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江南林姑娘來了
賈琛一怔,心中微喜,看來,賈代儒這是想把自己引薦給賈政啊!
自己今年才九歲,沒有一個有地位的長輩庇護就想出頭?純屬白日做夢!
而賈政就是寧榮二府之中,除了賈母之外,唯一一個還算靠譜的長輩。
賈政,字存周,他是除賈母外榮國府的最高掌權者,但同賈母一樣不常管理府中大小俗務。
他為人端方正直,謙恭厚道,風聲清肅,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風,惟失之於迂腐。
他想做好官,卻不諳世情,只解打躬作揖,終日臣坐,形同泥塑,屢屢遭人矇騙,弄得聲名狼藉。
對於這樣一個迂腐無能之人,賈琛說不上反感。
至少賈政的人品還算不錯,只不過能力不行,還總是假正經,滿口仁義道德,冠冕堂皇,但一喝醉酒就露餡,有時還酒後失言,開一些不正經的玩笑。
賈琛跟著賈代儒趕到榮禧堂,賈政正與幾個清客吟詩作對。
當看到賈代儒登門,賈政起身施了一禮,側身讓座,寒暄道:
「學里太爺,你可是稀客啊,快請坐!」
賈代儒笑道:
「政老爺,喜從天降,咱們賈家出了一個讀書的好苗子啊!」
賈政聞言一愣,看向賈代儒身邊的賈琛,笑問道:
「太爺說的是這個俊後生?咱們賈家支庶眾多,我也認不全,卻不知這是哪家的公子?姓甚名誰?」
賈代儒介紹道:
「這是賈斁賈老六的獨子,姓賈名琛。」
賈政微微蹙眉,面露不悅之色,賈斁算是他的遠房堂弟,卻是因為得了花柳病死的,實在是有傷風化,辱沒門楣。
賈代儒看到賈政面露不喜之色,心知他厭惡賈斁,連忙稱讚道:
「賈琛小小年紀,就已經背熟了四書五經,實在是咱們賈家絕無僅有的少年英才啊!」
賈政面色稍霽,訝然道:「琛兒今年幾歲了?竟能記住四書五經這麼多書?」
賈琛施禮道:「回政老爺,小侄九歲了。」
賈政眼皮一顫,倒吸一口氣。
周圍的清客們也面色大變,唏噓不已。
賈政懷疑賈代儒是不是老糊塗了,亦或者是被賈琛矇騙,才會說出如此不可思議的大話。
「太爺已經考校過琛兒了?」賈政將信將疑地問道。
賈代儒笑道:
「我問了他三個問題,結果他都對答如流,實在是讓我大開眼界,喜不自勝。」
賈政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賈琛,說道:
「那我再考校考校你。」
賈琛泰然自若道:「請政老爺出題。」
賈政來回踱了幾步,捋著山羊鬍,沉吟片刻后,問道:
「紅花之瓣,蘭彩依依。憐之惜矣,奈何離兮?後半段是什麼?」
賈琛脫口而出:
「紅花之心,盈盈素語。憐之惜矣,奈何零兮?紅花點醉,陌上已末。憐之惜矣,奈何往兮?」
賈政眸光一亮,撫掌盛讚道:
「好!一字不差,毫釐不爽!」
賈代儒囁嚅了幾下嘴唇,忍不住提醒道:
「政老爺,這不是四書五經里的內容,而是《詩經》里的一段話。」
「呃......」賈政登時啞口無言,唇角微抽,面色尷尬到微微漲紅,輕咳一聲道:
「是我記錯了,我還以為是《中庸》里的一段話。」
周圍的清客們忍不住想笑,
但他們是依附著賈家生存的蛀蟲,在賈府騙吃騙喝,哪敢得罪賈政,只好抿緊嘴唇死命憋著。
憋得滿臉漲紅,也不敢展露一絲笑意。
賈政尷尬不已,慌忙轉移話題,掃視眾清客,問道:
「諸位都是飽學之士,可否評價一下我侄兒的才學如何?」
清客詹光連忙拍馬屁道:
「令侄才思敏捷,博聞強記,真乃吾等讀書人之楷模!」
一旁的單聘仁立馬附和道:
「詹兄所言甚是,琛公子學富五車,才華橫溢,實在是令人欽羨。」
