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父女相見，相顧無言

通話頻道撥通，晴雲閣這邊一愣，隨即面露疑惑，接通了通話頻道，嘴角上揚起一個玩味的弧度。

「殿下，怎麼不回去找爸爸？」

沈燁童低低一笑，看了看督戰區漸漸熄滅的火光，笑著搖了搖頭。

「我暫時還不能回去。」她道，嘴角上揚起一抹苦笑。

她現在回去，若上面查下來關於西倫比亞督戰區的事情，純妃一定會被推到風口浪尖，純妃無權無勢無實力，所有的地位全依仗沈懷陵，只要被人關注，被官場玩死只是早晚的問題。

何況，沈懷陵現在不再夏嵐兒身邊，根本沒法護她。

晴雲閣思索片刻，大抵也明白了沈燁童在警惕什麼，頓時有些沉默，他仔細地看著沈燁童，彷彿想要將她看出個洞來。

不過片刻，他便轉過了頭，繼續看著機甲的觀測屏幕。

「殿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大概……黎域？」沈燁童思索片刻，回應道，「黎域指使西倫比亞和齊天國打架，怕是從中撈到不少好處，我想我應該看看。」

「你確定不是去掀了他們？」晴雲閣翻了個白眼，直言道。他不僅非常放心沈燁童去黎域，甚至非常相信，以這個小丫頭的性子，絕對不會讓黎域好過。

不說沈燁童本身的果敢和智慧，就是那一身寶貝，可不是說說而已。

只要不正面對上，她是無敵的。

「你還挺了解我……」沈燁童聽罷輕笑，抬頭繼續駕駛機甲，「父皇好不容易把齊天國經營到現在的樣子，國泰民安的日子剛開始，不能讓他們給……呃！」

沈燁童話說了一半，卻突然一陣頭昏眼花，手指操作失誤，機甲失控，向著一側倒了出去。

「殿下？你怎麼了，殿下！」晴雲閣一愣，急忙向小隊通話的屏幕看去，卻見沈燁童此時正扶著腦袋，一副痛苦的樣子，不由得一陣焦急，操作著機甲，一把扶住了沈燁童的機甲。

沈燁童機甲中，放在操作台旁邊的分令牌在散發著光芒。

「殿下，你怎麼了，收到請回答！」晴雲閣扶著沈燁童的機甲，將機甲視角轉換成360°全方位，四處尋找著安全的落腳點，口中不停呼喚著沈燁童。

「殿下，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沈燁童沒有回應。

此時的沈燁童，精神被一股強悍的吸引力吸納了進去，她抱緊了頭部，身體蜷縮，本能地保護好身體脆弱的部位，待吸力消失，沈燁童才抬頭，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地面，一個翻身，穩穩落地。

仔細看去，這片空間似乎是靈魂試煉場的通道，但卻有些許不同。

這片空間，更開闊，更寬大，更讓人肅穆。

通道前方，承載著歷史氣息的銅製大門正散發著幽光，道韻幽幽，不停地律動著，沈燁童仔細地看著那扇門，它的道韻似乎正在牽引她過去，甚至那道韻已經凝成了實質，已經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大門中傳來熟悉的氣息。

沈燁童目光猶豫，那道韻很安全，很溫和，甚至有種讓人安心、可以依靠的感覺，她大概知道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但此時，她卻停住了腳步。

她應該進去嗎？

去見見……父親？

銅製大門緩緩開啟，光芒閃爍，沈燁童心懷著忐忑、難過和一種未知的情緒，艱難邁步。

晴雲閣應該還在外面等著她，她得速去速回，不能讓他擔心。

她還要去掀了黎域的軍火庫，不能停在試煉場空間。

她還要和母妃報平安。

她未來還要去找她不知在哪的哥哥！

……

沈燁童不停地給自己找著理由，咬緊牙關，冷汗涔涔，強迫自己邁著步子。

刺眼的光輝漸漸散去，沈燁童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面前是一處青山碧水，勾欄庭院，荷花的香氣帶著青草的芬芳，混著泥土特有的氣味，在鼻尖繚繞。

