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迷霧殺機

龍澤盛聞言無奈嘆道：「我們已經想盡辦法，無藥可救了。」

「不。」蚩瑤猛地搖頭，「龍爺爺，難道你忘了苗疆第一蠱嗎？九黎侗禁地中也許存在，我想起兵攻入九黎侗，我手上有兵主信物，打開禁地也許能找到這種蠱的存在。」

龍澤盛道：「隕生蠱還有跡可循，可那虛無縹緲的第一蠱只是傳說，苗疆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甚至連名字都沒人知道。」

蚩瑤道：「以前我問過爹爹，爹爹的回答很模糊，只說若是那所謂的第一蠱存在，一定在禁地中。無論如何，這總是一個希望，總要試一試。」

蚩瑤看著陷入沉思的眾人，「你們覺得呢？」

聞人羽點頭道：「同意。」

齊寧與付如松也跟著點頭，「我們同意。」

丁丑嘆道：「若無此事，可不戰而勝。戰事一啟，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喪命。雖然這樣的做法違背了他的意思，但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我也同意。」

戊子與丙子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同意。」

蚩瑤見眾人達成一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既然如此，三日後起兵。上次大戰後盤瓠苗的軍隊還剩三萬，都是精銳。石頭放走的那八萬人已經全部來投奔我，算上其他零零散散來的人，總共十五萬。龍苗出兵十萬，我已去信姜大哥，他也可出兵十萬。這三十五萬人不用死戰，只需拖住九黎侗的人給我創造靠近禁地的機會就可以。至於領兵之人，就有勞丁丑先生了。」

丁丑聲音鏗鏘有力，「只要能攻入九黎侗，我保證不會有軍隊來阻攔你們。」

蚩瑤目光隨後落到暗影的人身上，「拖住九黎侗的大軍后，開路的事就有勞各位了，還有時間，我們再商討一下具體細節。」

「我不同意！」

張子默突然從樓梯上走來，著著眾人，「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打亂原本的計劃，我不同意。」

鼓樓安靜了下來，可眾人的眼中卻沒有一點動搖。

聞人羽道：「你同不同意不重要，我們已經全部同意了。」

蚩瑤朝張子默做了個鬼臉，笑盈盈道：「沒錯，我調的是我苗疆的兵，你管不著。」

齊寧笑道：「師叔，你現在就是拿出掌門令牌了我們也不認，事後要打要罰，我們受著。」

付如松義正言辭道：「您現在只需休養，其他事情就不要管了。」

戊子指了指聞人羽，淡然道：「你已經把權力交給了他，現在你調動不了我們。」

丙子拈指一笑，「沒錯。」

丁丑撫須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癸巳笑道：「你是病人，該聽醫師的。現在不是你命令我們，應該是我們命令你。」

張子默瞪大眼睛看著眾人，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你們這是欺負病人！」

眾人異口同聲道：「欺負的就是你。」

蚩瑤揮了揮手，直接下逐客令，「趕緊走，別耽誤我們議事。」

張子默只能無奈離去，出了鼓樓后，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頂樓，溫和一笑。

九黎侗中心，聖山之上，蚩魍與蚩離並肩而立，面色十分難看。

上次大戰後，沒過多久他們便得到了消息，中隕生蠱的不是蚩瑤，而是暗影的那個少年。無論是蚩魍還是蚩離，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那個少年一死，他們就完了。

自上次一敗，九黎侗每日都有人跑去投奔蚩瑤，而他們已經無計可施，也很難再動員屬下發動一場大戰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在二人耳邊響起，「二位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啊。」

二人心中一驚，「誰？」

一個黑面人憑空出現在了二人面前，一身寬大黑袍將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連面具左額的兩個刻字也被遮住。

黑袍人雙手合攏縮在袖袍中，渾身上下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也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你們不用管我是誰，只需要知道我是來幫你們的。」

