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隍

敲門聲響起，聲音有些虛幻，不在耳邊，傳到腦海里卻極為清晰。

許文突然一驚，蛇頭人身的身影坐了起來，細看去是比怪物還恐怖的怪物。

實在是蛇頭人人身上蛇頭太小了，人身五尺有餘，那蛇頭卻連三寸都沒有，就像一個無頭人脖子上長的一個丁丁。

這身影就是許文的魂體，蛇頭轉了轉腦袋，突然伸出三丈之長，在門栓上一旋，房門徐徐打開。

屋門口，院落中站著一團人形霧氣，正在對著他的方向拱手作揖。

鬼……

許文渾身一僵，沒想到眼前竟然是個鬼，這是他人生第一遭見到。

小腿肚子一軟，骨頭如同生鏽樣，身體竟動不了了。

修仙世界，我也不敢做虧心事，這怎麼還惹上了……

許文心間百轉，卻是忘了自己是修仙人，事到臨頭，這個身份未讓他有安全感。

呆愣一陣，過了片刻，看對方沒什麼惡意，也未有不好的事，許文這才慢慢地緩了過來。

他終歸是修道之人，雖然沒見過，可也知世上有陰兵鬼差，受神仙指派，維護世間。

蛇頭的他這個樣子也沒有什麼神情，害怕的糗態不會被人看到，倒是不怕被笑話，這讓他狠狠地鬆了口氣，怕鬼的名聲與他而言極其不好。

此間的世情教育，師長們的循循善誘，好似組成話語，那話語如同就在耳邊。

堂堂進士，天子門生，只敬天地日月社稷的儒家門人，怎可被魑魅魍魎怪力亂神，所恫嚇迷惑。

修鍊仙法這等「妖術」也就罷了，只是品行有缺。

但若是被使用妖法的妖邪（含神仙佛）嚇住，那就不是品行，是品性。

品性天生懦弱，當不得大任。

這名聲要是傳出去，他丟人就丟大發了，不說修仙界的人，怕是普通農人，升斗小民也要笑掉大牙。

還有，仙家世界，他這個污點可能會伴隨到來生。

不待緩過神的許文作何表示，那鬼又開了口。

「許老爺，小的山田縣兵房巡查兵丁，我家城隍老爺有請！」

那身影竟對許文這蛇頭人身狀毫不在意，就好像司空見慣了一樣，一點未有異樣。

有專人邀請，許文也不好拒絕，免得有不爽快。

「有勞公差了，學生這廂有禮了，請頭前帶路！」

鎮定了下心神，許文蛇頭客氣的拱了拱手，有點彆扭感，畢竟他現在是靈魂形態。

心有所感，許文轉頭看去，他的肉身倒是沒有什麼變化，正躺在床上安睡。

那兵房巡查點頭間轉頭往前飄去，許文也跟著行去，身後的房門慢慢關閉。

兩道身影穿門過巷，一炷香後接近縣城東區的城隍廟。

仙家世界，道觀神祠皆是重地，自從新生，許文就從不接近，來更是第一次。

抬起頭，仔細看去，那城隍廟外表與普通房屋其他道觀無異，沒什麼特殊，沒有神光等秘事。

但大門兩側有兩尊石獅子，倒是讓他腳步一頓，因為上面騎著兩道模糊身影，兩道身影這時看過來，向他拱了拱手。

「兩位公差，學生有禮了！」

許文一看如此，也連忙還禮，在巡查兵丁帶領下進了城隍廟。

穿過大門，許文看向四周兩側。

這是一個像宮殿一樣的地方，正前方為一個大型宮殿，後方又各有亭台樓閣，在道觀神祠中算的上是香火鼎盛，山田縣排第一。

沿著青石板大道走進正殿，正殿有一尊大型神像，仙風道骨，栩栩如生。

兵丁直帶著許文往前行去，轉到雕像后的犄角里，也不作何表示，往雕像背後牆面一撞，就消失無蹤。

這番情景，必是仙法，讓許文大是好奇，可也不敢怠慢去細瞧，繼續跟了去。

穿過牆面，有一個大廣場，廣場前方是正殿，跟著兵丁轉過正殿就是後院，後院有三道門戶。

兩側小型門戶無人把守，中間門戶想來是城隍居所，或機要重地，兩側有兩名陰兵把守。

隨著巡查兵丁接近，兩名陰兵交接一番之後，帶著許文往內行去，待到大堂客廳后，巡查兵丁告罪一聲離去。

環顧四周一圈，左側應是書房，右側應是待客區域。

此間裝飾傢具與凡間並無太大不同，沒有仙家盛景，許文參觀一番后，正襟危坐在一張軟榻上，想著這次城隍為何召見。

與城隍見面這件事他也早有計劃，這關係著他以後的仙路，本想登科宴後過來拜一拜城隍，沒想到被城隍先行一步，把他叫了過來。

「哈哈，許進士來啦！先前本官有些許公務，未能遠迎，莫怪，莫怪！」遠遠的，客廳外就傳來了城隍的朗笑聲。

「許大人客氣了，本應學生前來拜會大人才是！」許文看城隍如此客氣，連忙行禮，內心的念想也放下了，臉泛笑容。

「客氣了，本官這裡不興這些虛禮，許進士，本官叫你來，是把這個任命給你，諾……」

城隍笑著點了點頭，也不坐下，在許文面前站定后，直接把一個銅印和一張銅紙遞了過來。

雖未見到，但一縣鬼主，許文也早有打聽。

城隍原名許攸，前朝某朝進士，官職本府知府，因官聲甚好，百姓時常有念想而被府城隍看重。

待其壽元盡了后，招至身邊任命，因山田縣城隍入了輪迴轉世，封其做了這山田縣城隍，至今已有幾百年。

他手上的銅印乃是神職憑證法寶，一縣之中，神中最重，有神通。

銅紙即為一方神職所化，需一方主官才可製作，用以封誥一方屬神。

