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夢行雲
第二日,太子並不提起秦艽一事,只說了並沒查出什麼,還要從他入宮后調用記錄來查。但是秦艽年紀小,入宮不過幾年,太子明明對他有恩,卻不知為何如此行事。
只因那日春水確實見了秦艽將紙片握在手裡,東宮只怕是寧肯錯殺,也不會放過。
喬琬除了自責,更是在想,前世沒有自己這一遭,秦艽後來便被送去長春宮了。也不知道他當年在長春宮是否安分?
太子並不再問喬琬那日為何寫了河道二字,喬琬也不便再提。但她心中隱隱覺得,此事只怕並不會這樣輕易善了。
昨日昭王迎親大婚,這一日昭王與昭王妃已經入宮朝見了天子、太后。
明日是昭王妃的盥饋禮,本也應是侍奉天子與皇后。但依照太子大婚時的規矩,從福寧宮出來,昭王妃的盥饋禮依舊在長春宮。而太后同樣請來了諸宮眷,也讓惠妃娘娘在盥饋禮這日見一見兒媳。
喬琬作為太子妃,也算作宮眷,因此兩位司則就來拜見說了此事,還特地囑咐宮人明日觀禮要準備太子妃燕居服。
喬琬因為秦艽一案雖還有些神思不屬,但並不忘分化三司九掌之事。她又特地留了謝司則一人,問了她調任入東宮可還習慣,三司諸人可和睦。堪堪留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放她離開。
清晝望著謝司則的背影,道:「竟有些同情她。」
喬琬卻道:「宮中那麼多人,你哪裡同情得過來?」
清晝忙躬身:「婢子說錯話了。」
喬琬伸手輕輕一扶:「清晝,良善從來都沒有錯。只是不要因良善,害了人就好。」
清晝想到了秦艽,忙道:「婢子明白。」
喬琬想了想道:「這個謝司則行事沉穩,被我留了兩回,也不知回去三司會如何應對。我見她與張司閨,倒可以爭上一爭。」
清晝不敢再輕易應聲了,春水卻不明白,她小聲道:「爭什麼呀?娘娘,您不是說過,張司閨是貴妃娘娘的人嗎?」
喬琬道:「當然是爭做我在三司第一得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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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的值舍旁,有一件班房。太子仁德,東宮內侍犯了小錯,不過都是關進去禁食思過一日。
哪知今日,確有掃灑內侍因偷盜在這裡被用了刑。往常東宮並沒有這樣的先例,那些犯了大錯的,直接就送去司禮監再不用回來了。秦艽一事,一時卻叫人心惶惶。
齊綬如今什麼也顧不上了,只親自看著秦艽,急得直上火。他生怕走漏風聲被金鱗衛知道了,又怕那小內侍禁不住折騰,還要操心各種傳言。
這邊典藥局的局丞帶著幾個內侍親自來了,他提著藥箱,見了齊綬就作揖道:「小齊公公,您怎麼親自在這裡看著。」
齊綬年紀輕輕就被他師父塞進了典璽局,平日又常在太子面前露臉,東宮其他內侍對他都頗為客氣。
齊綬也不是個張狂的,他回禮道:「陳公公快幫幫我吧,這個不長眼的偷到了太子妃娘娘頭上。如今太子還哄著娘娘呢,並不肯發落,咱們可得給他吊著命。」
那邊有小黃門開了班房,典藥局的人一看就奇了:「這不是秦艽嗎?」當日秦艽□□爹虐待,也是他們將人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的。
「這……小齊公公,可是有什麼誤會?」陳局丞問。
齊綬只搖頭:「誰知他被什麼蒙了心竅,你們看著點,也別讓他自盡了。」
幾人只覺得背後一寒,此前兩回毒香案,宮中許多人不知情。可太醫院、御藥局、東宮典藥局、內香葯庫,哪個不是被血洗了一遍?只是聽到犯了錯的內侍要自盡,都令他們脊背發涼。
齊綬想起師父交待之事,又小聲道:「太子妃娘娘在三司九掌那裡折騰得差不多了,只怕如今又想在六局立威。我瞧著這秦艽就是撞到了太子妃娘娘手上,殺雞儆猴罷了。」
「多謝小齊公公指點。」幾人忙道。
齊綬使了個眼神:「最近仔細些,莫要讓娘娘抓到了把柄,秦艽也要好好吊著命。否則下一個遭殃的,只怕就是典藥局了。」
陳局丞前些日子也是看過了三司九掌的笑話的,因此不覺得齊綬誆他,拱拱手進了屋,自是要使勁渾身解數讓太子妃滿意。
齊綬見他們絲毫沒有懷疑,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助紂為虐,又或是陪著太子烽火戲諸侯了。
反正太子妃想立威,殿下便會把早已洗過的六局,再多洗幾遍罷了。
這樣一想,齊綬倒是忘了方才的著急上火,還生出幾分兔死狐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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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一早,喬琬便起來梳妝,今日她要到長春宮觀昭王妃的盥饋禮。
榮諶笑道:「幾月前,行禮之人還是你呢,如今就要前去觀禮了。」
喬琬也道:「可不是呢?不過我也許久沒有見過昭王妃了……」語罷,她又想起太后壽誕上藥酒一事,不禁心思發沉。
榮諶卻道:「再過些年,坐在慈元宮受盥饋之禮的,只怕是你自己了。」
喬琬怔然,她感到一絲戰慄從心頭生起。她從前想的總是如何讓太子撐過這三年,可三年後呢?還有如何才能穩坐東宮。
但太子想得卻更是長遠,他在想,他們會有孩子。
喬琬前世也是期待過的,甚至為此有過許多苦痛糾結。直到最後,她才知曉是康平伯府一直在給她暗中下藥。
今生喬琬從來沒有想過那麼遠,可是今日太子卻給了她一個最好的期許。他所想的未來里,她會正位坤極,端坐慈元宮等著兒媳朝見,行盥饋禮!
