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張 地下密道

第6張 地下密道

肚子中有食,又經過充分休息,張穆的體力得到很大的恢復。他不禁回想起這幾天的事情來,大嫂也不知道有沒有逃出去,想起這個命途多舛的表姐和嫂子,他就痛恨自己沒用,沒有保護好她,辜負了母親用死換來的逃離線會,但是他也知道,現在再怎麼自責都無濟於事,首要的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傷養好,然後再去尋找大嫂和父親他們。眼前這個地方非久留之地,但是莊子已經成了廢墟,自己身無分文、又受了重傷,能去哪呢?他不禁發愁起來。突然,他高興起來,對,去地道裡面!開始他都不知道有這條地道存在,庄中肯定也只有少數人知道,應該是家族為應對緊急情況時避難之所,既然如此,應該就不應該只是一條簡單的地道,說不定還有各種物資,只是當時著急,摸黑出逃沒有發現。再說,哪怕就真的只有一條通道,最少躲在裡面是安全的。想到這裡,他渾身充滿了力量。等到天黑,他爬上了山腰上的那條小路,找到了那個洞口,在確認沒有人跟蹤后,他迅速撥開雜草,打開了洞門,閃進了洞里,反身把洞門拴好。

洞里寂靜無聲、一片漆黑,張穆拿出火摺子打著,發現兩邊牆上每隔不遠就備有油燈,但他沒有去點著。他順著地道往裡走了不遠,發現牆上出現了一扇門,他推開門,出現一個很大的密室,架子上分門別類地放滿了刀槍劍戟各種武器,這些武器保存得很好,在火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看來這是個武器倉庫。他退出密室,斜對面又有一扇門,推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和武器庫相差無幾的密室,裡面一排排堆滿了麻袋,他用刀戳破了一個麻袋,發現裡面是大米,粗略估算,足夠數百人食兩三個月以上;糧庫旁邊的密室是廚房,裡面建有一個大灶,鍋碗瓢盆齊備,碼得整整齊齊的柴薪佔了半個廚房,在一個角落裡還有一口井,他用火照了下,井裡波光粼粼;隨後他又相繼發現了幾個更大的密室,裡面備有不少棉被,還有一些衣物,顯然是休息的場所;張穆繼續往前探查,直到地道的盡頭,那裡有樓梯通向地面,他想起來,當初自己和徐葭就是從這裡進入地道的。

正當他準備折返時,無意中發現樓梯下隱藏著一扇小門,與其它房間不同的是,這扇門設置得非常隱蔽,他靠近仔細看了看,發現門是鐵制的,上面還有一把大鎖,這些布置,顯示了這是一間更為重要的房間。會是什麼呢?張穆決定打開門進去看個究竟,但弄了半天也沒有把鎖打開,只好把鎖撬掉,推開厚重的鐵門,裡面是一間不大的密室,沿牆放著幾個鐵箱,每個鐵箱上都有鎖,他撬開了其中一個箱子,發現裡面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銀錠!他又打開旁邊幾個箱子,裡面無一例外地放滿了銀子。

這是一個完備的地下世界,在整個莊子遇到無法抵禦的危險時,可以將人員全部撤下來,裡面儲備的錢糧、武器足夠庄人渡過危險時間,並東山再起。只是這一次事發太突然,庄中的精壯男子又全部離開了,這個地下世界才沒有發揮出作用。張穆找了一個休息室,鋪開棉被,準備在這裡修養一段時間。看著眼前的一切,想起先人的苦心經營,張穆無比悲傷,一個上千人的莊子,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不禁流下淚來。

山中的一座茅草屋裡,床上躺著一位年輕的女子,當她醒過來時,看到眼前有張慈祥但陌生的臉,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左右望了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邊坐著一位老婦人,還站著一位老漢。她掙扎著想坐起來,但雙手癱軟,根本無力支撐起身體,只好作罷。

「娘子終於醒了,你可把老身嚇得不輕啊!」老婦人自稱娘家姓胡,家裡就夫妻倆,無兒無女,住在這山裡,平日靠老漢采些草藥到集鎮上售賣換錢,日子過得辛苦但也自在。兩人說話間,老漢端來一碗熬好的雞湯,年輕女子知道自己身子虛得厲害,急需進食恢復體力,也就沒有客氣,大口喝起來。

「娘子,你都昏迷兩天了,遭大罪了,哎!」老婦人邊收拾邊說,老漢連忙示意她別說了。

「感謝二老救命之恩!」一碗雞湯下肚,女子有了些力氣,在老婦人的幫助下坐了起來。

從交談中,她得知自己被救的經過:那天老漢背了草藥正準備下山,發現山道上走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名女子,手裡握著刀,他連忙躲了起來,不敢出聲。後來只見那名女子搖晃了幾下,直接栽下馬來,許久沒有動彈,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發現女子身下出了一攤血,臉上、手上也全是血,氣息微弱,有生命危險。老漢顧不得多想,背起女子,牽著馬趕回家來,交由老婦人照料,自己則熬藥給女子處理傷口。