許文連忙站起接過，連連拜謝，他萬沒想到，這城隍做事如此爽快利索，沒有絲毫的推諉索色。

「謝過大人！」許文興奮的接過二物，也不細看，收了懷中。

山水齋山水居士開派以來因開派之地有一靈井，為一河源頭之地，自古就有一個神職山水子。此神職特殊，既被所在地山神城隍節制，又需向河神報備，為正八品神職。

「坐，坐！」

許攸咳嗽了聲，神色開始嚴肅起來，面上一絲不苟。

「許老爺，你既已接了任命，那麼本官也得和你說說政務了。你這山水子的神職空了一百八十年，之前的貢賦可得要儘快補齊！」

興奮勁還沒過，話語聽到這裡，許文愣了。

這神職還得需要納稅？這是什麼道理？記憶里師父沒提過這個啊！

這……

遇到不解，還是得和前輩請教一下，免得齷齪。

「大人，這貢賦……」

似乎是看出了許文的不通緣由，許攸幽幽道：「天庭養神難道不發俸祿，讓人白做？你這是交給天庭發俸祿的。」

說著話，許攸從懷中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冊子，看了一眼。

「我看看，山神這一塊，扣掉一應的俸祿，你這還得補齊七十二萬法錢！」

許文雖然是書生，但還是知道這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換成凡人這就是七十二萬兩白銀，夠養七萬人一年有餘。

沒想到弄個任命還得花這麼多錢，許文思量，就是把他全家賣了都湊不齊這數字。

想到這般，他立刻就神色大變，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開心，就遇到這等大事。

「大人，這貢賦我交不起啊！我山水齋攏共就三萬法錢！」

他這話一說，當場就把許攸鎮住了。

「三萬，你們兩百年就攢了三萬？你們不會是挪用你們地界的貢賦了吧……，話說你們能瘋了似的在人間買地……」

說到這裡，許攸同情的看了看許文，他感覺兩人的關係親近了許多。

同是進士，天之驕子。但許文無論是家資還是修鍊資質都是有的，與他相比，天上地下，哪個能不嫉妒。

如今對方有了難處，他倒覺得兩人出身差不多了，這一番比較，他倒有了提點之心。

「許老弟，你這任命已經接了，可反悔不得，本官這裡根據天條倒是可以寬限你三年。不過，到時要是交不齊，這可是貪污加瀆職……，七十萬……這是要殺頭的！」

聽到殺頭，許文當場就要哭了。

怪不得師父這麼快就歸西了，這是窟窿太大，他還不上，要把災禍丟給我啊！

尤其是河神那邊還得去一趟……

渾渾噩噩和許攸交流一番后，恍惚的走出城隍廟，許文的蛇頭都軟了，他的蛇頭不硬，不需要斬仙刀，一把菜刀估計就夠砍了。

魂歸肉身，深呼吸、睜眼、起床、下地，翻箱倒櫃。

最終手裡拿著一個冊子、一張地圖、四張地契、一疊銀票、一疊法錢，這就是他繼承來的遺產。

原本許文還興奮了好久，繼承了一大筆家業，沒想到出去一趟發現外債更多。

銀票大概不到一萬，法錢兩萬。

地契是合計三頂兩峰六嶺的地契，蓋有縣衙大印。

第一張為一頂一峰六嶺，對比地圖，長寬數十里，佔山田縣城西北部小半個大小。

一頂為太山頂，第一次看到地圖時，許文就知道了山水齋幾千年的規劃。

山水齋居兩州四縣交接之地，三不管地帶，說起來那裡群山竟然無一統一的名諱。

而山水齋所居，正是那四縣交匯之點。

太山頂，雖不最高，甚至近在咫尺的兩側都比它高俊。

但制御之中，它的地位最尊，意義不言而喻。

不用說，就是以太山都四縣群山，合計三頂六峰四十四嶺，小山頭無數。野心妄圖合群山為太山，領山水伯之位，或者說是太山伯。

一峰為花樹峰，這名字平常，路過時看過，桃樹比較多。

六嶺為金、竹、松、柳、楊、香椿樹，蓋有山田縣衙大印，這是四張地契的東北部。

第二張為天汶府水田縣地契，上繪有太山頂，東太頂，居東南。

第三張就是另一個州了，咸州咸康府安河縣，上有太山頂，西太頂以及分割兩州的花樹嶺，

第四張指明了以後買地的方向，那是平河縣地圖，太山頂在這裡完整了，並且那裡已經買下了一座峰，鳳凰台。

四張地契合而為一，太山頂東北段，山水齋後院，有一條小溪從山腰西側彎山而下。經花樹峰東側向北，金樹處轉向東過竹樹、柳樹，椿樹三嶺匯入雙田河。

此處小溪，花石溪，八成屬於山水齋。

最後的冊子記錄一些丹鼎之物，仔細算下來，看著雖多，但山峰不值錢。而且山峰買起來容易，賣，很難有地方賣出去。

仔細盤算，這些遺產根本抵不了稅，甚至一小半都懸，他這是虧大發了。

嘆了口氣，沒想到這山水子還沒做，就背了一身債，不還就得被殺頭。

仙家世界，殺頭也不過入輪迴，但還是很可怕。

這一夜輾轉反側，及至三更天許文才迷迷糊糊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