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後一關
舔光了碗底的最後一粒飯,冷新恢復了一點力氣,他抬起頭,忍者身上的痛陪著笑臉問北夏人:「爺,你們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只是求你別再打了。」北夏人滿臉疑惑和鄙視,沒有答話,而是例行公事般的抽出皮鞭,劈頭蓋臉地抽下來,冷新痛得嗷嗷直叫,北夏人轉身離去,啐了一口唾沫吐在冷新身上。
過了兩天,昏昏沉沉的冷新聽見屋外一陣馬蹄聲,伴隨著一陣北夏人的喧鬧聲,不過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不知不覺,冷新又睡了過去,不知過啦多久,屋子的門打開了,冷新一個激靈,渾身緊張起來,準備迎接又一輪的鞭打。兩個北夏人走過來,直接將冷新從柱子上解下來,二話不說拖了出去,來到一個大廳,兩個手一松,將冷新丟在地上,冷新心想這下完了,是要殺自己了,他小心抬起頭,驚恐地看了一眼左右,發現廳里除了上次將自己擄過來的北夏人外,還有幾個著甲執刀的軍人,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冷新嚇得篩糠般顫抖起來,連連磕頭:「眾位爺饒命,要小的做什麼儘管吩咐,小的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一個坐在上首的北兵頭領說話了:「你想活命,這很好,現在就有個機會,只要你能不能抓住了。」
「只要能為軍爺效勞,無論讓小做什麼,小的都當全力以赴。」處在絕境之中的冷新抓住了拋過來的救命稻草,立刻燃起了希望。
這時,坐在另一側的北夏人開口了,「今日,這幾位軍爺追捕幾位逃犯時,犯人跑進了你們木亢堂,這幾個犯人是我們的重犯,必須抓捕。」
冷新聽明白了,這幾個北兵是沒有抓到犯人,他猜想莫非北夏人是想要他帶路進去抓人?如果他帶人進去,勢必會和木亢堂人衝突,但如果不答應,那肯定必死無疑,到底該不該答應呢?冷新趴在地上,腦子裡緊張地盤算。這時,上首的北兵將領又說話了:「你如果可以協助我們找到那幾個逃犯,將重重有賞。你別想跑,放你回去后如果你耍滑頭,我將調集軍隊把整個林子滅了,到時候將逃犯和你一起抓回來。」聲音冰冷,讓人不寒而慄。
冷新連連磕頭,嘴裡連說「不敢不敢!」他相信這個北兵頭領的話,單純江湖間的爭鬥,木亢堂可以憑險據守,但如果真是軍隊來攻,一個小小的木亢堂哪能相抗?再說,自己不想死在這裡無人知曉,既然眼前有活路,就先活下來,何況,北夏人要的是他們的逃犯,並不是木亢堂的什麼人,到時候再對堂里包括叔父在內的管事人陳說厲害,避免衝突,因而,他立刻決定按照北夏人的要求去做,「軍爺放心,小人定當竭盡全力。」
上首的北兵頭領面無表情,使了一個眼神,一個北兵手拿一個小包遞到冷新面前,解開袋口,裡面是滿滿一袋銀子,冷新眼前一亮,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在堂里雖然吃喝不愁,但也僅此而已,平日里堂里分配一切衣食住行,即使出山辦事,也只會給一點事先算好的碎銀子。眼前這麼多銀子,他冷新下半輩子都不愁了,「這是一部分,你幫我們抓住了人,還有更多的銀子。」那個讓人渾身發冷的聲音讓冷新從眩暈中清醒過來,對他而言,抓住北夏逃犯后能得到剩下的銀子更好,即使不給也無妨,有這些銀子就足夠了。他腦子轉得飛快,在這極短的時間內,他想明白了:如果他自己一個人可以把北夏人要的逃犯抓住,那是最好,這樣他可以獨吞這些銀子,如果自己沒這個能力,他就找他叔父一起來做,憑叔父長老的地位,抓捕幾個擅自進入林子的北夏逃犯不是難事,另外叔父雖然是木亢堂的長老,其實堂內生活同樣清苦,且其無兒無女,如果這事辦成了,他還可以勸說叔父和他一起離開木亢堂,建房置地,比在木亢堂舒適多了。
冷新緊緊攥著銀子,連滾帶爬出去了,北兵頭領立刻來到屏風後面,對一個胳膊受傷、大杭人裝束男子的恭敬地報告:「先生,已經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男子點點頭,語氣很輕卻很嚴厲:「你們要盯住,這次機會必須把握好。」
「是!」北兵頭領腰桿一挺,繼而小心地問道:「先生,小的有些不明白,就這麼幾個人,我們派些兄弟直接將他們幹掉就是了,為何要先生如此大費周折?」