「娘子是怎麼到這山裡來的?身上還這麼多傷?最可惜的是......」後面的話,老婦人沒有說出來,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女子下意識地用手摸著腹部,本來微微隆起的肚子已經陷了下去,她立刻明白了:丈夫留下的骨血沒了!她深深自責起來,責怪自己對不起深愛他的丈夫、對不起把她視為己出的公婆、姑父姑母,沒有為夫家留下一條根!想起自己全家被毀,和弟弟冒死逃亡,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並嫁得如意的郎君,一夜之間,一切又都沒了:家沒了,孩子沒了,丈夫和弟弟生死未卜。在與敵人的搏殺中她只有仇恨、沒有眼淚,此刻,卻無法忍住心中的悲涼和憂傷,痛哭起來!這可把老婦人和老漢嚇到了,老漢直埋怨老婦人不該多嘴,夫婦倆手忙腳亂地安慰起來。

看著素昧平生的兩位老人不但救了自己性命,還如此自責,女子深感過意不去,她連忙止住哭泣,因為還無法下地,就跪在床上,感謝二老的恩情。待氣息稍平,她告訴老人自己娘家姓徐,本來是回娘家,路上遇到了歹人,隨從被殺,自己跑脫后迷路了。老漢說自己也姓徐,她在落難時讓他這個本家遇到,也許是天意,他讓女子安心住下,把身子養好后再做打算。

就這樣,徐葭在這家人里住了下來,在兩位老人的精心照顧下,她的身體在慢慢恢復,氣色也變得紅潤起來。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她的身體已基本康復,當她提出要走時,兩位老人再三挽留、很是不舍,但她已打定主意,要去找張岳,只要沒有確認張岳已死,她就要去找他。見實在無法挽留,兩位老人把她的馬牽過來,還準備了不少乾糧。臨行時,她跪倒在救命恩人面前,拔下頭上的一根金釵,「二老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這根金釵,請二老收下!」

「孩子言重了,快快起來。如此貴重之物,老身可萬萬不能收啊!」老婦人連忙把她攙扶起來。

「二老年事已高,日子本就不易,這段時日,為小女子又花費很多,只是小女子身上除了這根釵,別無值錢之物,二老務必收著。」

「我們老兩口雖然窮,但吃喝不愁,金釵我們也用不著,你自己收好吧!」老兩口堅決不肯收。

「二老不用為小女子的路上擔心,等找到家人,小女子定回來報答二老!」她把金釵按在老婦人手裡,拿起腰刀翻身上馬,走到山口,她回頭遠望,兩位老人還立在原地,連連揮手,她鼻子發酸,在心裡默默地祝福二老保重,她自己心裡清楚:此生都很可能不會再回來。

在山裡修養這段時間,徐葭已經想好了,下山後就去襄陽找丈夫和弟弟,她一直相信,憑藉他們兩人的身手,定然不會出事,要讓他們知曉家裡發生的變故,今後和他們一起抗擊北兵,新仇舊恨都去戰場上報。但此去襄陽,路途遙遠,必須帶夠盤纏和衣物,自己身上除了一支已經留給了兩位老人的金釵,再無其它值錢的物什。娘家沒了,自己家也沒了,到哪去籌備呢?她想來想去,產生了和張穆相同的想法:去地道里碰運氣,她相信那裡可能會存有錢糧。

山路狹窄崎嶇,無法快行,徐葭一人一騎沿著山路走了幾個時辰,終於走出了大山,眼前的景象她依稀記得,腳下正是當初自己逃亡的路線,她把馬和行李藏進茂密的樹林里,自己躲在一顆大樹下,決定晚上再行動。

這天晚上,天上稀稀疏疏地掛著幾顆星星。徐葭身帶腰刀,在小路上快速前行,分辨出地道出口后,她撥開茅草,用力推開門,閃身進了地道,剛一進去,她敏銳地聞出空氣中殘留有油燈的氣味,她記得當初從這裡出去時是沒有這個氣味的,應該是最近有人來過,會是誰呢?她把剛拿出來的火摺子又放回袋中,緊握短刀,身體緊貼洞壁,摸索著超前走。走了不遠,她聽見洞口有輕微的響動,「不能讓人進地道來!」她心念一閃,立即躲到洞門後面。洞口的響聲突然停了下,然後是輕微的推門聲,一個高大的影子映進地道來,徐葭手中的短刀閃電般的揮向那人的咽喉,但來人身手異常敏捷,就在她出刀的瞬間,對方的刀也揮了過來,兩刀碰到了一起又迅速滑開,擦出一串火花,藉助閃起的火花,她看清了眼前這個人很像張穆,但對方顯然沒有看清黑暗中的她,手中的刀又攻了過來,異常凌厲,她抽身後退,低聲說道:「慢著!」她的話一出口,對方的刀立刻停在空中,「是嫂子嗎?」「叔叔,是你嗎?」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叫出來。