勾欄庭院，荷花池畔，一道紫色的身影正坐在石桌前。

他此時正低著頭，看著手心的契約符文，那符文的一角跳動得猛烈，彷彿已經與中心的契約紋路勾連。

感受到此，他猛地站起了身，轉過頭，向一處看去。那處苔痕青階之上，光影褪去，一個嬌小的人影逐漸顯現。

他看著那熟悉的身影，整個人愣在了原地。片刻，他彷彿觸了什麼開關，身如閃電，飛速向那身影沖了過去。

「童兒！」

男子喜悅的呼喚響徹這勾欄庭院，沈燁童剛睜開眼，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被這男子緊緊擁抱。她頓時想要掙扎，想要逃離，但無奈這雙手臂，竟緊緊箍著她嬌小的身軀。

「別動……」沈懷陵沙啞著聲音道，他的眼眶已經紅潤，肩膀在微微顫抖，「童兒，讓爹抱一抱，好不好？」

沈燁童一愣，心口頓時一緊，剛到嘴邊的斥責瞬間咽了下去，人也不再動彈了。

沈懷陵，在害怕。

怕失去她。

大戰已過，再見到完好的女兒，沈懷陵早已不能自已，擔憂、劫後餘生和后怕在心頭交織，讓他早已無法找回理智。

此時，他只想緊緊擁抱他失而復得的小女兒，不想再把她放到任何地方。

「你這熊孩子……」

他口中嗔怒，雙目紅彤彤，淚水已經滴答在沈燁童的肩膀上，沈燁童感受到肩膀上的微涼，一陣沉默，心口的疼痛不停蔓延，淚水在眼眶中翻湧，就快要湧出。

她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了她的父親，肩膀也在微微抖動。

實在太任性了。

沈燁童在心中斥責自己。

沈懷陵已經擔心壞了吧，架都不吵了？

「下次不許這麼冒險了，知道嗎？」半晌，沈懷陵咽了咽口水，沙啞著聲音，語氣中帶著嗔怒，「再這麼冒險，爹可不找你了！」

「嗯。」沈燁童緊咬著唇，紅著眼眶，重重點頭。

天色碧藍，白雲如紗，勾欄庭院下荷花，沈懷陵帶著沈燁童到了池中小亭，坐在亭中石凳上，喝茶賞景。

「我和你娘，一般都會在這裡見面。」沈懷陵給沈燁童倒了茶，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看著蓮池中的風景，吹了吹茶杯中的水花。

「如果見不到面，我們會在桌子上留下信息，等對方來了這空間，自然會看到。」

茶杯熱氣騰騰，水霧裊裊，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

沈燁童沉默，看著這庭院中的景色，荷花怒放，蜻蜓飛舞，當真是好一處閑情雅緻的悠閑之地。

也無怪沈懷陵不去雨琴宮，夏嵐兒更不在乎後宮各種爭寵獻媚，他們私下幽會，根本不需要現實世界的光怪陸離，這裡的風景足矣。

「為什麼沒告訴我？」沈燁童低頭，看著手中的茶，茶水中，幾片茶葉飄飄悠悠，圍著水花打轉，看似自由，卻只能拘泥於這茶杯中的方寸天地。

「等你長大了，我們就會告訴你的。」沈懷陵輕抿一口茶水，揉了揉沈燁童的小腦袋，「可惜，沒等你長大，你就自己發現了。」

「我哥呢？」沈燁童追問道，「他會來嗎？」

沈懷陵一愣，頓時沉默，俊逸的臉上似乎多了些憂愁。

沈燁童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沈懷陵。

又是片刻的沉默。

「他能來，但是，他不會來。」良久，沈懷陵才答道，看著碧水悠悠，神色恍惚，似乎陷入了遙遠的思念。

「你哥哥一直很恨我，從小便是，我沒來得及告訴他這裡，直到後來，小四、小五和小六同他一起歷練，被晶域的一些人襲擊，自己知曉了真相。」

「他無法接受我這個父親，本想帶你娘一起走，嵐兒不同意，他便自己離開了。」

沈燁童陷入沉思，看著水中的茶葉，並沒有喝，似乎在想些什麼。

果然如她所猜測，沈燁承不是被皇家流放，他是自己離開的。

但心存牽挂，他又真的逃得掉嗎？

沈燁童猜得到答案，但她不敢篤定，畢竟，人生是由定數和變數組成的，就像這茶葉，即便拘泥於這茶杯中的方寸，卻終究要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飛到茶杯外的天地。

