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赴宴
入夜之後,春風樓。
華燈初上,笙歌起,任外頭世事變遷,掌權之人不知換了多少輪,這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風月場卻是十年如一日,滿樓歡聲笑語,酒色生香。
長樂郡王今日在此擺席宴請剛入京的各方諸侯,召京城之中最負盛名的花魁和歌女舞姬在此獻藝,引來一眾紈絝子弟擠破頭想入內瞧個熱鬧。
春風樓的老鴇香媽媽高興地嘴都合不攏,連連吩咐美人們好生招待著貴客,她剛下了樓,就瞧見一襲紫衣緩帶的謝榮華帶著幾個小廝入內而來,趕忙上前親自招呼著,「侯爺啊!貴客真是貴客!快、樓上請……郡王和幾位貴客已經在上頭等著您了。」
「怎麼?本侯竟還不是來的最早的?」謝榮華合了手中摺扇,頗是詫異道:「看來他們都挺閑的啊。」
話聲未落,他就聽見後頭傳來一句「一進京就下帖子邀人來春風樓喝酒可不就是閑的?」
謝榮華回頭一看,就瞧見蕭景明和齊樺並肩行來,方才那話正是齊樺說的,這兩位都是剛進的京城,正事兒都還沒辦,就被請到了這裡來,看著並不怎麼樂意的樣子。
謝榮華忍不住笑道:「近來幾次會面,都瞧見你兩在一處,不曉得的還以為你兩成一家人了。」
「休要胡言!」蕭景明皺眉道:「只是碰巧而已。」
齊樺是個懶得廢話的,上來就一掌拍在謝榮華肩膀上,「這不管什麼話到了你嘴裡就變得奇奇怪怪的,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謝榮華拿開了齊樺的手,哈哈笑道:「能是能的,就是得看我想不想。」
幾人正說著話,二樓的長樂郡王元慶探出頭來,「你們來了怎麼不上樓?還站在底下聊上了?」
「來了來了,催什麼?」
謝榮華隨口應了一聲,喊上齊樺和蕭景明一道上樓。
春風樓的香媽媽連忙抬手示意美人招呼貴客,「快請貴人們上樓。」
三人帶著小廝隨從上了樓,同元慶和幾個昔年同過苦的舊人見過禮,一通「東安侯」、「燕安君」、「齊國公」、「郡王」什麼的寒暄,各自落了座。
衣著輕薄的美人上前獻舞唱詞,霎時間,酒斟滿,琴瑟起,滿樓花袖迎風展。
歌舞悠悠間,美人細腰如柳,裙袂翻飛燦若芙蓉花。
正要開始飲酒,忽然有人開口問道:「秦如故沒來嗎?」
「反正是這帖子是送過去了,她來是不來,本王怎麼知道?」元慶往椅背上一靠,隨手攬了個美人擁入懷中,頗為快意地笑。
他身旁的那人接話道:「聽說今日宮中下了旨意,讓她去鳳凰樓拋繡球選夫,日子就定在三日後,只怕這會兒正忙著繡花做女紅呢哈哈哈哈。」
齊樺一聽這話就怒了,當即拍案而起,「元慶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明知秦如故是個女子,你還下帖子讓她來青樓喝酒?」
元慶這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剛要開口又被蕭景明皺眉打斷:「君之愚,十年如一日。」
謝榮華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了。
當初秦如故年少最是風流,她所到之處,這些個美貌佳人就全都如同被勾了魂一般,元慶這些個人都只能輪為陪襯,想來是這些年心中很是不平,才搞了這麼一出。
故意下帖子扎秦真的心:
不論當年多少天縱風流,如今也不過病酒濕紅袖。
只是秦真如何反應如今尚未知曉,齊樺和蕭景明先怒了。
元慶被下了面子,又被公然嘲笑,不由得怒道:「本王難得進京,顧念與諸君曾共患難才下帖相邀,莫說是秦如故,連楚王都請了,當年她上青樓混跡煙花之地的事兒做的還少嗎?用得著你們在這裡氣惱?」
這眼看著就要掐起來了,其他幾個地位低些的紛紛開口勸道:「她這不是沒來嗎?難得一聚,休要傷了和氣。」
元慶身邊的隨從見狀,高聲道:「秦如故如今恢復了女兒身,又是個廢人,肯定不敢來的!」
齊樺聞言更氣了,剛要抬手砸杯子,就聽見底下美人嬌聲驚呼:「秦郎!」
而後就是一眾美人驚詫不已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是秦郎啊!」
坐在二樓席間的謝榮華等人紛紛起身,走到欄杆邊往下看去,只見一襲紅衣的秦如故翩然而至。
有個美人獻舞時轉身太急,眼看著要摔了,她伸手一攬,便攬住了美人腰,將人扶住了再輕輕放開,含笑道:「小心些」。
姿態從容隨意得不像話。
秦真今夜穿的是男女皆宜的交領大袖,如墨般的青絲只用同色髮帶簡單系起,手上拿著一把桃花扇,含笑穿過一眾美人之中,步履從容,依舊是從前的絕艷少年模樣。
春風樓里燈火重重,光影拂過她身上,眾人的目光也都隨之停留。
美人忘了歌舞,樂師歇了琴瑟,偌大個風月場,愣是變得安安靜靜的,半點聲響也沒有。
秦真也不用人招呼,熟門熟路地自個兒邁步上了樓,走到眾人宴席前,隨手合上了桃花扇用以挑開了珠簾,挑眸看向眾人,「都站起來作甚?坐啊。」
她微微勾唇一笑,便帶了滿身風流。
眾人都愣了愣,一下子有點緩不過來。
謝榮華反應最快,當即轉身回了席位,笑道:「坐坐坐,快,都坐下。」
眾人連忙一邊迎著聲,一邊回到席位坐下,齊樺和蕭景明想提醒秦真一聲,奈何這兒人太多,也不好開口。
元慶則如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般,難以置信地看了秦真一眼又一眼。
這、這……怎麼就真的來了呢?