蚩魍狐疑地看著蚩魍，「你們暗影的傳人想要將我們趕盡殺絕，我憑什麼相信你？」

黑袍人冷漠道：「無論你們信與不信我都有利可圖，你們若是信，我可保你們掌控苗疆。若是不信，我便摘了你們二人頭顱前去投誠。如何抉擇，自己選吧。」

二人沉默不語，暗影向來神秘，誰也不知道這個組織究竟藏了多少強者。眼前這個黑袍人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還敢孤身出現在他們面前，實力絕對不在他們之下。

暗影組織內部有矛盾他們是知道的，也知道有不少人對於那個少年不服。可真要讓他們完全相信眼前這個黑袍人，也很難做到，誰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陰謀。

蚩離突然開口：「那個少年中了隕生蠱，我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挺到現在，但他必死無疑。他一死，暗影那位真正的主宰一出手，我們也只能為他陪葬。你說你要幫我們，如何幫？」

黑袍人怪笑一聲，「你們還是不了解暗影，暗影向來注重實際，那個少年一死，影首也許會發怒，但為了苗疆的安定，他不會將你們處死。而那個少年死後，六十甲子所有人都會升序，屆時新的第一序列會來處理苗疆的事。只要你們能殺了那個聖女，苗疆就屬於你們了。」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點頭。無論黑袍人的話是真是假，這都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

黑袍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既然選擇了合作，我便展示我的誠意。三日後他們會直接進攻九黎侗，目的是打開禁地找到那傳說中的苗疆第一蠱救治那個少年。你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攔住他們，只要那個少年死在路上，苗疆就歸你們了。還有三天的時間，好好想想如何應對吧。」

黑袍人說完，又如鬼魅般憑空消失。

聖山上突然安靜了下來，二人都在思考這其中的得失。

良久，蚩離突然道：「二哥，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蚩魍重重點頭，「不錯，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拖死那個少年後，再殺了那個小丫頭，苗疆就是我們的了。」

蚩離連連搖頭，「不，我指的機會，是進入禁地的機會。不能永遠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只有苗疆真正屬於我們，無論是誰都只能好好和我們談。」

蚩魍面露喜色，「你是說……」

蚩魍沒有說完，兄弟二人多年的默契，他已經明白蚩離的意思了。還有三日時間，他必須將一切都布置好。

等到蚩魍離去后，蚩離眼神漸漸狂熱，「禁地，苗疆第一蠱，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快點來吧。」

三日後，蜀山、暗影和三苗傾巢出動，兵鋒直指九黎侗。

九黎侗迷霧陣外，蚩瑤手輕輕一揮，原屬九黎侗的修士立刻飛出帶路。這迷霧大陣若是無人帶領，再多的軍隊進入也會被困死在裡面。

丁丑與蚩瑤飛在前面，默默聽著蚩瑤詳細介紹這迷霧大陣，心中充滿驚訝。這迷霧大陣不愧是上古那場驚人大戰的遺留產物，若是能完全參透，他的陣道便會再上一層樓。

九黎侗的迷霧大陣乃是苗疆絕密，哪怕是九黎侗的修士大多也都認不全，也只有像蚩瑤這等身份才知道這迷霧大陣的全部秘密。按理說這等隱秘是不能告訴外人的，可蚩瑤知道自己那兩位叔叔一直想要殺她，為了防止出現什麼意外，只能將迷霧大陣的隱秘全部告訴此次統兵的丁丑。

隊伍中央，戊子緊握刀柄站在前面，丙子與己丑一左一右緊緊跟著張子默，身後還有己亥和精通醫術的癸巳，周圍五十位銀面天仙更是時時刻刻警惕著四周。他們此次的目標是救張子默，因此張子默一定不能出事，否則他們這次出兵便沒有意義了。

半日後，眾人正行進之時，震天吼聲突然響起，緊接著便是地動山搖。

丁丑手立刻結陣防禦，死死地盯著前方迷霧。這迷霧對於靈識的限制太大，沒有人知道前面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兇險。