雙方都沒想到對方還活著,更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不禁喜極而泣。張穆趕緊關好門,用火摺子點亮壁上的油燈,引著徐葭往裡走。原來,雖然地道中備有柴灶,但張穆怕生火產生的煙引來敵人,所以一直都沒有造飯,好在附近有很多菜園,他就時不時出去菜園裡挖些紅薯、摘些果子回來果腹,今天晚上他正好出去,當他回來時,發現洞口自己設置的標記沒了,懷疑有人進了地道,因而有了防備,沒想到會是徐葭。張穆把她讓進休息的地方,兩人述說了分開后的經歷,不由地感激上天的眷顧。

九死一生后的重逢是驚喜的,但這種喜悅是短暫的,觸景生情,徐葭想起了親人和庄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已陰陽相隔,不禁黯然神傷、暗自垂淚。張穆理解她的心情,作為過來人,他明白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的,所以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陪著。

過了些時日,兩人的身體都已完全康復,徐葭取回了包袱,把馬藏在離地道出口不遠的密林里。當她提出去襄陽找張岳時,張穆馬上贊同,此前他也是這樣計劃的,找到了張岳就和他們一起守城,沒找到就自己單獨去殺北兵,只是腳傷沒有痊癒,無法長途跋涉,就一直在地道里養傷。打定主意,兩人立即準備起來:張穆到錢庫里取出不少銀兩,仔細包好,長槍不好帶,他到武器庫中挑選了一把劍;徐葭找了幾套男子的衣物,自己換上一套,其餘的放進包袱里。收拾停當,兩人趁天黑摸出地道,張穆把洞門仔細封好,悄悄地離開了,考慮到騎馬太招搖,於是就把馬放掉了。

張岳和令坤跳進護城河裡后,兩人急速向下潛去,岸上的北兵立即放箭,一時間只聽見「噗噗噗」的聲音,水面上泛起數不清的水泡,雖然經過河水的阻力,利箭的力道減弱很多,但北兵的強弓是他們征服四方的利器,威力確實了得,一支箭射到了張岳的腿上,頓時鮮血直流,他趕緊用手捂住傷口。徐坤見張岳受傷,趕緊遊了過來,張岳示意他把箭桿折斷,兩人繼續往前游,身後北兵的叫喊聲越來越遠。

等到游出足夠的距離后,兩人才悄然浮出水面,遠處岸上的北兵正在清理戰場,兩人不敢待久,向著山邊游過去,爬上了岸,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休息。張岳的腿一直在流血,好在箭被河水消減了大部分力量,肩頭沒有完全沒入腿中,他割開褲子,握住留下半截的箭桿,一把將箭頭拔了出來,徐坤趕緊撕了條布片,將張岳的腿緊緊紮起來。

這裡離城不遠,可以看見城門。天黑后,兩人躲開北兵,摸到了城門下,徐坤對城上守兵說自己是白天出城作戰的張家莊的庄兵,剛逃出來,現身上有傷,請守兵趕緊開門,但守兵不相信,懷疑他們是北兵的姦細,讓他們趕緊走,否則就放箭,徐坤氣得低聲罵起來,城樓上的守兵則彎弓搭箭瞄準準備放箭,張岳怕吃虧,趕緊拉著徐坤走開。他也理解,守軍今天中了如此奸計,損失慘重,肯定會提高警惕。兩人又從護城河游到了白天隱藏的地方,早已飢腸轆轆,但周邊沒有任何可以食用的東西。兩人商議后,判斷這次援襄的統帥李知廷應該還不知道範虎中途擅自退兵導致襄陽大敗的情況,當前最重要的是要讓其知曉眼下的局勢,早做打算,回頭再回張家莊去看下情況,於是兩人連夜起身,悄悄往山外摸去。

走了沒多久,就到了北兵的包圍圈,徐坤讓有傷的張岳隱蔽起來,自己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兩名哨兵,順手拿走了哨兵身上的錢物和武器,還發現了一些乾糧,這些對兩人來說正是最急需的。由於張岳有傷在身,兩天後兩人才找到李知廷的大營,將官軍夜襲北兵、進入襄陽和襄陽這次的失敗等情況一五一十地作了詳細彙報,李知廷和眾位將軍對戰鬥的慘烈無不深感震驚,紛紛痛罵范虎的卑鄙行徑罪大惡極,「本帥將立刻向皇上彙報襄陽的戰況,范虎這隻病貓只考慮自身安危,導致我軍如此之大的損失,必須嚴懲。」李知廷頓了頓,接著說:「真虧得張莊主率領庄中子弟給城中送去急需的物資,否則城中更是危險。」

見李知廷說道父親,張岳想起當初自己和父親、叔父率領庄中子弟出庄時,是何等意氣風發,雖然出發時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誰都沒想到竟會如此的悲壯,忍不住眼圈都紅了,「大帥,庄兵共四百八十名,如今就剩下我們兩人了,父親和其他人都已殉國。」

李知廷痛惜道:「張莊主真乃難得的義士,若我大杭將士都能有張莊主和庄中子弟的英勇,何來北兵的猖狂?本帥定會奏請朝廷為令尊及其他為國捐軀的義士嘉獎、撫恤。你們一路辛苦,下去好好休息,待身體恢復后回家去看望家人。」隨即吩咐部將為張岳安排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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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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