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謎、血、邪
面面相覷。
十八心想自己何曾成為眾人焦點所在?還未修行,光是開了眼便可察旁人不可察,想旁人不敢想,若真踏上修行坦途,想必定能少吃些苦頭,爭一爭別人搶去的包子與漿粥!又一想,也真得靠先前種種苦頭贈的本事...搖晃腦袋,白十八背過手走向一邊:「請諸位跟上罷。」
這感覺真好!十八心中吶喊,耳朵自動濾去身後司役暗罵譏諷。所有人隨白十八立停於西廂房外,將方寸之地圍得水泄不通。
「諸位請看!」十八指著那窗欞下邊的寶扇框雕,「這屋內其實蹊蹺得很,其詭處便在於不搭,甚至是不倫不類。各位官爺已查探了,此宅規格不小,偏生裝潢緊要處粗糙平平的緊,但若要說這朱家一心草野不事雕琢也未必,此等寶扇框雕做工精細栩栩如生,且用小刀亦不能刺進分毫,木料珍奇。如此精雕,整座宅落中,有八扇門。」又指著十數步之外拐角處的獸形陳設道:「不僅如此,院中上下共有八座玉獸。空中繩索水火難侵,用火摺子灼,甚麼印跡也不留,最緊要是,也是八根繩索。是故我便想著,這難道是巧合?」
眾人目光隨白十八陳述上下游移,紛紛作恍然大悟狀貌。那話多司役自告奮勇要去試試,被副司攔住。「小道長,張某敬佩,少年豪傑。」張副司神色冷冷,彷彿見了血跡驚訝不止的是他人。「不過還未說清原委,請繼續罷。」
一炷香前,白十八牽動繩索,登時瞧見樓上東南玉獸與樓下西廂窗雕齊齊閃現血氣,心中有了眉目。多多試驗下來,終於摸清這宅子面上的偽裝。不過十八深知這不過只是最表最淺一層謎,且未必就與妖人有關,還是隨機應變為好。
此刻,白十八一掌拍上那寶扇,眾人只覺一股腥風湧上鼻尖,紛紛捂鼻。「若猜度無錯,宅中有陣法,事關八卦術數。寶扇即風,巽位西南,此刻西南獸雕應有異樣。」副司即刻差人證實,一司役快步上樓前去查探。「稟大人,果真變得赤紅!誒?這獸首竟能轉動!」
副司揮手,十數人散去,門前、獸前乃至飛繩處皆站立一人。
「大人,這門上有炎火雕刻!」
「大人,此處有雷公像!」
山嶽、流波、寶井、天紋.....果不其然,各門上如十八所言刻上應和八象之物。
「小道長,該如何激活這道陣法?」張副司來了興緻。
未等十八開口,那五人中的沉默漢子突然開口道:「一數坎來二數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數中宮六乾是,七兌八艮九離門。想必,按此序按動窗欞機括就能解開這勞什子陣法了。」
「噢?莊稼漢尚習玄說?榕井巷真是藏龍卧虎啊!」白十八總覺著張副司話中別有深意。
「稟大人,楊先本是算命先生,平日里常去城心擺攤吶。也就是近來日頭炎熱,我等拉著他先照料田產,免得顆粒無收,秋後挨餓。」萬金來從容替姓楊的辯解,手頭隱隱扒拉一下楊先,教白十八窺見。
「算命先生....且按他說的來。聽我號令!」
「等等!」十八趕緊再重擊寶扇,四周腥風停下。他撓著頭解釋道:「此處尚未複位嘿嘿...可以了可以了!」副司剜他一眼,候者按下坎門機括,一根繩索消失。院中地表向外滲水,很快便到了腳脖子根。「看來果真是有對應。坤門繼續!」片刻功夫,地動不止,人人站立不穩抓著身邊人或物什。十八被一通好擠跌落到地上,
眼看要滑進院心水中,趕忙抱著廊柱不肯放手。
「快!快快!震門!」張副司搖晃中連忙大喊。登時數道落雷自猩紅天光中劈下,正打在十八腳邊,驚懼大叫說甚也要往廊里鑽。張副司拿刀柄橫甩寶扇,腥風又起,風雨交雜,打在臉上睜不開眼。此時水中亮起光芒,張副司一怔,拽著十八問這是何物。
「中宮已亮,快砸乾門!」算命的大叫,他此刻扒著窗子身形扭曲痛苦,用力拉住其餘四鄰。
說時遲那時快,乾門司役一腳踢上天紋,一道驚雷炸裂忍不住抬頭望去,驚訝發現天幕迅速落下,那妖紅彎月愈靠愈近,彷彿淌出血來都將流到身上!!一時間,在場所有人心中膽裂,從未見過如是天崩地裂場面!
