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清夜寒
喬琬心中駭然,今日是太后壽辰的筵席,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觀察席上眾人。如今席上諸位命婦已開始談天說笑,只心照不宣略提一些話題,等著正殿散席了好說與太後娘娘。大家談笑風生,看起來並無異樣。
今日很多命婦在廊下觀禮,因而太后筵席上的酒是長春宮冬季用的溫補酒,有一點淡淡的藥味。想必是誰利用了這一點,往裡頭摻了別的東西,或是些熱葯增加了酒勁,想叫女眷出醜。
可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此事實在太過於荒唐了,喬琬心裡又猶豫,究竟是她的酒器有問題,還是程皎手上的那壺酒有問題?
「婠婠,你的臉怎麼這樣紅?」蕭氏悄聲問女兒,「方才飲了幾杯?」
喬琬心中暗自苦笑,只是輕聲道:「只飲了四杯。」
她用的是小盅,為太后祝壽敬酒飲了三杯。方才程皎向她敬酒,二人只喝了一杯。這不是她第一回喝長春宮的溫補酒,這樣的量本不該讓她面上泛紅才是,更可怕的是她開始感到渾身發熱。
喬琬轉頭見程皎已經放下酒壺,面上只微微泛紅,席上無人再飲酒。她想讓監酒將那酒收起來,卻發現監酒內侍並不是長春宮人,她不便空口無憑。
喬琬想快些將這懷疑遞出去,最好是叫長春宮早些收了自己的杯子與那酒去查驗。
「母親,我去更衣,」喬琬在蕭氏耳邊悄聲道,「您幫我看著我的杯子和程皎的酒壺,那酒有問題。」
蕭氏面色不改,只捏了捏她的手,口中只道:「你去洗洗臉,面上有些紅了。」
旁邊坐著的英國公夫人聞言看過來,也笑道:「婠婠快去吧,一會兒還要拜見太後娘娘呢。」
喬琬朝她感激地笑笑,倒是有了理由起身離席。
披芳殿內領頭的宮人與內侍見她往外走,便命小宮人跟上伺候。
喬琬看去,卻是個叫得出名字的宮人,正是長春宮慣常伺候茶點的紫蘇。
小宮人面上露出一個笑渦來:「縣主,奴婢來伺候您更衣。」
喬琬雖認得她,卻因李嬤嬤那事有了幾分謹慎:「不知我隨我進宮的侍女等人在何處?」
「諸位姐姐都在值房坐著喝茶呢,也有點心安排,縣主不必擔心。」紫蘇道。
喬琬卻說:「我與你一同到值房去,你幫我將清晝喊出來。我今日吹著風了,飲了酒有些頭疼。」
紫蘇見她面色緋紅,心中也嘀咕,確實少見柔安縣主飲酒這般上臉,忙道:「縣主您可需要斗篷?不可再受了風。」
喬琬此時只覺得身上發熱,哪裡需要什麼斗篷?她只是不想單獨與紫蘇同行罷了,如今這事,長春宮的宮人都逃脫不了干係,找來清晝她至少還算個幫手。
二人沿著迴廊走到了值房附近,夜風讓喬琬發燙的雙頰微微冷卻了些。她與紫蘇來到門口,紫蘇與值房的宮人說了幾句,她便進去將清晝喊了出來。
「小姐。」清晝出來見到喬琬面色發紅還有些驚訝,但因為進宮前喬琬特地吩咐過她萬事穩重,因此她也並不多問。
「我今日受了些風,又飲了酒,叫你來揉一揉額頭,」喬琬道,她又對紫蘇微笑,「還需補一補粉。」
紫蘇笑道:「縣主,您是要回房去嗎?」
喬琬在長春宮有一間慣用的客房,就在嘉寧公主所居的偏殿。喬琬此時心中焦急,但她面上不顯,只是道:「我要用嘉寧的妝奩,勞煩你去找正殿給公主遞話。」
這喚作紫蘇的小宮人,見柔安縣主本是神智清明的,怎麼如今卻說起醉話來。她有些為難道:「公主屋中有女官管理妝奩,縣主您只管去便是。」
喬琬卻道:「你只管去找她來,我頭疼得很,無心與你費口舌。」
清晝看出了自家小姐是想找嘉寧公主,但是又不信任眼前的宮人,不願意交待她是因為何事。她幫腔道:「紫蘇姐姐,勞煩您到正殿一趟,為我們小姐傳句話便是。」
三人往回走,紫蘇心中為難,喬琬卻不理會她,徑直是從夾道往後面的偏殿去了。
清晝對紫蘇眨眨眼,悄聲道:「姐姐您到正殿門口傳句話便成,我看我家小姐只是喝醉了,不會怪罪您的。」
傳話倒不是難事,公主是否理會這話,她也管不著。但紫蘇猶豫道:「我還是將縣主送到房中再去吧。」
清晝道:「長春宮今日各處每隔百步便有小黃門候著,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她取了一個打賞用的荷包塞到紫蘇手中:「姐姐多擔待些。」說罷就快步追上喬琬。
紫蘇是長春宮的宮人,自然知曉柔安縣主在太後娘娘與嘉寧公主面前的體面,收了荷包便往正殿去了。
清晝跟著喬琬從偏殿旁的夾道往後走去,輕聲問:「小姐,今兒是怎麼了?」
「酒有問題,」喬琬悄聲道,「待會兒打了涼水來,我要洗手敷臉。」
「這樣的天氣……」清晝有些擔憂,就感到喬琬握了握她的手,手心滾燙。
二人正說著話,遠遠卻見著一人站在正殿外一處偏僻的檐廊下,恰巧斜對著往後殿去的夾道。
今日長春宮內燈火通明,鼓瑟笙簫,除了慣常的宮燈,每隔百步還有小黃門提燈候著。但這都是熱鬧的前殿與主道,喬琬仗著自己對長春宮極是熟悉,沒想到自己往後去還能遇到生人。
走近了,瞧著那人好似身著皇子禮服!
