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翠簾垂
過了早膳時間,東宮典膳局倒沒有那麼忙碌了。午膳不算正餐,況太子自從大婚後常常不在東宮用午膳,太子妃娘娘午膳用的清淡簡單,竟比從前省心些。
前陣子據說是太子妃娘娘的枕邊風,典膳局又換了些人,但主子的意思誰敢置喙。況且被換掉的多是往日里偷偷喝酒的,手腳不勤快的,要說只能是運氣不好,倒也沒有什麼可怪旁人。
哪知這日,太子妃卻要親臨典膳局,只說是要借廚房給太子殿下親自做點心。
典膳局的局丞、局郎不敢在清佩姑姑面前愁眉苦臉,面上還要掛著笑,但心裡暗暗叫苦。
他們對著清佩姑姑作揖道:「宮令大人,咱們這裡夏日可是熱得很,太子妃娘娘若是有丁點不適,咱們都擔待不起啊。」
清佩姑姑只道:「娘娘要來借用,也輪不到你們置喙。」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只是掌食大人那裡也有小廚房可以一用,」局郎賠笑道,「更是方便些。」
清佩姑姑想了想,倒是點頭:「有些道理。」
局丞立刻打蛇隨棍上,笑得更真心實意些:「我們送送姑姑,您老人家慢走,這裡還有今日新做的點心,您帶些回去。」
清佩姑姑回了會寧殿復命:「娘娘,典膳局那邊說他們灶火猛,夏日裡熱得。奴婢聽了有理,倒是不如用掌食那邊的小廚房,清凈得用些。奴婢方才已經請司饌整理好了。」
喬琬倒也不挑,只道:「是我突發奇想,確實有些唐突,能有個廚房便好。」
清佩姑姑有些奇怪道:「娘娘,如今天氣愈發熱了,您怎麼想要親自下廚。」
喬琬一時有些羞赧,她只是輕輕道:「姑姑,我惹殿下生氣了,不知如何是好。往日我還在府中,惹母親和哥哥生氣,只會這招哩。」
清佩姑姑依舊面上微微帶笑,並沒有因為聽了這話生出什麼表情,她立刻會意道:「娘娘放心,殿下苦夏時倒可以用些山楂糕開胃,既簡省了灶火,也於殿下有益,您覺得如何?」
喬琬笑道:「姑姑這主意好,我倒是會做山楂糕。」
「您稍候,奴婢吩咐她們準備食材去。」
喬琬心中還有些緊張,面上強作無事道:「那就多謝姑姑了。」
喬琬卻是不知,清佩姑姑心裡倒真真有種一種吾兒初長成的感受。原來太子還會與太子妃置氣?他待人向來寬容大度,如今成婚了,倒是能與這樣可愛的女郎鬧彆扭。
清佩姑姑只是想啊,要是皇後娘娘也能見到這一日就好了。
今日太子回來得早,下午只在書房讀書。這幾個月,太子但凡早歸,哪日不是到會寧殿坐上半日?清佩姑姑倒是真信了喬琬所說,太子與太子妃置起氣來。
到了申時,太子書房傳點心與冷飲,清佩姑姑倒勸起喬琬親自去送:「如今您只送到書房門外,並不打緊。新婚的夫妻,哪有什麼氣性呢?奴婢最是知道殿下是個心軟的,娘娘只不必擔心。」
喬琬猶豫之下同意了,這倒是她第一回靠近太子書房。因前世的心結,她再不願靠近他人的書房,只怕裡頭有許多她無法承受的秘密。
太子的書房叫做寶文閣,喬琬到了明堂前,只見上懸「上善若水」四字。
外頭守著的小黃門俱是認得太子妃的,連忙請安進去稟報。不多時,白公公就匆匆迎了出來。
「怎麼勞煩娘娘親自送來,實在是奴婢的過錯。」二人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白公公卻還在作揖。
喬琬忙道:「公公不必多禮,只是我一番心意。」
那食盒用黃雲緞子包好,不到殿下眼前並不許打開。白芍只管將它遞給白公公身後的小黃門,白公公卻道:「娘娘都已到了門前,不如一同進去罷,殿下聽到通傳,正等著您呢。」
喬琬雖有猶豫,但話已至此,還是隨著白公公進了寶文閣。
這個寶文閣倒與她的文綺閣格局相仿,只是個人習慣不同些,因而陳設略有不同。
太子這邊傳了點心,自有內侍收拾了休息用的隔間。太子此時正在窗前看著院子里的芭蕉,似有些疲憊地揉著眉心。
見喬琬進來,榮諶笑道:「今日竟辛苦你親自來了。」
喬琬見禮道:「柔安見殿下這幾日有些苦夏,問過清佩姑姑,做了些山楂糕來。」
「你做的?」榮諶立刻聽出了話外之音。
喬琬趕緊賣乖起來,柔聲道:「正是妾身親手做的。」
書房伺候的內侍已經將糕點、熟水擺好,白英見著太子妃親至,識趣地讓眾人退開,只守在門外。
榮諶來到桌前,又問:「怎麼是熟水,傳的可是冷飲。」
喬琬忙賠罪道:「昨日殿下說用了冷飲,到了夜裡手都是涼的。是柔安自作主張換作了熟水,請殿下恕罪。」
她在夏日裡也喜冷飲,哪怕是熟水也要用涼的。但是昨日她從長春宮回來,太子為她準備好的卻是溫熱的涼茶,她也明白這是太子想她一時暑熱,不可立刻喝冷飲。
太子有這份心,她又如何能馬虎呢?