「奶奶的怎麼回事!!」
「我不想死嗚嗚嗚....」
「救我!」
一眨眼工夫,有一人著了雷焦黑暴死,復又兩人抱頭劇痛。「兌!兌門!快!」寶井凹陷,一陣古怪響動后水面乍起渦旋,更有將眾人捲入湍流之勢。
「艮門!」大塊土石無中生有自天垂落,一些個不幸人被砸中,一半腦袋削去,或成肉泥血漿濺在周圍人身上臉上,死得不能再死。一時間,哭喊、哀嚎、呼痛、夾雜著張大人嘶聲指令,血水涌動風雷交錯,天降責罰血月逼人,真箇煉獄一般。
「最末一個!」離門候者摁下后便要逃離,卻即刻被火焰吞噬,撕心裂肺詭叫回蕩耳畔!雷火相擊,電光炸裂,死傷泰半。人人只顧躲避亂作一團。張副司緊盯空中繩索,見八根悉數消失暗自舒氣,可下一瞬又目眥盡裂。
身旁有人指天大叫:「月亮要掉下來了!!!」
張副司一把揪起白十八脖領,青筋暴起吼道:「汝最好能解釋這番!憑你隻字片語,我輕信了!死了如此多弟兄!」
白十八此刻也懵著,如何機關還未盡除?!張大人仍然怒咆,吵得十八難集神智,急道:「住嘴!」隨後掙脫下來,目光看向不遠獸雕靈光乍現。「獸雕!是獸雕!還當挪動一番!」
張副司此刻半截身子浸在湍流中,早已沒了風度,高叫:「愣著作甚,依序挪動!」八人依次搬動獸首,誰料妖月下落更速,副司腳軟,白十八也心涼。
難不成我白十八大好前程未啟先頹?
此刻那湍流里嗆著水的楊先使勁蹬著別人浮上來。「先天八卦!試試先天八卦!乾九、兌四、離三、震八、巽二、坎七、艮六、坤一!」
樓上有小兵絕望道:「天爺!俺不知哪座對應卦象吶!」
十八試著撞開門扉,發現巋然死鎖,只好攀著廊頂垂拱,單手攏著:「以色識之!獸旁八人聽著,按序擰動土黃、花色、血赤、白堊、黑黃、烏色、淀綠、景藍獸首。」紛紛應和,扭動獸首。
「土黃成!」
「花色成!」
「血赤成!」
......