之後，又會有其他的茶葉前仆後繼，來到茶杯中以各種方式打轉，之後再以各種方式，匆匆離去。

各種方式打轉，各種方式離去，這都是變數，但不變的，是一定會來，也一定會走。

除非，你把這壺茶灑在地上。這樣，誰都不會誕生，誰都不會死亡。

也什麼都沒有了。

沈燁童輕笑一聲，她突然覺得有些諷刺，即便是重活一次，修行得道，也終究逃不過既定的一些東西。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憎惡會……無論你在哪裡活著，這些都纏繞在你的身邊，根本逃不掉。

可憐嬌弱如紙的生命，卻還甘之如飴，作繭自縛。

「爹，我是不是該回仙學院了？」沈燁童神遊天外，恍惚著精神看向遠處，口中喃喃問道。

沈懷陵沉默，他看著身邊正在愣神的女兒，嬌小的身影，卻承載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智慧和果敢，他真的很心疼，卻也很感動。

如果童兒不是穿越者，或許她會和承兒一樣，傻傻地來，傻傻地走，永遠被他和夏嵐兒保護在安全的地方，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但偏偏，他的女兒是穿越者，她偏偏能夠看到本不該她看到的東西，偏偏非要回來，非要面對這一切。

沈懷陵只能點點頭，應了女兒那不算問話的問話，心中惴惴不安。他知道，他的童兒絕對不會甘於在仙學院度過餘生，她一定會去做些什麼，但他這個父親根本攔不住。

腿長在童兒身上，他沈懷陵又能奈何？

靈魂試煉場又沒有定位的功能，而且就算定位，沈懷陵也不能綁著沈燁童的兩條小腿，不讓人家走。

「不許再去危險的地方。」沈懷陵起身，俊逸的臉上滿是憂慮，他揉了揉沈燁童的小腦瓜，雖然是精神體，但紫色的頭髮依舊被揉成一團亂麻。

沈燁童默默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不說，可不代表不會做。

她可不甘心，愛她的人，她愛的人都在危險之中，她卻在仙學院逍遙快活，即便她沈燁童為了活著，可以苟，可以忍，可以碌碌無為，但想讓她在這種情況下什麼都不做，她做不到。

生命啊，就喜歡飛蛾撲火，作繭自縛，不是嗎？

父女相見，相顧無言，心中一切，卻盡在不言中。

相別之後，沈懷陵回到了主契約的位置，精神回到軀體，在醫務室中悠悠轉醒，驀然睜眼。

然而這一睜眼，他卻驚了個小呆，面前多多少少幾十雙眼睛正緊盯著他，皆是憂慮和謹慎的神色，彷彿一個不注意，他就會跑了一樣。

「你們這是……」沈懷陵眨了眨眼，俊逸的臉上滿是疑惑。

「陛下，您醒啦！」

沈懷陵說話的當頭，面前幾十張臉頓時喜極而泣，紛紛仰頭痛哭，全場嘩然。

「陛下，我們以為您走火入魔了！」

「嚇死我們了，還好您醒了啊！」

「陛下，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會突然暈倒？」

沈懷陵頓時愣怔，看著滿屋子的義務兵、士兵和軍官，一個個激動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頓時明白了他們在想什麼，想到自己幹什麼去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事了，你們安心。」他苦笑著道，開始安慰人們的情緒，轉而又有些疑惑。