此時司饌與內侍皆不在跟前,榮諶自顧自用了山楂糕,只道:「雖與我往日里用的略有些差別,但是個不錯的方子,用起來清爽開胃。你從前在家裡也做過?」
喬琬又驚又急道:「殿下!您該讓我先試了才能用呢!」
「這不是你親自做的么?」榮諶飲了熟水,竟是溫的,「你方才也試過吧?」
喬琬到他身邊坐下,又為他斟了一杯道:「那可不一樣,這是規矩。」
「偶爾行之。」榮諶顯然是不願講道理了。
喬琬存著心事,倒也不與他爭辯。
她想起從前對父母兄長的撒嬌耍賴的行徑,如今可不敢施為。暗自咬了咬牙,喬琬垂眸,細聲道:「殿下,柔安向您賠罪了,只望您不要再生柔安的氣了。」
「原來婠婠今日是特地來賠罪的么?」榮諶故作驚訝道,「我還以為你是心疼我苦夏,特地想給我做點心,原來竟是我空歡喜一場了。」
「不是……」喬琬忙捉著太子的衣袖,「殿下若喜歡,柔安還會做許多點心哩,只是今日求殿下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榮諶想了想道:「那可不行,我還要罰一罰你。」
「罰?」喬琬抬頭驚訝道。
榮諶這才見著她的臉,如玉的面頰上因為羞赧而餘霞成綺,正是華如桃李。
「如今寵得你,倒是光明正大在我眼前藏著秘密,該不該罰一罰你?」榮諶問她。
喬琬還能說什麼,她自知理虧,只好問道:「殿下要怎麼罰?」
榮諶眸光一轉,不知想起什麼,唇畔倒是先帶上了一抹笑:「私下裡,我喚你婠婠,你卻總稱我殿下,真顯得見外,得換個稱呼才行。」
「這可不行,太過失禮了。」喬琬想都不想,趕忙回絕。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榮諶不容她拒絕道,「你我細細論來,也算表兄妹,以後你只管叫我表哥,倒是親切些。」
喬琬從前可是同祁紈看過許多荒唐話本的,哪不知話本里那些個表哥表妹是怎麼回事。如今她真覺得太子殿下語帶戲謔,這表哥哪是什麼好話,竟是要與情郎無異了。可是偏偏又挑不出錯來,殿下又確確實實是她表哥,只她自己想歪罷了。
「怎麼了婠婠,有什麼難以啟齒么?」榮諶一本正經地問,可是他偏偏語中帶笑。
喬琬越羞窘些,便越是坐實她看過許多話本,想得不知是些什麼。真是叫人進退兩難!
喬琬只好轉開視線,忍著羞意輕輕喚了一聲:「表哥。」
哪知太子殿下並不滿意:「你朝山楂糕喚表哥作甚,我不是在你面前么?」
喬琬拿錦帕遮了臉道:「殿下,饒了柔安吧。」
榮諶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的好婠婠,你平日里都看了些什麼,你這小腦袋想到哪裡去了?」
喬琬滿面飛紅,只嗔道:「哪兒也沒想,柔安可不知殿下想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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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寶文閣回來,喬琬直接去了文綺閣。她只覺心下不靜,需要練字靜心。
今日恰春水當值,喬琬倒也習慣她在書房裡,便讓清晝和白芍不必守在此處。
「春水也不必替我研墨,你只管也去練字罷,讓我一人在此處靜一靜。」
清晝道:「娘娘如今走這一遭,倒是面上發紅,不若奴婢去傳了香薷飲來,去去暑氣。」
喬琬被她一說,面上愈發紅起來,她拿起宮扇道:「你只管去,別煩我了。」
清晝與白芍相視一眼,只是不知娘娘方才與太子在寶文閣說了些什麼,竟有些氣性。
春水只輕聲道:「姐姐們去忙吧,我在這裡陪娘娘練字哩。」她悄悄使了眼色,讓清晝只管去傳茶點。
閣外蟬鳴陣陣,春水置好冰鑒,半掩上門窗。
喬琬練字也覺得心難靜,她逼著自己去回憶前世,如今可是貪戀太子溫存的時候?可是心底似又有個聲音細訴,這一切又與情思萌動無關。
待喬琬回過神時,卻發現春水已經把文綺閣的門窗都掩上了,室內的涼意里夾雜著一絲不對的氣味。
「你這是做……」喬琬的聲音驟然停住,「你手上是什麼?」
「是燈油,娘娘。」春水答道。
喬琬只覺得天旋地轉,這與前世赴死那日何其相似!她一眼就看穿了春水所為,而春水自然也是明白。
「娘娘,您再一動,奴婢就點燃這竹簾幔帳了。」春水道。
為什麼會這樣!喬琬難以置信,難道是前世與她一同葬身火海的春水回來了?
她心底終究是恨她的嗎?
作者有話說:
太子:妹妹平日里都讀些什麼書?
婠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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