喬琬心裡驚訝,面上只是淡定垂眸行禮,然後頭也不敢回匆匆往前走。她心裡暗暗尋思這身形不像二皇子,看這身高怕是四皇子或五皇子。
為何會有皇子在如此僻靜處?如若那出事的酒是沖著程皎去的,如今出來更衣敷面的也是程皎,她也會遇到么?
喬琬心中更是疑惑不解了,那酒里不論是加了什麼葯,都不能叫大活人失心瘋,如此做是有何意義?這位皇子是恰好在此時出來疏散酒意,還是故意候在此處?
喬琬看了看四周,提燈的內侍被支開了幾個,此處確實昏暗一些。她心中一凜,故意對著不遠處的內侍發作道:「此處怎麼如此昏暗,是少了幾人?」
那小黃門眼生得很,怕是其他宮裡借調過來的.他不認得喬琬,只低頭惶恐道:「啟稟貴人,是被抽調了幾位往前頭去了。」
喬琬問:「是何人抽調?」
「是被知都監的公公叫到前頭去了,其他的奴婢不知。」
喬琬瞥見那位皇子已經離開,酒勁混著暈眩的感覺涌了上來,她急忙往後殿疾步而去。
剛跨過宮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當心。」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聽得這一聲,喬琬不知為何驟然心安,正如驚馬那日。
「殿下,披芳殿的酒……」喬琬甚至忘了行禮,捉著太子的衣袖站穩了,連忙道,「酒有問題,可惜我不知是酒器還是酒……」她急得有些詞不達意。
榮諶這才看清少女面頰飛紅,他伸手輕輕一握,她的掌心也是燙的。
喬琬慌忙抽手退後一步,又險些站不穩:「殿下……」清晝忙上前扶住她。
二人尚未說話,就聽身後有人匆匆趕來,是嘉寧公主。
「你們這是做什麼,哥哥怎麼在此處?」嘉寧公主奇怪道,「紫蘇傳信說是婠婠找我?」
此處是長春宮後殿,比起正在宴飲的前殿,把守嚴密得多。
喬琬三言兩語將方才的情形說了,又解釋道:「我酒量雖不算好,但也不至於喝了四杯就站不穩。我想將程皎喊出來,但暫見她沒有異樣,又擔心打草驚蛇。只想先遞話給嘉寧,此事最好在筵席未散時就查。」
嘉寧公主聽了凝神不語,只是看向太子。
榮諶會意:「你們不必擔憂,此事我會立刻稟告父親徹查。」長春宮壽宴之事,東宮不可擅權僭越。
他又看向喬琬:「我方才是聽聞婠婠面色不佳離席,這才過來看看。方才正殿里是誰提前離席,我竟沒注意。」
白公公倒是記得:「殿下離席前,四殿下就出了正殿。」
此事蹊蹺,喬琬本想自己身為女眷遞話給嘉寧公主方便些,但恰巧太子在此處,那便更好了,宮中自是能查明此事。
嘉寧公主面色愈發凝重,摸摸喬琬發熱的臉頰:「婠婠受得住涼水嗎,可要傳太醫?」
喬琬搖頭,她擔憂道:「給我涼水和解酒湯試試,如今還是謹慎些。公主還是派人去看看程皎那一席吧,我擔心此事只怕是意外殃及我。」
年輕女郎多是命婦家女眷,能參加長春宮晚宴本來極是體面。只是她們在宮中不便隨意離席,若這奇怪的酒叫她們在太後面前暈眩出醜,可就糟了。
此番確叫喬琬想明白了,怕是這宮中真的有人十分在意諸位皇子的婚事。
嘉寧公主答應道:「這是自然。」她又轉頭看向太子。
「哥哥你快些回去前面吧,婠婠有我照顧呢。」
嘉寧公主蹙著眉,立刻吩咐得用的宮人去披芳殿查看情況。
榮諶只站在原處望著喬琬。
喬琬笑道:「殿下不必擔心我,我會愈發小心的。」
榮諶最終只是說:「罷了,下回記得命人來找我。」
嘉寧公主原本滿腹憂思,此時只又好氣又好笑:「再過幾個月,她自是事事都找你!」
三人就此別過,嘉寧公主牽著喬琬去了自己的屋子。
喬琬重生而來,曾疑惑過嘉寧公主明明得長春宮庇護,為何事事謹慎,日夜憂心東宮。原來她在宮中過著這樣的日子。人心似鬼蜮,竟是連太后的千秋壽宴都難以倖免。
喬琬心中愈發警醒,來日入宮,更是要步步懸心、處處謹慎才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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