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緒失控

三人一時間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

過了許久，克雷爾才緩緩開口問道：

「那……師傅你有幾成把握對付一隻中階四星的怨靈？」

漢默爾思索片刻，然後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如果是我一個人，但只要給我足夠的準備時間、並且讓我摸清那隻怨靈的執念和行為規律，最後再加上一定的道具輔助，那我應該有接近五成的把握能夠對付它。」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的把握不足一成。」

克雷爾嘴角抽動了兩下，沒有再繼續往下問。

這時，漢默爾摸著鬍鬚再次開口道：

「不過現在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你姐姐也是一位二星德魯伊，雖然德魯伊魔法對怨靈的限制效果有限，但也聊勝於無。而且小鎮上不是還有艾文牧師嗎，他也是二星，況且聖光神術對怨靈有著十分優秀的剋制效果。即使事發突然，但我們三個聯合起來仍然有不小的勝算。」

師傅的一番話令克雷爾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師傅，我好歹也是個騎士，難道就一點用都沒有嗎？」

「額，」

漢默爾頓了頓，略顯尷尬道：

「沒用倒不至於……但你畢竟成為騎士才一天，雖然基礎打得不錯，但並沒有經歷過任何戰鬥，屬於你的騎士意志連雛形估計都還沒有出現……你要是個法師的話倒的確還有點用，但現在確實作用有限。」

克雷爾愣在了原地，深受打擊地低下了頭。

菲利絲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安慰道：

「沒事，這次就讓我們來吧，到時候要是時機合適的話你說不定也有發揮空間的。」

克雷爾抬起頭眼神幽怨的看了菲利絲一眼，隨後默默地將自己的腦袋挪了開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

「漢默爾，你在裡面嗎？在的話就快點開門！」

「誰在外面？」

克雷爾疑惑問道，但他注意到師傅的臉色驟然一沉，心裡頓時一緊，低聲道

「難道是怨靈？！」

沒想到漢默爾冷笑一聲，恨聲道：

「哪裡是什麼怨靈，只是個不珍惜鐵器的混蛋。」

緊接著，他便走上前去打開了門。隨後，一位頭髮亂糟糟的男子便出現在了門外。

他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漢默爾，你不是說要我今天到你家裡去取鋤頭嗎，你怎麼人在鐵匠鋪？趕緊的，我的新鋤頭呢？」

將他迎進來后，漢默爾一邊關門一邊冷聲道：

「伯格，這次你要還是一年就用壞了，下次我就把你的腦袋串到鋤頭上面去！」

伯格聽完，當即嗤笑道：

「得了吧，就算真是這樣，下次你不還是得為我做一把新鋤頭？我就不信你敢動手!」

漢默爾滯了兩秒，隨後語調極高地反問道：

「你以為我不敢？！」

話音剛落，漢默爾就要作勢拔出自己的佩劍給面前這人來上一劍。

這時，克雷爾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立刻大聲喊到：

「師傅！」

漢默爾拔劍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緊接著，他重重地將已經拔出一半的佩劍重新插回了劍鞘。

與此同時，一道彷彿能夠震懾心靈的低鳴自漢默爾口中響起，在鐵匠鋪內迴轉不絕。

菲利絲、克雷爾兩人只覺得心臟重重的停了一拍，

但緊接著就恢復了正常。

可伯格所有的動作都直接停了下來，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塑。

這時，漢默爾開口問道：

「伯格，你是來幹什麼的？」

聽到這句話后，伯格方才有了動靜。他看向面前的漢默爾，一臉疑惑道：

「漢默爾……我怎麼在你這？哦，對了，我是來拿鋤頭的……可你不是說在你家拿嗎？」

漢默爾臉色深沉，反問道：

「外面那麼大的霧，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什麼霧？」

伯格滿臉疑惑，撓了撓頭道：

「外面哪有……」

話還沒說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隨後一臉驚恐道：

「漢默爾，霧裡有東西！霧裡有……」

這時，他的話語忽然一滯，緊接著便有一道道彷彿綢帶的灰色霧氣自他眼睛中瘋狂溢出，短短几秒內便將他整個人完全裹了起來。

漢默爾眼神一凝，迅速拔出佩劍朝著面前這繭一樣的灰色霧氣斬去，但卻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僅僅能夠陷入半分，隨後便再難寸進。