男子對頭領的問話顯得很不以為然:「直接幹掉當然可以,但卻不是好辦法。這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如何用最小的代價達到最大的效果。真是天助我也,他們在慌亂中竟然跑進了木亢堂的禁區,我一下就有了主意。」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千萬別小看了他們,這幾個人身手都異常了得,加之一路上高度戒備,我們動手,必定會付出不小的代價。而借木亢堂將其除掉,我們都只要坐山觀虎鬥,事後再將消息告知大杭軍,他們勢必惱怒,必定會出兵剷除木亢堂,這木亢堂一直和我們北夏作對,但到處都有他們的分堂,勢力很大,單憑我們,很難將其剿滅,這也是雙方鬥了幾十年,我們卻沒有得到一點便宜的緣故。如果大杭軍隊出手,那就不一樣了,木亢堂在各地的勢力恐怕都會連根拔起,被一鍋端了。如此,我們只是略施小計,不用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拔掉木亢堂這顆眼中釘、肉中刺,豈不妙哉?」
北兵頭領無比欽佩,連連稱讚:「先生妙計,高明,實在是高明!」
男子被恭維得很高興,但依然一臉嚴肅地說:「那個張岳和徐坤,都是狠角色,心思縝密、武功高強,對大杭忠貞不二,留他們到揚州,必會對我們今後的行動造成極大的阻礙,你要和那個冷新交代清楚,絕對不能讓他們活著走出木亢堂,但是要保護好掌柜的,不能出任何差池。」
北兵頭領連連點頭,「先生放心,小的記住了。」
冷新回到木亢堂后,先找到他幾個要好的兄弟,這些人以為他是辦完堂里公幹剛回來,通過這些人,他了解到了張岳等人此刻確實就在堂內,因為治好了總堂主和長老的箭毒而被奉為上賓。他知道,這樣一來,憑他自己一個人是不可能將這五人逮住了,經過細細思索,他想好了辦法,決定去找叔父。
冷新的打算,冷長老非但沒有同意,反而斥責冷新不該恩將仇報,這些都在冷新的預料之中。「叔父,這幾個人中,那個姓張的和姓徐的是北夏人的重犯,北夏人是必定要把他們抓回去的,我們不把他們交出去,北夏人說了,將調集軍隊,把我們這裡直接滅了,到時候這幾個人照樣會被抓住,但我們木亢堂上百年的經營就全毀了。」
「你說的沒錯,但是這幾個人說自己是大杭人,我們不能害自己人。」冷長老語氣有些鬆動。
「叔父,」冷新捧起茶杯遞給冷戰老,「這些人不是大杭人。」
「不是大杭人?」冷長老疑惑起來。
「不是大杭人,是犯了重罪的北夏人。叔父你想,總堂主中的毒是北邊才有的劇毒,這幾個人如果是大杭人,怎麼會有這種解藥?很明顯那個姓張的就是世居北方的北夏人。但他們知道我們木亢堂與北夏人勢不兩立,所以才故意說自己是南邊大杭人。雖然他們治好了總堂主的傷,但如果北夏人調集大軍來圍剿,那會給我們堂裡帶來滅頂之災啊!」
冷新痛心疾首的話讓冷長老心裡一驚,他站起來,在房間里踱來踱去。
冷新站起來,繼續說道:「他們並不是大杭人,而是與大杭人有仇的北夏人,我們把他們抓住,不但不存在背叛,反而是在幫助大杭。這幾個人都不是善茬,如果我們幫他們逃到大杭去了,指不定他們會幹出什麼壞事來,那樣,我們就真是助紂為虐了。」頓了頓,他一把脫掉了上衣,露出滿身的累累傷痕,「叔父,你看看我身上的傷,你也為堂里衝鋒了幾十年,我們爺倆對得起堂里了!」冷新的傷痕讓冷長老觸目驚心,他舉起手顫抖著輕輕撫摸侄子沒一塊好肉的身子,心疼的眼淚刷地流淚下來。
冷新趁熱打鐵,「叔父,你年紀大了,我們辦完事後拿著賞金離開木亢堂,找個地方過上安穩日子,我會把你當父親,好好孝敬你。」
冷新的話讓打消了冷長老最後的顧慮,「也罷,就這麼干,為了萬無一失,必須好好謀划才是。」於是叔侄倆聚在油燈下仔細盤算,直到快天明才分開,各自行動。
冷長老說完,似乎解脫了,眼睛一閉倒在地上,他的話讓在場的人都吃驚不小,孫大林朝躺在地上的冷長老啐了一口,罵道:「放你的屁,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杭人,前不久還和北夏人大戰了一場,損了我幾十個弟兄!」他還想繼續往下說,張岳連忙制止了他。聽到孫大林的話,冷長老坐了起來,怔了片刻,悔恨地說道:「唉,我被冷新騙了,如果知道你們真是大杭人,我說什麼都不會幹了。」話剛說完,他突然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往胸前刺去,周護法手一揚,手裡的劍閃電般的射出,打落了他手裡的匕首,隨即躍了過去,以防他再尋短見,見尋死不成,冷長老長嘆一聲,重重倒在地上不再言語。
