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開倉
靈府不由得想起徐柏興多嘴討嫌時,崔元庭對諸人說的話——「徐靈府是跟著我的人,以後本官在的場合她自然可以在場,本官不在的場合她亦代表本官權宜行事。」
被這樣的星眸盯著,耳邊詭異地一遍遍迴響:「徐靈府是跟著我的人,徐靈府是跟著我的人,徐靈府是跟著我的人……」
臉頰不知怎麼的就有點燒起來。
天殺的,她的酒一定是被放足了迷魂藥,搞得她現在還昏頭不已。
真是一番奇奇怪怪的對話啊……他在介意什麼呢?
靈府只得低頭掩飾情緒。
崔元庭見她如此,終於收回目光,轉身走迴圈椅。
閉目沉默了片刻,他道:「你的脈象無礙。我想你一定一刻也不願待在此處,奈何入夜宵禁,需待晨鼓響起方能出坊。我就坐在這裡,若能閉目休息一會兒就歇一會兒,早上我們一起回衙。」
靈府知道,大宣朝宵禁森嚴,無故犯禁者,雖是官員也不得恕,便輕輕「嗯」了一聲。
崔元庭依然沒有睜眼,頓了頓道:「今日他們算計你,就是得罪我,我崔衡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說罷,便不再言語。
夜好像一下子靜了下來,寂靜好像能一下子放大另一個人的存在。
靈府望著那筆直端坐的身影,心中倏爾涌過一陣激流。
夜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悄悄過去。
寅時末,崔元庭剛一起身,靈府也幾乎同一時間起來,利落地將頭髮在頂心束好,跟著站了起來。
崔元庭在她臉上打量了一圈,道:「等我一下。」
他打開門,兩個跪了一夜的奴婢聞聲立起身體。
崔元庭道:「你們去一個,把潘五郎給我叫來。」
翠袖一頷首,起身消失在廊道。
不多時,潘五郎帶著翠袖過來了。
潘五郎臉上不見半點異常,陪笑道:「潘某安排不周,昨夜讓縣尊不痛快了,改日一定賠罪,倍償昨日之過。」
崔元庭語調平直:「潘公子也不必改日倍償了,若有心,便將這兩個奴婢送與我,本官身邊正缺人伺候。」
潘五郎不意崔元庭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他不介意崔元庭疑心惱怒之下打殺了這兩個奴婢,那多少也算授他以柄,可是他卻要求把兩個奴婢帶走?
昨夜之事,這兩個奴婢多少知道一點內情,更何況,她倆對楚雲館乃至潘家都有所知悉。
可崔元庭此刻提這麼個要求,絲毫不提昨夜之事,倒讓他無話拒絕。
潘五郎心思電轉:若要問出什麼,昨夜多半已經問出來了,這兩個奴婢雖然比別的資歷深些,可她們能告知崔元庭的,姓崔的多半也能從別處得知。
而他自然會留心崔元庭帶走兩個奴婢的後文。
若他敢殺敢凌虐,他潘五郎自然鼓掌歡迎。
如果萬一這兩個奴婢真在崔元庭身邊混下去了,未嘗不能成為他插入對方身邊的耳目!
思及此,潘五郎回頭盯了一回二人,冷聲道:「你們有福,縣尊肯要你們在身邊效力,今後可要虔心侍奉,不得違拗!」
「你們的老子娘及兄弟姐妹,我自會如常『看顧』。」
這一句話翠袖和翠羽如何不懂?於是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雙雙應道:「是,奴婢記得了。」
潘五郎轉頭對崔元庭漾起一個愉悅的笑容:「廚下備了早膳,這就讓她們給您送來?」
「不必。」
崔元庭一撩衣腳邁出房門,「本官這就回衙。」
潘五郎見狀,連忙擺手道:「吩咐下去,備好車輿,送縣尊回衙!」
清晨的縣城大街上,車聲轔轔。
翠羽和翠袖跟在護送縣令的牛車外疾步跟走。
突如其來的易主,讓二人對未來均是一片忐忑茫然……
車輿在縣衙大門前停下,翠羽、翠袖頭一次進縣衙,不由得兩腿發顫。
崔元庭根本沒有回頭看她們一樣,只對班房裡值班的衙役吩咐,將二人暫留班房看管。
翠羽和翠袖悲戚地對望了一眼,一聲也不敢出地被押進班房。
崔元庭帶靈府直接奔向二堂,在那裡,主簿李鄴帶著十幾個裡正、坊正候在那裡。
見到崔元庭,李鄴躬身施禮:「屬下幸不辱命,已著本縣裡正、坊正十三名並民壯六十一人到衙聽候縣尊吩咐!」
崔元庭雙眉一軒,目光炯炯,朗聲道:「好!」
一覺醒來,蔣同范心情十分舒暢。
崔元庭昨夜的舉動雖說有些意料之外,卻著實利好自己。
打狗還得看主人,可崔元庭卻因一時之怒虐傷刺史府大執事,從此,刺史那裡對崔元庭的態度可想而知。
蔣縣丞禁不住嘴角上翹,甚至當著伺候的僕役哼起了小調。
穩穩噹噹地用了早膳,又同潘五郎敘了一回話,蔣縣丞打點著準備回衙了。
此時忽有家僕來報:「公子,外面開倉放糧了!」
「什麼?!」潘五郎和蔣同范齊齊驚呼。
家僕忙回話:「是真的,通告都貼到坊門外了,大道上都是往官倉去的鄉民!」
蔣縣丞和潘五郎凝重地對視一眼,蔣縣丞喃喃道:「怎麼會?曹管家昨晚放出的話並非子虛烏有,崔元庭怎麼敢在這時候開倉放糧?莫不是他這個官真的不要做了?」
潘五郎穩了穩心神:「崔元庭怎麼想我們不知道,為今之計蔣縣丞還是火速回到縣衙,這樣才能掌握第一手消息,也才能便宜行事。」
「好。」蔣縣丞點點頭,就要往外走。
潘五郎連忙點手喚來兩個莊客:「連二、阿質,你們帶兩個人護送蔣縣丞回去,待情勢穩定再回來複命。」
他轉頭對蔣縣丞道:「他倆是個伶俐的,也有幾下子身手,你帶在身邊或有用處。」
「不必吧,縣衙都是我的人。」蔣縣丞皺眉道。
「今時不同往日,崔元庭畢竟占著正印的位置,人多點總是好的。」潘五郎道。
雖然是站在自己這邊考慮,但潘五郎這番話卻有些刺蔣縣丞的心。
怎麼,他現在失勢了嗎?還怕他卻人手?
本來一宿的舒暢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