還沒等漢默爾再斬出一劍，那灰霧又忽然逸散開來，隨後迅速穿過門縫離開了鐵匠鋪。

「那灰霧裡好像還裹著什麼東西……」

克雷爾不確定道。

漢默爾立刻追問道：

「你看見了什麼？」

「好像是一條濃稠的黑線……」

漢默爾皺了皺眉，自己的記憶里並沒有與之匹配的東西。隨後他轉過頭看向了先前灰霧所在的地方，此時已經沒有了伯格的身影，只能在地上看到一張彷彿縮水了的人皮。就好像……被吸幹了一樣。

鐵匠鋪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菲利絲提議到：

「我們還是趕緊去聖光教堂找艾文牧師吧。」

漢默爾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這灰霧過於詭異了，要是繼續在鐵匠鋪裡面呆著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麼。」

打開鐵匠鋪大門，三人沒有再浪費時間，一頭扎進比先前更濃稠幾分的灰霧中。

走在灰霧裡，克雷爾忽然覺得這好像已經不僅僅是氣體，手臂劃過這些灰霧時竟然能夠感受到明顯的阻力，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樣。

而這更加濃稠的灰霧也進一步限制了三人的可視範圍，之前只是難以看到街對面的房屋，現在連近在咫尺的同伴都難以分辨，以至於三人不得不通過手牽手來確認彼此的方位。

好在小鎮的交通結構並不複雜，一共就只有三四條主幹道，所以即使有著灰霧的干擾，要大致分辨出聖光教堂所在的方向也不算太難。

雖然三人一路上一直保持著警惕，但好在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忽然，三人前方不遠處的灰霧中透來了一束淡黃的光芒，這份微光照在身上只令人感到溫暖和輕鬆。

「到了！」

克雷爾頓時鬆了一口氣，就連一直保持著警惕的漢默爾也同樣如此。

可走近幾步后，克雷爾卻發現了件奇怪的事情：

「教堂的大門好像是開著的？」

這一發現令三人再次警惕起來。原因無他，之前在鐵匠鋪中的遭遇令三人不得不警惕。

小心翼翼地走進教堂后，裡面的景象卻令三人大吃一驚：

「怎麼這麼多人？」

只見在聖光教堂內的座椅上正坐著成排成排的鎮民，若是仔細去辨認還能夠從中發現不少熟悉的面孔。

可是他們中除了少部分仍舊保持著冷靜在低頭祈禱外剩下的人竟然都在吵架！

有的是周圍兩三個人互相噴著口水，有的則是前後排的五六個人相互怒目而視；人最多的地方，甚至有十幾個人彼此吹鼻子瞪眼，似乎距離發展成群體鬥毆只有一步之遙。

但更為詭異的是，他們竟然都聽話的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哪怕他們有了動手的趨勢，也沒有人試圖離開自己正坐著的椅子。

這時，克雷爾留意到為他進行過洗禮的艾文牧師正手持鑲有白色寶石的權杖站在教堂最裡面的宣講台上，他的左右兩邊分別站著之前見過的兩個孩童；聖光之神的雕塑神聖而又威嚴的立在他們身後，通體上下散發著淡黃的微光，那似乎就是指引他們來到這裡的那束光芒。

而在宣講台旁邊的角落裡，還站著一位雙手環抱的陌生男子。看其衣著，應該來自小鎮外面。

忽然間，聖光之神的雕塑再次射出三道細小的淡黃色光束照在了三人身上。

在全身都泛起一股暖意的同時，克雷爾心中忽的萌生出了坐到椅子上靜心祈禱的衝動。

但這種想法僅僅持續了不到半秒便被警醒過來的意識掐滅，這令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轉過頭看向身側的菲利絲與漢默爾，克雷爾發現他們同樣目光警惕的看著聖光神像，顯然剛剛也遭受了和他一樣的情況。