雖然這事是冷長老個人所為,對木亢堂而言終歸是件醜事,周護法面色難堪,硬著頭皮給寧王賠禮:「鄙堂出了如此之事,實在不該,周某給各位恩公賠罪了,萬幸沒有傷到諸位恩公,否則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了。」
寧王大度地揮揮手說道:「這不關你的事。」
見沒人怪罪自己,周護法稍微鬆了口氣,繼續小心地說道:「周某有一事相求,不知......」
寧王有些疲憊,也不願在此久留,於是不待周護法說完就直接開口了:「你說吧!」
周護法咽了口唾沫,「周某想把冷長老帶回堂里,聽候總堂主發落,不知恩公能否同意?」
聽說要把冷長老帶走,孫大林首先吼了起來:「不行,老子必須砍了這個王八蛋。」
寧王看了一眼張岳,張岳恭敬地說道:「聽掌柜的。」寧王沒有理會孫大林的吼叫,他想,如果把冷長老殺了,周護法隻身返回堂里彙報此件發生的事情,憑冷長老在堂里幾十年的經營,恐怕會有很多人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反而很可能會產生各種於己不利的說辭;讓冷長老回去,既顯示了自己的寬宏大度,也可以打消木亢堂里的猜忌;至於周護法,如果他和冷長老是一路人,即使現在將冷長老殺了,他回堂里后完全可以顛倒黑白,將責任全部推倒自己頭上,如此一來,不如乾脆饒了冷長老。於是寧王痛快答應了周護法的請求。周護法讓人把冷長老捆綁起來,目送著張岳一行消失在路的盡頭,才押著冷長老向繞路回堂里。
通過冷長老一事,張岳意識到前路會更加兇險,北夏人的圍追堵截會更加瘋狂,他要求徐坤、孫大林和李福春必須睜大眼睛,不能在這最後一段出事而前功盡棄。由於五人在一起目標太明顯,容易被北夏人識出,並且一旦發生不測沒有迴旋餘地,因而張岳決定讓徐坤和李福春先行探路,自己和寧王居中,孫大林斷後,彼此之間拉開一段距離,如果前面遇到攔截,憑徐坤的身手可以周旋抵擋一段時間,後面的人則見機行事,躲避危險。
兩天以後,幾人到了漫關,這是北夏和大杭目前的分界線,只要過了這道關就是大杭,按照當初出發時和李知廷的約定,到了大杭地界,可以直接到軍營得到大杭軍隊的保護,那就安全了。勝利在望,幾人心情都好了起來,但高興之餘也都清楚,這裡是北夏人抓住他們最後的機會,因而北夏人必定會嚴密設防。幾人商量后,認為等到黃昏關口即將關閉時盤查可能鬆懈一些,因而拐到一片離關口不遠的林子里休息。等到日頭西斜,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幾人才走出林子,牽著馬緩緩朝關門走去,零零星星的幾個行人腳步匆匆,都想趕在閉關前通過。守關的北兵大聲吆喝著,每個過關的人都要仔細查驗,有幾個還被推搡著拖走了,被抓的人叫喊了幾聲,立馬招來北兵的拳腳,頭破血流。幾人疑惑不解,不敢再往前走了,就在這時,一個頭戴草帽的人匆匆走到張岳跟前,低聲說了一句:「我是冷飛龍,跟我離開!」腳下卻沒有絲毫停留。冷飛龍突然出現,張岳驚詫不已,不過他看清了,來者確是冷飛龍,他來不及多想,連忙掉頭跟了上去。
走到僻靜無人處,冷飛龍摘掉草帽,幾人看清了,都大感意外,孫大林高興地叫起來:「媽呀,你沒死呀!」徐坤連忙制止孫大林。冷飛龍拜見了寧王,這讓以為他必死無疑而一直自責的寧王心情好了很多。冷飛龍對寧王說:「現在關口貼了緝拿的告示,盤查得很嚴,每戶人家裡都藏有手拿王爺畫像的北兵,一進去就會被識破。」他的話讓大夥剛剛泛起的一絲一點高興勁轉眼就煙消雲散、脊背一陣陣發涼,如果不是冷飛龍及時出現,他們今晚很可能就會被北兵抓住。
冷飛龍咽了口唾沫,有些遲疑地說:「這樣吧,離這裡不遠有間破廟,我去看過,暫時無北兵,今晚恐怕只能到那裡對付一宿,就是......就是委屈王爺的了。」
寧王這一路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故而只揮了揮手,示意冷飛龍帶路。
來到破廟門口,徐坤和孫大林首先把廟裡廟外仔細查了個遍,沒有發現異常,大夥這才進入廟裡,冷飛龍扶著寧王坐在一堆乾草上休息,張岳在廟裡仔細看了一番,這是一座很小的破廟,正對著大門豎著一尊高大的布滿塵土的佛像,佛像背面則是一尊千手觀音,觀音像前留有一張供桌,台幔垂到了地面,除此之外整個寺廟別無他物。張岳考慮到小廟實在太小,一旦有敵人打進來,寧王將直接暴露在外,必須想辦法給寧王找個稍微安全的地方,他想來想去,只有供桌下面可以藏身。他挑起台幔仔細檢查,桌下空無一物,雖然逼仄,但可以勉強躺下一個人。他將自己的想法告知寧王,寧王痛快地答應了。各人分別找地坐下,默默無語,徐坤警惕地守在廟門口,盯著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