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陰影
「我來吧,」維爾接過康尼手中的澆水壺,在他修養的幾天里,他的活都被康尼主動承擔了。
「你還好吧,」康尼雖然不知道審判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總覺得維爾的情緒不對勁,加上獎賞還沒有發下來,他不由得產生懷疑。
維爾沒有答話,他認真地給每一株花、每一株草澆水,剪掉它們身上野蠻生長的側枝,像對待寶貝一般珍視它們。
澆完最後一株花,維爾放好澆水壺,招呼康尼:「走,我們去喂鳥。」
鳥社裡的信鳥嘰嘰喳喳都吵鬧搗亂,一看到康尼就安靜下來,排著隊等著吃飯。
維爾和康尼站在欄杆邊看著信鳥們,間或拉開兩隻因為食物引發矛盾的鳥。
「康尼,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維爾鄭重地對康尼說。
「什麼事?」
「你能不能多照顧照顧克萊門特,它不太聰明,經常會被其它信鳥排擠,連普通的鳥兒都能欺負它,還老是被安排去做危險的任務……」維爾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
「這倒是可以,」康尼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但你為什麼不自己照顧它?」
維爾沒有回話,他深深吸了口氣,原以為吸入肺中的是清新的空氣,卻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大口鳥糞的異味,嗆得他直咳嗽。
旁邊的康尼幸災樂禍地大笑,等維爾緩過氣來,康尼手上就被塞了個布包。
「這是報酬,」說完,還不等康尼婉拒,維爾就匆匆走了。
康尼打開布包一看,一塊紅寶石在他手上熠熠生輝。
……
這些天來,克雷墩教區都很熱鬧,教區里有一個牧師升為副理主教了,而且那個牧師還是鼎鼎有名的天才阿諾德,每個人都想沾沾他的光。
繁複的蕾絲花邊堆砌在領口和袖口,金色的絲線和上好的月光蠶絲交織編成白色的內襯,燈光打下來時是一片閃亮,與精美的內襯不同,黑色的外袍低調極了,卻有一種難言的奢華。
阿諾德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一名女僕打開門,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說:「大人,時間到了。」
「好的,我知道了,」阿諾德溫和地回應,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緊張和激動,今天是他正式升任副理主教的日子。
克拉神教有個規定,凡是成為主教級別的人,都要在城裡巡遊一圈,讓民眾感受神賜之人的光輝,最後回到教廷在眾人的注視下接受升任儀式。
阿諾德被簇擁著走出教會,冬日溫暖的陽光照拂在他身上,為他平白添了一抹聖光。巡遊的道路已經被民眾自發地打掃乾淨,阿諾德嶄新的白鞋沒有沾上一點灰塵,人們立在道路兩側,激動地看著身披禮服的阿諾德走過。
突然,一個穿著華麗的老婦人跪在阿諾德面前,想要拉住阿諾德的手又發覺不妥趕緊收回來,誰知,她的手卻突然被握住了。
阿諾德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老婦人褶皺帶著斑點的手,「老人家,請起來,有什麼難處可以和我說。」
聖光像是融進了阿諾德的聲音中,彷彿克拉神降臨於他身上,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老婦人目光熱切,看著眼前的阿諾德淚如雨下,她泣不成聲地說:「謝謝您,是您救了我們。」
阿諾德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你是?」
「您可能不記得了,」老婦人抹去臉上的淚水,優雅的動作顯示了她良好的教養,
「我的丈夫是博魯郡的領主,去年冬天博魯郡發生嚴重的飢荒,我們都要餓死了,更別說領地里的民眾……
「是您!」是您據理力爭為我們爭取到了糧食,還派人來幫助我們,如果沒有您,我們早就離開克拉神的照拂了。」
博魯郡?阿諾德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站在後邊的馬修撇撇嘴,博魯郡的任務是他負責的,金貴的阿諾德怎麼可能去那種破爛貧窮的地方,結果功勞都算在了阿諾德頭上。
「現在的博魯郡還好嗎?」阿諾德眼睛里有著毫不掩飾的擔憂,他微微垂下眼,片刻后又抬起眼,顯露眼中的愧疚,「因為教會裡的事情太多,我無法親自到博魯郡看看,對於你們的感激我受之有愧。」
「很好,現在的博魯郡發展得非常好,多虧了克拉神的保佑,」老婦人在胸口畫了一個祈禱式,「和阿諾德大人您的仁慈。」