蚩瑤聽到那吼聲卻欣喜萬分，「都別動手，來的不是敵人。」

「砰，砰，砰！」

前方迷霧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每走一步都讓大地震顫不已。

等到看清真容后，所有人都目露奇異。

這是一隻高三丈的妖獸，形似熊卻是黑白兩色，雙眼周圍儘是黑毛。雖然看起來有點憨態可掬，但無人敢因為此小看這隻妖獸。這樣的體型在妖獸中不算大，可有如此驚天動地的力量，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而且這隻妖獸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強。

蚩瑤飛身上前，那妖獸立刻低下了頭任由蚩瑤撫摸，蚩瑤從百寶袋中取出一截青翠欲滴的竹子餵給那妖獸，那妖獸立刻用腦袋在蚩瑤身上輕輕蹭了蹭，看起來對蚩瑤十分熟悉。

蚩瑤輕輕一躍，直接坐在妖獸身上，轉頭對眾人嫣然一笑，「不用怕，這是守護迷霧大陣的食鐵獸，也是我爹爹的坐騎，性格很溫順的。」

丁丑驚咦一聲，「傳聞蚩尤當年便是以食鐵獸為坐騎，此獸力大無窮，以金鐵為食，天下就沒有它咬不斷的東西。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食鐵獸在上古可是凶名赫赫，能讓蚩尤當做坐騎的妖獸，可不只是表面看上去這麼溫順。蚩尤當年騎著它征戰四方時，那可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蚩瑤笑著擺了擺手，「沒有這麼誇張啦，就是個吃貨而已。」

「走啦，吃貨。」蚩瑤輕輕拍了拍食鐵獸的背部，食鐵獸立刻邁著沉穩的步子帶著眾人朝迷霧深處走去。

又是半日過去，眾人依舊在趕路，周圍依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按理說，蚩魍和蚩離應該已經收到了他們進軍的消息，為何一直沒有動作？

眾人正疑惑之時，喊殺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眨眼間便將眾人團團包圍。

丁丑從容不迫地將靈識散開，結陣抵擋的同時，也在觀察對方的陣法。

很快丁丑眼中便充滿疑惑，手掌虛抓，一名九黎侗的修士飛來，看著那修士空洞的眼神，丁丑突然明白了什麼，抓起那修士湊到蚩瑤面前，「他被煉製成傀儡了，剛一交手我便覺得不對勁，此次統兵的人還是蚩魍，可這些修士與上次大戰都不一樣了。這些修士悍不畏死，實力比以往強了太多，應該都被煉製成傀儡了。」

蚩瑤眼中充滿憤怒，「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這些都是苗疆的子民啊！」

丁丑長嘆一聲，「雖然有迷霧隔絕靈識，但我能感覺到，對方此次的兵力絕對在五十萬以上，外邊還有兵力源源不斷補充，這應該會是一場持久戰了。」

蚩離的狂笑聲突然從四面八方響起，飄忽不定，「我的好侄女，回家的感覺如何？九黎侗所有人都被我們煉製成了傀儡，你想打多久我們就可以陪你打多久，不知道這個禮物你是否還滿意？」

蚩瑤咬牙切齒，從口中冷冷擠出一句話，「你這個瘋子！」

龍澤盛擄過一名修士探查過後，沉聲道：「聖女不必擔心，只是影響神智的蠱蟲，戰後可以想辦法解除。這麼短的時間，他不可能將所有人都徹底煉製成傀儡。」

蚩瑤回頭看了一眼被護在中央的張子默，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丁丑憑藉先前對迷霧大陣的領悟，陣法威力越來越強，「事到如今只能死戰，先殺出一條路送他們出去。」

蚩瑤重重點了點頭，拍了拍食鐵獸，食鐵獸立刻衝出，撞翻數千修士這才返回。

丙子抱琴上前，悠悠一嘆，「好不容易接好的琴弦又要斷了，真是讓人難過。」

丙子看著周圍密密麻麻的身影，突然笑魘如花，「既然如此，就請各位郎君往生極樂吧。」

錚錚琴音響起，勾魂奪魄。

隨後清亮鳳鳴響起，己丑雙手舞動，火鳳飛出，所過之處焚盡一切。

戊子長刀一指，五十名銀面天仙帶著一萬金面人立刻殺出，而戊子卻沒有任何動作。自從上次組織送來的丹藥被查出有毒后，他就暗中警惕起來，他必須留在張子默身邊，以防有人再趁機對張子默下手。