「你們這麼激動做什麼，我睡了多久啊？」

此話一出，眾人皆面色消沉，卻又有些劫後餘生的喜悅。

「您睡了三個時辰了。」其中一人面露擔憂，笑著道，「我們以為您找不到九殿下，走火入魔了。」

沈懷陵一驚，立刻打開手環，看向手環中的時間，果然，從他回到軍直到現在，已經6個小時過去了，現在正是第二天黎明，剛開始晨練。

戰後清理戰場的數據已經同步到了他的手環上，包括督戰區的資源、機甲、戰俘人數及實力等，AK-7030前線的陽靈境被拖得死死的，最終為了趕回督戰區，選擇了裂魂爆破。

然而，即便她爆破，在穆雷哲帶回來那一大堆資源之下，依舊被小一拖在AK-7030星辰，最後自爆而死。

小一也因此負了重傷，正在調理。

「我沒事。」沈懷陵大概掃了一眼戰況資料，揉了揉太陽穴，嘆息道，「林將軍統計已經結束，留下一些人馬守衛這裡，其餘人回督戰區。」

神識輕動，指令便隨手環發了出去。

「是！」屋中士兵齊齊軍禮，朗聲回答。

-

前線戰況告一段落，沈燁童也悠悠轉醒，她依舊睡在操作艙里，右邊的置物台上，靈魂試煉場的分令牌在閃閃發光。沈燁童將令牌收回丹田，開始操作機甲，環顧四周。

「嗯？你醒啦？」機甲外，正在燃火的晴雲閣感受到機甲的動作，站起了身，關心地問道。

機甲里沈燁童一愣，看了看下方，晴雲閣正關心地看著她，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臉頰，打開操作艙，一個翻身跳了出來，將機甲收回空間中。

「這是哪啊？」她環顧四周，隨口問道。

這裡是一處島嶼，周圍是漂浮的群島，再向外則是一片茫茫的黑色，其中點綴著點點星光。

「不知道。」晴雲閣見沈燁童似乎沒什麼大礙，便嘆了口氣回應，「你那機甲也太堅固了點，我費了半天勁都沒打開應急倉，什麼境界的機甲？」

沈燁童一愣，尷尬地笑了笑，「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她確實不清楚這個機甲是什麼境界，這機甲是她和穆雷哲一起做的，用的都是他們在文宇仙學院能弄到的，最好的材質，最好的配置，最好的設置，往低了說可以抵禦極雲境，高了說，她也不清楚。

他們一共做了三個機甲，她和穆雷哲一人一個，給晴雲綰紗留了一個，在穆雷哲手裡。

「你寶貝可真多。」晴雲閣翻了個白眼，用魔法杖的底部，繼續挑著火堆里的本源材料。

沈燁童聽罷，尷尬一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接下來去哪？」沈燁童走向火堆旁邊，看著火堆下的本源材料，「要是不確定，和我去黎域？」

火堆下的晶源呈塊狀，在火焰上冒著絲絲縷縷的本源之氣，在火焰灼熱的溫度之下，相互反應，化作不可燃也不助燃的本源，隨著群島的風悄悄溜走。

真空中燃起的火焰，還是那麼漂亮。

晴雲閣一愣，隨後輕輕一笑，抬起眼看了看沈燁童，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上揚起一個玩味的弧度。

「說吧，惦記我多久了？」他挑釁似的挑了挑眉，玩味地看著沈燁童嬌小的身影，彷彿在質問，又似在開玩笑。

「從見到你那一刻開始。」沈燁童嘴角上揚，挑釁似的回看著晴雲閣，絲毫不懼，「看到你能在戰俘營混的如魚得水，不惦記你是傻子。」

晴雲閣低低一笑，搖了搖頭，看著沈燁童的眼神，從看一個小孩，變成了對待同齡人的認真。

隨後，他收回眼神，繼續拿魔法棒戳著火堆下的材料，語氣從玩味變成了認真。

「如果你要去黎域，最好多張兩個心眼，那裡民風狡猾，相互算計，一般的跨境旅遊商會，為了不承擔責任，除了黎域皇室，不會選擇和任何民間商會合作，也不會讓旅遊者接觸那裡的人。」

「和他們私自接觸的人，被騙光了家產都是常有的事，他們會鑽各種法律制度的漏洞，看到肥羊就恨不得多咬下來幾塊肉。」

沈燁童一邊聽著，暗自心驚，心中去往黎域的計劃開始逐漸多了備選項。

這天雲神界，還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