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第292章
等到姬安飛快地跑回去、想挽救他這一籮筐的話本子時,已經被人偷得連家都不剩了,一個瞧著斯文模樣的少年戴著頂監管的帽子,一邊燒一邊冷靜地吩咐旁的一個人:「再檢查,還有的也一併拿過來燒了搗毀。」
姬安當時一尾巴掃了過去,萬卷在後面連連追趕,吼道:「公子別打,那可是山人的。」
萬卷的聲音也是一頓,姬安已經很兇地撲了過去,那少年被他襲擊得踉蹌,滿書卷都飛了。
最後這件事以夫子的一頓訓斥結束,兩邊強行拉開了兩人,那夫子姓曹,人都稱其為曹夫子,姬安也是後來才得知,那少年還是與他分到同一間,名叫唐彥。
詠春台中,所有人穿著俱是一般藍底校服,但是今年很特殊,又加了一套白,姬安身上除了白其他顏色也不能穿,否則就會強烈突出尾巴和耳朵的色調,那校服甚至還為他專門做了放尾巴的地方。
詠春台中,大多數人都是三三兩兩住在一起的,如此更能鞏固同窗友誼,加之山人此前就是一切從簡的走,對於鋪張浪費這種行徑很是抗拒。
姬安原本也是被要求與人同住的,他是三人,其中一個是個書獃子,日日不見人,而另一個說來巧了,正是那日放火燒他話本的。
萬卷早就幫姬安安置好了行李,那姓唐的顯然也覺察到了不對頭,當夜裡失蹤了半晌去了藏書閣,那一間雖說住著三人,但事實上,其中一個因為路程耽擱了,因而實際也就他一個。
郁青山中,雞鳴之時就要起了,按照姬安平日里,通常都是日上三竿,他這一日卻醒得格外早,踏入那地點時竟是第一個到的,萬卷跟在他身後,憂心忡忡連看了好幾眼。
是因為起的太早了,人還沒到,姬安就困得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等他醒來之時,博雅齋人都已經齊了,那曹先生還未至,一群學子難免顯得喧鬧,又是好動的年紀,有些三三兩兩的瞧見姬安在揉眼睛,頭好奇微偏了過來。
「哎。」旁邊的聲音一直在說。
姬安的眼睛詫異抬了起來。
那人穿著與他同樣的校服,卻靠近了些,說:「我知道你,你是不是從昭國來的那位。」
「我知道了,他母親是不是婠夫人!」
「快來,看看這個,是真的尾巴,好大。」
然後他們就都圍了上來。
姬安一整隻狐耳蔫巴著,幾乎快哭了,被一群同齡人圍在中間看,他視線低落下去,臉龐通紅,那本書堪堪擋了臉,露出兩隻快被逼哭的狐狸眼。
他們不曉得他為什麼會這種反應,只是好奇地看那九條毛茸茸的白尾巴,姬安的狐耳軟趴趴垂了下來,他也沒有束冠,披著黑髮,被人圍在中間像在發抖。
「安靜點,安靜點。」遠處傳來敲擊桌面的聲音,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站在門邊,後邊跟著曹夫子。
周圍人一鬨而散,都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姬安用手背揉了揉眼皮,他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也沒有人說他不好,甚至他在昭國受到過更大的羞辱,只是揉著揉著,眼淚開始大滴往下掉。
最後他一整張臉都埋進手臂里了,肩膀因為傷心哭得微聳,最後衣袖被弄得全濕了。
旁邊最先跟他搭話的那個,一直在注意他的反應,伸出的手掌里放著一條幹凈絲帕,愧疚地遞過來。
姬安沒有接,將頭扭了個方向,繼續窩在角落裡傷心。
那兩隻狐耳朵隨著主人一縮一顫,翕動得十分靈巧,光看背影,就更傷心了。
周圍那些學子不可能不注意到這一幕,就看著姬安趴在桌子上嗚嗚哭,他哭也是那種不出聲的,也沒有干擾到別人。
「今天我們來學第一課。」夫子的目光堪堪落到遠處那桌姬安的異於常人的獸耳上。
「何為眾生平等。」
姬安原本一直枕在手臂上、有點麻了的臉,略微偏了些。
