是藏燃油之人,但隨即又想到她在書中寫到,藏燃油的人是一位五十左右的男子,而眼前之人不過二十左右。
「按此人不同於常人的氣質和出場方式來看,應該是個重要角色。」白送心裡想著,心跳又瞬間加快,終於見到了!除去白爹等街坊鄰居之類的路人甲,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筆下的重要角色,這感覺就好像生了一個孩子,突然看到他長大成人,這是何等的欣慰。
突然,那男子從矮牆一躍而下,輕輕的落到地面,並向白送緩步走來,而他的手裡,居然也拿著一把鐵鍬。
白送「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心跳也隨著男子的接近而越來越快。
這人穿著特製黑色官袍,袖口和領口用金線綉著什麼圖案,腳上穿著厚重的官靴,但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至於容貌,白送微微彎腰,雙手撐在鐵鍬上打量,這好像不是她寫的男主,男主眼角下方有一顆紅色的痣,那麼眼前這個人……
眼前之人是桃花眼,臉色略微蒼白,目光清冽又帶著一絲疏離,但他的嘴角卻微微上揚,有幾分病嬌的既視感,可他偏偏又身形挺拔端正,帶著些許正氣。
白送絕對沒有寫過這樣的人設,到底是誰呢?
白送苦苦思考不得,用手敲了兩下腦袋,正欲問個明白,男子先開口道,「用這個挖。」並遞來了自己的鐵鍬。
白送正欲擺手拒絕,誰知手裡的鐵鍬「哐當」一下掉到了地上,又順理成章鬼使神差的接過男人的鐵鍬,對著那坑就開始挖,比她剛才挖的還賣力。
白送欲哭無淚,她想扔了鐵鍬,她想拒絕,可手腳根本不聽使喚,麻溜的干著活,比那生產隊的驢還要勤快幾分,很快便把石板之上的土和雜草清理了一大半。
這可能又是什麼奇怪的設定,大概是路人甲身份低微,聽到主角的命令自動執行?
白送的內心在滴血,正在這時,大黃「嗖」的一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竄了出來,撲在了白送身後的男子身上,激動的嗚嗚叫著,那聲音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親爹,不用想都知道場面是何等的溫馨。
大黃的狗頭激動的蹭著男子的褲腿,而男子蹲下身子,用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摸著大黃被擼禿了的頭頂,一人一狗,感人肺腑。
白送心中陡然生起一股醋意,最親近她的大黃,此時在和別人卿卿我我?
一刻鐘后。
「可以了。」男子終於開口道,白送瞬間如釋重負,扔掉了鐵鍬,大黃這才又腆著臉來到白送身邊搖尾巴,白送吃醋不想理,但還是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大黃。
那男子又不知從哪裡拿了一根粗麻繩,麻利的把他和白送的手腕綁在了一起。
「你很可疑。」
「懂。」白送答應的十分痛快,語氣還有些歡快,男子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會,蹲下身子查看石板。
白送被繩子扯的有些勒,便也蹲下去一起看。
「有機關。」白送出聲提醒,這畢竟是她筆下的人物,受傷了也怪心疼。
「嗯。」
男子太冷漠,白送沒了一開始的激動,左手撐著下巴閉著眼計算時間。
一,二,三……亥時已到,該入睡了。
男子正在計算從哪裡打開石板,卻突然間感到手腕一松,他一扭頭,身邊居然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繩圈耷拉在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