程日興也不甘落後,諂笑道:
「琛公子才華蓋世,必有名動京城的一天,他年扶搖直上,封侯拜相,定能光耀賈家門楣,不負先祖榮光。」
其餘幾位清客也紛紛阿諛逢迎,曲從拍馬。
他們雖然是為了討好賈政,才好話說盡,但也打心眼覺得賈琛才華不凡,小小年紀就已背熟了四書五經,即便稱之為神童也不過分。
耳聽清客們這一句句天花亂墜的誇讚聲,賈政飄飄欲仙,如痴如醉。
清客們吹捧賈琛,就相當於吹捧了他這個做伯父的。
賈政最喜歡聽這些奉承話,而這些所謂的清客們就是依靠拍馬溜須,阿諛奉承,幫閑湊趣,才成為了賈政的座上賓。
實際上,這些清客里的多數人連童生都不是,只不過仗著念過幾年書,投其所好,陪著賈政一起吟風弄月,附庸風雅,談古論今,以此在賈府混吃混喝。
賈琛很反感這些寄生在賈家身上的吸血鬼,但現在他們有賈政撐腰,賈琛暫時沒說什麼,只能等日後自己執掌賈家大權之時,再清理門戶。
賈政面色得意地笑道:
「諸位過譽了,琛兒切勿驕矜狂傲,一定要朝干夕惕,夙夜匪懈,爭取早日金榜題名,以慰寧榮二公在天之靈。」
賈琛再次施禮道:
「小侄謹記在心,一定不辜負政老爺的期望。」
賈政滿意地點點頭,笑道:
「叫政老爺太生分了,你稱呼我二伯父吧。」
「好的,二伯父!」賈琛改口叫了一聲。
賈政老懷暢慰,雖然賈琛不是他教導出來的,但畢竟是榮府遠親,還是感到與有榮焉。
再想想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賈寶玉,與人家賈琛相比差遠了。
如果賈琛是自己的兒子,該有多好?
賈政在心裡嘆息一聲,看向賈代儒,關切地問道:
「琛兒還沒考縣試吧?」
縣試乃是童試考試中的第一場,只有通過了,才能取得府試資格。
賈代儒道:「還沒。」
賈政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咱們賈家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如此驚才絕艷的後生,一定要精心培養。」
賈代儒滿口應承道:
「這是自然,只是縣試報名的廩生保結一事,還需要請政老爺幫忙。」
縣試有極其嚴格的報名流程,除了向本縣禮房報名,填寫姓名、籍貫、年歲、三代履歷之外,還需要取得本縣廩生保結,保其無冒籍、匿喪、頂替、假捏姓名、身家清白、非優倡皂隸之子孫,方准應考。
賈政當即道:「此事不必擔心,我親自為琛兒作保便是。」
賈代儒笑道:「若如此,那老朽就放心了。」
賈琛施禮道:「多謝二伯父替我作保。」
賈政笑道:
「不必言謝,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你若是能科舉及第,那是咱們賈家全族的榮耀!」
正說話間,突然從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廝,稟奏道:
「啟稟二老爺,江南林老爺家的小姐林姑娘已經在通州碼頭下了船,與其同行的還有一位姓賈,諱名雨村的進士老爺。
林姑娘知書達禮,先派了一個下人來府通稟。」
賈政趕忙吩咐道:
「玉兒遠道而來,跋山涉水,旅途勞頓,快派轎子去迎接。」
「是!」小廝領命而去。
賈代儒道:「政老爺有內眷來訪,老朽在此多有不便,就先告辭了。」
賈政挽留道:
「太爺難得登門一次,而且還培養出琛兒這位少年英才,可謂勞苦功高,現已臨近晌午,請與琛兒一起留下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