秦真不用想也知道這廝心裡驚詫極了,不急不緩抬手同幾箇舊友打了招呼,就徑直走到了元慶席間,含笑:「我來遲一步,自罰三杯。」
她說完,便將手中紙扇放在了案上,右手拿了酒壺,左手擺了三隻酒杯,而後微傾酒壺,佳釀傾倒而出,隨手一揚,便斟滿了三杯。
秦真愛酒,更是箇中好手,她一直看著元慶,做此舉時愣是沒有一滴酒灑出去。
而後,更是當著眾人的面連飲三杯,飲完之後,唇邊笑意依舊,她直接往元慶邊上一坐,拿起了案上摺扇「刷」的一聲打開,緩緩搖著,「都愣著做什麼?酒來--歌舞起!」
歌女舞姬和樂師們聞聲,猛地回過神來各司其職,造就風月場上一場繁華夢。
而來得最晚的秦真更是轉眼之間,便喧賓奪主,直接把設宴邀請眾人來春風樓一聚的元慶壓得黯然失色,好似成了此間的東道主一般。
饒是如此,眾人卻好似都回到了年少時一般,沒什麼不悅,反倒多了幾分熟悉感。
謝榮華笑道:「如故好酒量!不輸當年啊。」
眾人紛紛附和,只是面色多少都有些不太自然。
「那是。」秦真手中摺扇輕搖,坐姿也隨意得很,搞得一旁的元慶又尷尬又為難,只能推開了一旁的美人,往邊上移了又移。
他見秦真笑意泛泛,忍不住氣惱道:「你一個女子不好好待在家裡繡花撲蝶玩,來青樓做什麼?還喝這麼多酒!」
「不是你請我來的嗎?」秦真眸中笑意流轉,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無端便瀲灧多情。
她把玩著手中摺扇,就這麼看著元慶,「若不是你下帖子說很是想念我,若是我不來,你就等到天亮也不走,我還真沒空來呢。」
席間有人正飲酒,聞言猛地嗆著,噴了出來。
謝榮華哈哈大笑,「沒想到長樂郡王竟然還背著我們偷偷給如故的帖子上寫這些,真是看不出來啊……」
「休要胡說!」元慶到底也就二十齣頭,被謝榮華打趣得又羞又惱,咬牙道:「本王才沒有給秦如故寫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是她、是她胡編亂造!」
秦真含笑問道:「若真是我胡編亂造,你說話結巴什麼?」
她隨手合了手中摺扇,輕輕在元慶心口處瞧了兩下,含笑道:「我說郡王啊,有句話我真得提醒你一聲,你可要聽仔細了。」
元慶被她敲得身子微僵,動都不知道動一下了。
秦真收了笑意,一本正經道:「縱慾傷身,你這年紀輕輕的,身子骨看著就虛,內力就更不用說了,還是趁早調理調理,免得以後追悔莫及。」
「你!」元慶想罵她但是又心虛,愣是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一旁的謝榮華捧腹大笑,齊樺更是哈哈不止,連一貫愛皺眉的蕭景明這會兒都不由自主的展顏,席間眾人也忍不住笑開了。
元慶惱羞成怒,大有起身同她打一架的架勢。
秦真直接端了一杯酒塞到他手裡,「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當然,你不願意承認就當我沒說,喝酒喝酒!」
元慶說不過她,又不能真的同她動手,只能憋屈端著酒憋屈地坐了回去,把杯中酒一口悶了。
席間眾人也不能真的讓長樂郡王下不來台,笑過就算,轉而問起了秦真,「如故,皇上真讓你三日後去鳳凰樓拋繡球啊?那豈不是誰接到,你就要嫁給誰了?」
「是啊。」秦真不甚在意道:「誰接到繡球我就嫁給誰。」
元慶把酒杯重重地擱在桌案上,朗聲道:「那本王去接,到時候你就只能嫁給本王了!」
秦真「嘖」了一聲,回眸看他,「你果然是對我肖想已久。」
「我……」元慶覺著自己對上秦真這樣的人,就算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咬牙道:「本王是為了讓你好看!」
秦真笑了笑,懶得再接他的話茬。
謝榮華和齊樺等人紛紛表示自己也要去接繡球,這席間的話頭一下子就全落在了秦真身上。
她不太想眾人一直說這事,便將話頭牽到了美人和歌舞之上,又同眾人喝了好一會兒的酒,推杯換盞之間,眾人憶起年少時,頗是感概。
又說起除了當年死得早的那兩個,曾經一起在京為質的只有楚王楚沉沒來。
有人喝多了,酸溜溜地說:「楚沉啊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咱們大家難得一聚,連如故一介女子都來了,就他不來,楚王殿下架子真大啊!」
齊樺口直心快道:「楚沉不來和楚王架子大不大有什麼干係?他以前就不願踏足這煙花之地。」
元慶今夜氣的不輕,喝的也多,醉醺醺道:「楚沉不來一點不都不奇怪!秦如故來了……才奇怪!」
秦真酒量大不如前,喝了不少就有些頭暈,聽到這楚沉的名字才稍稍清醒了一些,見眾人三三兩兩地攀談著,便悄悄起身掀開簾帳走到臨街的另一側,閉著眼睛倚欄吹風。
她靠在欄杆上沒一會兒,忽然覺得發覺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轉身睜眼看去。
這一低頭,就瞧見了站在燈花繁影的楚沉。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略長一些,就寫的比較久,小天使久等啦~感謝在2020-08-2501:21:08~2020-08-2601:52: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5513434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