「白堊呢?甚麼時候了放空精神?」張副司大罵。
「回大人,李丙他...他死了!」
「補上啊?」
「他周圍幾個全死了!」
「爾補之!」
「不行吶大人,這獸首若是無人把著便又轉回去了!」
「甚麼鳥陣法!汝有何能?!!呸!」張副司狂怒,又把灌入嘴裡的水吐出來。「能補盡補,告知空闕,報其方位!」
幾息之後。「回大人,樓上西南白堊、樓下偏北淀綠兩處無人!」
張大人抓著白十八急道:「汝綠我白,快去!」說罷便在水中費力蹬去。白十八也顧不得許多,跟著他一同游至踏道向上奔去。
「淀綠位居樓下,汝跟來作甚!」
「我能游過渦旋?可笑!自應樓上躍去!」
兩人一路罵罵咧咧,一路搖搖晃晃。張副司向南飛奔,十八亦跌跌撞撞至偏北拐角,單手橫抓欄杆一個翻身,落石堪堪貼面而墜,不及后怕,十八右手又抓雕花身形扭轉彈滾,剎那手滑,十八亡魂直冒,緊著右腳勾住雕花,木刺崩裂,鯉魚打挺趕在碎落前跌進廊廡。
此刻正報至烏色獸雕位,十八抱住面前獸首一擰,倉促嚷道:「淀綠!」
巨響中一片寂靜。
「大人,木頭他捲入浪中去了!」
所有人緊閉雙眼,喘不過氣來。就在這時,那算命先生放開四人,如雷光般躥去乾位,奮力一扭。劇烈響動之後,翻天覆地。白十八隻覺身處窟穴深漩,手上再也吃不上力,卷進激流中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十八恍惚中聞見濃濃血腥味,雙目猛睜。坐起,地上十幾人亦紛紛醒轉過來,不久便是陸續驚叫。
「血....好多血...啊!!!」
同方才進院前場景一模一樣,唯獨是處處沾血、淌血、滲血,燈籠上厚厚黑血籠著燭光,映得妖冶。滿目腥紅如池潭倒灌般浸著四方種種,眾人方才逃脫
險境,如今又見如是光景,一些個不支的嘔吐起來,甚至又暈死過去。
白十八勉強拄起身,找張副司去。這人拳腳本事不賴,縱使不對路,可倒也安心些。話說這張副司被石頭砸了腦袋轉醒得早,此刻一陣盤算正是滿腹疑問,見白十八走來倒也正好遂了心意。他迎上前剛欲開口,該死的小道士便開口堵了他的話:「張大人定是要問在下,如何知道方才是法陣而此刻乃真實?」
張副司暗暗咬牙,拳也捏緊。「.....不錯。」
十八捏著鼻子,血腥氣太過沖鼻令人作嘔。「我說過,我能望氣。在地上見那血氣由下而上逸散時便知我等已入虛假天地之間。血氣凝重,只可向下化開,若那五人所言非虛滿地是血,這血便只可能向地下滲去,那有向上之理?我即料定我等陷入陣法之中。」
「那你又如何知道陣眼所在?」
「違和。院內似是富貴,大體卻草草得很,然又有少數物什精緻無比,偏生毫無意義,此等不相稱提醒在下進行試探,果然窺見一絲血氣從中逸散。」
此時楊先亦走了過來,向二位作揖。「設下此陣之人當深諳陣道,後天八卦與先天八卦擺放角度亦差了幾分,暗合天道有缺之理。」白十八聞言眼皮一跳,仔細打量面前這算命先生,心想常人亦知天地奇闕?無論如何多多注意他總算不錯。楊先接著說道:「小兄弟眼尖,道破此陣關節。若楊某揣測不錯,這陣法應當是攝魂之陣。」
白十八與張副司兩人齊聲問道:「攝魂之陣?」
「正是。兩位請看,此刻倒地衙役便是方才幻陣中暴死或捲入水中之人,恐怕我等進入後院剎那便被攝了魂,肉身則倒在血泊之中。所謂天地顛倒,亦是陽魂入陰陣受邪法所侵所見幻想成真。」
「喔.....故那彎月通紅,天幕墜落,緣來悉數夢境!」張副司鬆口氣。「只是可惜那些丟了魂沒命的民役,衙門尚要再出一筆撫恤,真是煩人的緊!」
白十八卻眉頭緊皺。「不,恐怕那預言今晚也應驗了。」
眾人抬頭看去。
血月高掛,黑夜逼人,赤色邪光投射院中一切,凝成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