「怎麼發起呆來?」榮諶問她。
喬琬只是嫣然一笑:「柔安在想,要等多少年呢?真教人心生嚮往。」
榮諶也笑了,他低頭吻了吻妻子的額角,低聲道:「我的婠婠,我現在只是想先捉到那個用毒之人,否則宮中用藥多危險……」
喬琬紅了臉,她輕輕推開太子:「原來殿下想得那般遠。」難道太子一直不肯與她圓房,是腦子裡還想著往後孕期要用藥?
榮諶覺得自己如今倒是好哄得很。不論婠婠心思如何,他們終是一世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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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昭王妃的盥饋之禮與太子妃行禮那日並無二致,甚至太子妃的座位依舊在太后左下首,並不與其他宮眷一起。
昭王妃今日從宮外來,怕是要比喬琬那日起得更早些。今日她上了大妝,面上只有端莊肅穆,直叫喬琬覺得陌生。
不過程皎從前便是溫婉淑女,向來穩重不出錯。喬琬暗自想,自己行禮時怕是比她還要緊張多了。
行過盥饋禮后,昭王妃又一一與各位宮眷行禮。
貴妃娘娘一如上回那般寡言。惠妃娘娘心情不錯,握著昭王妃的手,連連道好,也不知她滿意的是程皎本人,還是滿意與程閣聯姻。
麗妃、安嬪等人倒是有些興緻缺缺,昭王妃並不住在宮中,她們也無心熱絡,只面上掛著得體的笑。
最後,昭王妃來到太子妃面前,垂首行禮。
喬琬起身扶住她:「姐姐不必多禮,折騰這一上午也累了吧。」
太后沒想到喬琬倒是替昭王妃討起座來,她也願意給面子,趁此命常喜給昭王妃看座。
常公公門兒清,將昭王妃的座位從太子妃這邊往下擺,也不與宮眷相對。
對此舉最滿意的只怕是惠妃,她雖面上並無得色,但破例用了一塊長春宮的點心。
太后與眾人話了幾句家常,才對昭王妃道:「聽說今日老二也陪你入宮。昨日朝見既已經賜宴,老身今日也不留你了,只怕瓊華宮早早準備了家宴。」
惠妃和昭王妃忙起身行禮:「多謝太後娘娘體恤。」
眾人散去,太后又單獨將太子妃留下。
「怎麼聽說東宮有內侍偷盜,被你的宮人拿住了?」太后開門見山問道。
喬琬已經不願去多想太後為何如此清楚東宮之事,只道:「是柔安書房的洒掃被拿了,並沒有什麼大事。」
「書房?」太后聞言皺眉。
「不過是個舞勺之年的小黃門,或許是看了什麼我從宮外帶進來的東西,覺得新鮮有趣。我的宮人謹慎,當場就拿了人。如今那小黃門還在內侍班房禁閉,也沒送他去司禮監。」喬琬攥著手心,在太後跟前面不改色地撒謊。
「無事便好。你的宮人警醒,這很好。」太後點頭道。
難得這兩日放晴,喬琬乾脆留在長春宮,陪太后與嘉寧公主閑度了半日。
晚間白公公就帶著小齊公公來稟,查到了秦艽從前的調任記錄。
「玄穹宮?」
喬琬思索片刻,才想起這是宮中供奉三清之處。
「后又是如何入的東宮?」太子問。
白公公道:「這秦艽原本只是玄穹宮的洒掃,但常有內侍、宮人過此祭拜。有一日林信回去還願,見他機靈懂事,便請帶他離開,結個善緣。」
那個林信就是秦艽的乾爹,後來被調入東宮典膳局。秦艽無意驚擾太子一事,以東宮仁德,本已當面揭過。那知林信私下又罰秦艽,才有了秦艽獲救,林信被逐出東宮一事。
「當日林信接了秦艽不久,確實轉運,被調來東宮典膳局。但進了典膳局,林信與老人起了齟齬,下值還常常偷喝酒,不得局郎喜愛。林信便開始覺得秦艽帶霉運……」
喬琬瞭然,從前聽嘉寧公主說,內侍總有人篤信這些。
白公公垂首道:「如此查來,秦艽調入東宮、遭林信虐待又被太子所救,皆有因果。」
太子頷首,對白英道:「去查查他初入宮時在誰手下,林信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喏。」白英交了今日的差,便領著徒弟告退。
「玄穹宮……」喬琬見二人告退,只與太子隨意道,「宮中除了陛下通道,怕是貴妃娘娘常去吧?」
太子一怔,他立刻轉向喬琬,眸如點漆:「婠婠,為何如此說?貴妃娘娘可不通道。」
作者有話說:
經驗主義要不得,馬腳越露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