「您的美名傳遍我們的家鄉,我們日夜為您祈禱,知道您升任副理主教,我們特地來恭賀您。」說著,老婦人拉過身後的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捧著一束潔白的「神賜」,寓意是神的祝福。傳聞中,能讓「神賜」發出亮光的人就是神在世間的化身。
就在阿諾德接過「神賜」的一霎那,一抹暖暖的黃光從潔白的花瓣上星星點點地浮現出來,飄散在空中,阿諾德驚訝地瞪大眼,「這是什麼?」
「是神跡!」老婦人雙眼通紅,激動地喊出來,「這是克拉神賜予的神跡。」
在熱鬧的邊緣,馬修上前一步,用寬大的袖子蓋住神術細小的波動。看著眼前恨不得將阿諾德當克拉神供奉的民眾,馬修頗覺諷刺,一群愚民,一個小小的神術把戲就能騙過他們。
看見「神跡」的民眾太過激動,把路都給堵住了,導致阿諾德比預期要晚到教堂,所有人都在等他,阿諾德快步走到教堂前,微微平復了下呼吸。
對於阿諾德的遲到,皮克主教有些不滿,但不管他心裡怎麼想,面上他還是一臉嚴肅,莊嚴地大聲念出來,以保證周圍的民眾都能聽見:
「克雷墩教區牧師阿諾德·約翰遜……他嚴格地執行克拉神的旨意,救助了柯西小鎮的鎮民……是克拉神虔誠的信徒。今日,教會將授予他克雷墩教區副理主教一職,升任儀式將在眾人的見證下進行。」
兩名牧師走到阿諾德身邊,一個揮舞手中的藤條,一個在阿諾德身周潑灑稀釋了的聖水,這第一道儀式為的是除去阿諾德身上人類的氣息,使他更好地接受神恩。
接著,牧師遞過裝有聖水的盆子,阿諾德洗凈雙手后掬了一捧聖水喝下,將剩餘的聖水向圍觀的民眾潑去。有幸被聖水濺到的人激動地跪下來,感謝克拉神的贈與。
阿諾德轉身面對民眾,張開雙手,光芒從他手中浮現,漸漸伸展開,直到覆蓋了周圍的人群還在向遠處蔓延。
這是「祝福」,是每個升任主教級別的人都會施放的大範圍神術。但向阿諾德使出的「祝福」這樣大的範圍還是少有的。阿諾德看著民眾虔誠的目光,微微翹起嘴角,暗地裡鬆了口氣,不枉他早早就開始練習。
一天下來,阿諾德也有些累了,但他的精神前所未有地專註,如果說施展「祝福」是升任儀式里關鍵的一步,那麼接下來的最後一道儀式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皮克主教拿出一個水晶球模樣的東西,遠看這東西晶瑩剔透,近看水晶球里浮現著一絲一絲灰霧,阿諾德看著水晶球,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現在,用你的神力點亮它。」皮克主教將它交至阿諾德手中。
這個水晶球名叫「神之眼」,用神力點燃它是每個升任儀式的必備環節,神之眼被點亮后,發出的光越白,越純凈,就說明克拉神賜予點亮「神之眼」的這個人的神恩越厚重。
現實點說,這道儀式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你能在教會裡爬多高、走多遠。
阿諾德小心地捧著「神之眼」,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讓神之眼發出怎樣的光,-但在眾人的注視、特別是教會成員的眼皮下,他不敢也不會使用那不上檯面的神術把戲。
阿諾德閉上眼睛,心裡暗暗對克拉神祈禱,一團透明的光從「神之眼」中心亮起,漸漸的,越來越白、越來越亮、越來越純凈。在眾人的呼聲中,阿諾德忐忑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直到看見純白色的光,他的心才放回原位。
眾人的呼聲讓阿諾德飄飄欲仙,此刻的他前途一片光明,是神恩厚重的信徒。
漸漸的,周圍的呼聲變了味,無數道抽氣聲響起后,阿諾德才忽覺不對,他低頭一看,只見剛才發出的白光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渾濁、蔓延範圍越來越廣。
不同於主動迎接聖水的恩賜,周圍的人看見黑光蔓延,嚇得趕緊後退,生怕沾染了這不幸的氣息。
這是怎麼回事?阿諾德慌亂地看向皮克主教,卻見皮克主教也退後一步,躲開濃郁的黑光。
一片騷動中,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默默退出人群,如果有細心的人看著他,會發現他右邊的袖子空蕩蕩的。黑袍人抖開長袍,掩蓋了無人發覺,細微到與空氣融入一體的神術波動。
這是維爾除了低階治療術,唯一掌握的克拉神教的神術——「陰影」。
這個神術沒有什麼價值,唯一的作用就是讓物品蒙上陰影,因為這個神術太過低級,它的魔法波動微乎其微,如果不是特地探查,根本無法發覺。
維爾看了一眼慌張躲避的人群、神色凝重的主教們和驚恐絕望的阿諾德,深深將這一幕記在心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