這時，站在宣講台上的艾文牧師顯然察覺到了聖光神像傳來的異常，緩緩睜開了雙眼。

克雷爾注意到，艾文牧師雙眼均是一片純白，與為他洗禮時一般無二。

這令三人更為警惕。

但睜開眼的艾文牧師並沒有露出絲毫敵意，反而表現出了放鬆的姿態。

「你們終於來了……」

一道慈祥而又溫和的嗓音在克雷爾腦海中響起，這令他近乎本能的緊張起來。但話語中蘊含的力量卻又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放鬆下去，這兩者造成的衝突使他愣在了原地。

見克雷爾沒有動作，艾文牧師繼續說道：

「不必緊張，如你們所見，我並沒有惡意。實際上，現在我們應該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

漢默爾率先行動了起來，他緩緩走向艾文牧師，但卻在一定距離時停了下來：

「艾文牧師，現在小鎮上正發生著十分詭異的事情，這點你應該清楚。」

「是的，我能夠察覺到霧中蘊含的濃厚怨氣，想必正有一隻等階不低的怨靈徘徊在我們的小鎮中，並且肆意屠殺著鎮民們。」

艾文牧師不急不慢地說道，這次他的話語並沒有直接呈現在三人腦海中，而是從他口中說出，不過似乎受到了擴音陣法的加持。

漢默爾點了點頭，繼續道：

「這點我們也清楚。更為確切的說，我們便是因此才來尋求聯合的，僅僅憑藉你我之一的力量都無法走出現在的困境。但在合作之前，我們想要知道教堂里這是什麼情況，之前我們也產生了這樣的衝動。」

說著，漢默爾指了指那部分正坐在椅子上虔誠祈禱的鎮民們。

艾文牧師點了點頭，再次開口道：

「這是理所當然的。當我察覺到小鎮里發生的變化之後，便操縱神像引導每一位理智尚存的鎮民來到聖光教堂，你們應該清楚，他們無論是繼續留在家裡亦或是走在灰霧中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為了維持基本的秩序，我只能將他們禁錮在座椅上，可惜，我沒法讓他們都冷靜下來。」

「但即便如此，來到教堂的人仍舊只是一小部分。關於依舊停留在外面的鎮民們……我們最好持悲觀態度。」

「至於鎮民們在教堂內是否會受到傷害，教堂的能量還足夠支撐一段時間。在能量耗盡之前，我們都不需要擔心外面的中階怨靈會衝破教堂的聖光神術陣，這畢竟是受到我教神器「普世聖光」加持的，如果不是灰霧擋住了陽光，神術陣甚至能支撐更久。但我們最好在那之前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不然我們的下場應該不會太好。」