在聞人羽的示意下，付如松與齊寧也帶著眾多蜀山弟子起劍陣加入陣中，以丁丑的統兵能力，哪怕這並不熟悉的劍陣也能完美融入大陣之中。

聞人羽站在張子默身旁，輕聲道：「我們會殺出去的，撐住。」

張子默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自然是相信眾人的能力的，可蚩魍與蚩離明顯已經下定決心用整個九黎侗陪他耗，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得到那個時候。

九黎侗修士不斷倒下，可很快便有人再次補上。無窮無盡，彷彿殺不完一般。

丁丑就是陣法通神，面對這些悍不畏死的敵人，也只能被破打起了消耗戰，根本無法破陣將張子默送出去。

而蚩魍也不是庸人，就算陣道修為不如丁丑，憑藉源源不斷的兵力也將眾人死死拖住，讓他們不能前進一步。

這一場大戰，曠日持久。大陣被數次攻破，又被丁丑快速變陣攔住。所有人都渾身是血，雙方不斷有人倒下，可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一日，兩日，三日……

十多日過去，雙方依舊在僵持，堆起了一座座屍山。

自進入迷霧大陣后，張子默沒有說過一句話。看著眾人不斷隕落，心中那團火漸漸熄滅。

他本就是迴光返照，如今燈油即將耗盡，已經快走到了生命終點。那紅潤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精力被瞬間抽干，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張子默一個踉蹌就要倒下，所幸聞人羽及時扶住。

張子默看著聞人羽，說出了進迷霧大陣以後的第一句話，「讓他們撤退吧，我撐不住了。」

聞人羽緊緊扶住張子默，「打到現在，已經不完全是為你。誰先撐不住誰就輸了，我們若是撤退，前功盡棄，往後再難平定苗疆，這麼多人就白死了。所有人都在拚命，你也要拚命撐住。」

張子默無力一笑，「我以秋枯推冬滅，物極必反，冬滅之後當是春生，然後夏榮，那個時候我的生命會強盛到極點，也許僅憑我自己就可以壓制住隕生蠱。可是現在，我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如何養秋枯冬滅劍意的方法我都告訴你了，將這兩種劍意記下送入藏劍閣供後人查看，也算我為蜀山做了一點事。」

聞人羽將張子默交給己亥扶住，拔出止戈，「不就是春生夏榮嗎？我推給你看。」

張子默笑了笑，以身上最後一點力氣拔出玄穹，磅礴劍意從身上爆發。

凜凜寒冬，瀟瀟秋風起。

一劍引天地共鳴，外圍依是寒冬，張子默周圍卻是金秋。

一劍秋枯，又一劍冬滅。

聞人羽揮動止戈，將張子默的劍意續上。

一劍，冬去春來。

春者，生機勃勃。

受這一劍影響，張子默體內流逝的生機似乎又有恢復。

天地間忽然灼熱起來，如同入暑。

最後一劍，夏榮！

四劍，四季，這是張子默與聞人羽共同完成的劍意，也是未來蜀山最強的劍意之一。

聞人羽問道：「你看到了嗎？」

張子默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後搖了搖頭，「我看到了，可我做不到。你用萬劍決能推出春生夏榮，我用道心魔劍推出秋枯冬滅。陰陽交替最為艱難，道心魔劍與萬劍決只能選一種。你註定是春生夏榮，而我註定是秋枯冬滅。你我各占春秋，誰也無法改變誰，誰也無法成為誰。我之命，在秋冬，見不了，也見不到春夏了。」

張子默說完，徹底癱倒在己亥身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石頭！」

「師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