艾文牧師的話語足夠真摯、誠懇，至少得到了克雷爾的認同。

果然，僅僅在思索片刻后，漢默爾也放下了警惕走向艾文牧師，克雷爾與菲利絲則自然地跟了上去。

艾文牧師也走下宣講台，繼續釋放著自己的善意。

原本站在角落的那人同樣跟著艾文牧師走了過來，克雷爾判斷這位應該也不是普通人。

兩位老人率先對視一眼，無形中便有默契產生。

漢默爾率先開口道：

「那麼關於外面的灰霧，你有什麼情報嗎？或者說，你們聖光神教有沒有相應的記載？」

艾文牧師搖了搖頭道：

「就我個人的經驗而言，我並沒有經歷過現在這種情況。至於我教的記載……說實話，我記不清了。」

說著，他坦然面對幾人疑惑且震驚的目光，沒有絲毫尷尬地繼續道：

「我在成為一位聖光牧師之前曾在科爾帝國做了二十幾年的軍人，後來才皈依我主，緊接著便奉教皇冕下的指令來到班洛，所以我並不了解教內的相關記載。」

「我唯一能夠提供的情報，便是這灰霧能夠對人的思維以及情緒造成影響。」

漢默爾沉默片刻，隨後將自己三人在鐵匠鋪內的遭遇說了出來。

聽完后，艾文牧師神色悲憫地在胸前畫了個六芒星，低聲祈禱道：

「願伯格的靈魂在主的天國中得到安息。」

這時，克雷爾忽然開口道：

「我對這片灰霧倒是有一個猜測。」

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了另外四人的注意力，但那位陌生男子卻插話道：

「我們時間寶貴，我並不認為一個一星騎士能有什麼有用的見解。」

他這句話引來了漢默爾與菲利絲略帶敵意的目光，就連艾文牧師也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才開口介紹道：

「這位是羅德尼先生，來自小鎮外面，但現在同樣被不幸的捲入了這場災難。」

說著，他看向羅德尼道：

「我們現在不能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請注意你的態度。」

羅德尼冷哼一聲，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於是克雷爾繼續說道:

「在麵包店外面，我們發現瑪麗嬸嬸正在和人吵架，但在提醒她『我們是來買麵包的』之後她似乎短暫恢復了正常；在鐵匠鋪里也是如此，直到師傅提醒他的來意，他才恢復了理智，可惜後來出現了意外。」

「而當時不論是瑪麗嬸嬸還是伯格，他們在恢復理智之前都在與人吵架。恰巧，教堂里其他的鎮民們也在互相爭吵，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這灰霧的主要效果是讓人變得易怒且容易與人爭吵？而且只要提醒正在吵架的人們某個關鍵信息，就可以暫時打斷他們的這種狀態？」

見四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克雷爾走到教堂內正互相爭吵的一群人旁邊，大聲喊道：

「伊夫力，你的小麥收完沒有？漢特，你不是應該在礦山採礦嗎？哈莉特阿姨，你今天的衣服洗了沒有？」

這三人克雷爾都認識，三個人分別是農民、礦工和家庭主婦。

聽到克雷爾的話語，三個人立刻停止了爭吵。沒過多久，他們便恢復了冷靜，只是眼中存有不少困惑。

但克雷爾可沒功夫去給他們解釋現在的情況，他轉過身去興奮道：

「確實有效！」

餘下四人眼中均有著欣喜出現，很快，菲利絲、漢默爾與艾文牧師便按照克雷爾的辦法去處理教堂中其餘正在爭吵的鎮民。

而先前出聲嘲諷的羅德尼也走到了克雷爾身邊表達了歉意：

「不好意思，先前是我冒犯了，看來並不是所有的騎士都是榆木腦袋。」

……克雷爾尬笑幾聲，沒有做出回應。

沒過多久，教堂里的所有鎮民均被「安撫」完畢停止了爭吵。

雖然他們提供不了什麼幫助，但至少不再發出噪音。

緊接著艾文牧師便再次動用了聖光神像的力量令這些人都進入了虔誠的祈禱狀態。

眼前這一幕令克雷爾懷疑小鎮上幾乎所有鎮民都是聖光教徒的真正原因。

重新聚到一起后，克雷爾再次開口道：

「除了這點，我還有一個猜測」

這次沒有任何人出聲干擾。

「在早上我和菲利絲剛剛出門時，外面的灰霧雖然詭異，但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危害。但等到我們從鐵匠鋪出來之後，灰霧已經濃稠到甚至能夠影響我們的行動，我懷疑，這灰霧的力量是會不斷增長的。」

「那它的力量來源呢？」

菲利絲緊跟著克雷爾的思路，出聲問道。

克雷爾輕輕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測……」

話還沒有說完，一陣猛烈的撞擊便從教堂外面傳來；與此同時，還有連綿不斷的尖嘯聲衝擊著眾人的耳膜，令幾人都是心神劇震。

最先恢復過來的艾文牧師臉色一沉，大聲道：

「糟糕，那隻怨靈開始對教堂發動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