那堂課結束后,空氣也靜悄悄的,他們有的往他前面來,像是想說什麼,姬安被嚇得不輕,一有人走近就果斷跑掉了。
由於吃住都是在詠春台,前幾天剛到這時處處不適,幾天下去居然也奇妙的適應了,後來面色如常頂著他與眾不同的尾巴去上學,也許是那日聽進了曹夫子的話。
晚歸的時候,他原本想著去藏書閣里,與他一道放學下來的人急匆匆先走了。
身後右肩膀被人搭了一下。
姬安扭過頭去時,身後空空蕩蕩,然後左邊肩膀也被人搭了下,姬安再往左轉過頭,左邊也沒人了,他將頭轉正,然後後背又被人搭了一下。
姬安:「孟齊嬰!!」
他實在想不出有哪個會過分的玩這種無聊把戲,除了那個人。
被他那一聲叫,齊嬰乾脆也不躲了,一抹稍為高大的影子徑直出現在姬安面前,揉了揉姬安的頭:「你怎麼知道是我?」
「除了你別人也不敢這樣。」姬安抿了抿唇,大聲道,「你不是躲得啊很好嘛?怎麼現在又肯出來了。」
「我哪有躲。」齊嬰說,悄無痕迹地換了個話題,「在詠春台怎麼樣?」
「也還行,沒差,不過。」
姬安打量齊嬰:「你怎麼在這裡?」
「你在這,我就順便回來看看嘍。」齊嬰道,「那你呢,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呆著?我記得這個點應該放學很久了。」
還不是吃葡萄被捉了。
青山底下一大片的葡萄林,這誰忍得住啊?
郁青山的葡萄園林有一個專門的農戶看管著,郁青山的學子一周只能去個三趟,一次頂多一刻鐘,姬安將他的三次都去完了。
他在這兒混熟了些,第二天去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一頭扎進了葡萄林里。
驚!果園驚現葡萄大盜!
第二天守了整整幾天,憤怒的果園主人終於在滿園葡萄里找到了一隻醉醺醺的狐,彼時他還掛在葡萄樹上呼呼大睡,葡萄樹下一隻大狗在徘徊。
曹夫子大怒,隨後便是郁青山人大怒!
於是姬安就被罰在葡萄園裡抄書,別人放學了去玩,他放學了去葡萄園抄書,他一邊抄,旁邊還有一個看守他的人,手裡握著一根魚竿,魚竿上吊著一大葡萄在他眼前晃。
簡直喪心病狂。
齊嬰碰到姬安時,他才剛被從園林里放出來。
「跟我去見山人嗎?」齊嬰道。
姬安一口回絕,並禮貌性問候對方至親。
由於有宵禁,基本上入夜之後詠春台的學子都無法出行,姬安在夜裡才回來,他那位唐姓舍友似乎將藏書閣當家了,日日不歸。
姬安罕見能聽到門外邊點動靜,他當時覺得很詫異,便坐了起來,一道巨大的陰影投落到眼前,姬安一驚,有些驚慌的提起了枕邊的鞭子,在看清眼前人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他從床榻邊坐了起來,很認真地問:「你去見過山人啦?」
齊嬰低嗯了聲。
「他怎麼說。」
「說你很乖呢。」
「我才不信,他不罵我就算好的了。」
對方當真笑起來。
姬安摸到齊嬰衣角發現上面有些濕了,外面原是下了一場大雨,姬安想了想,便給他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想讓他先換上,但是齊嬰卻沒有接過,反而好似一直在看他。
姬安眼皮翹起來看。
黑暗照得齊嬰臉龐半明半暗,一大道陰影完全將姬安身體籠罩住,他只能看清上面投下的一道弱薄的光線,朗照在齊嬰稜角分明的側臉。
四目相對是很不好的感官。
那目光熱烈,又帶著黏黏的濕意,齊嬰只能瞧見底下兩顆黑亮蓄著水光的眼珠,一瞬不眨地在看。
這種懸在黑暗中的視線宛如摻著蜜糖的毒藥,讓人有些欲罷不能。
很重的呼吸繚繞在姬安鬢邊,齊嬰臉挨了下來,很淺地廝磨他的臉頰。
姬安睫毛垂著,手指抵按著齊嬰衣襟一角,控制著他們之間的距離:「你不能總是來找我,就算你要來,這麼偷偷摸摸的,還背著山人,哪裡有半點像長寧君呢。」
齊嬰:「那你去告發我吧。」
姬安的狐眸斂了斂,狐眼揚揚又眯,胸腔里發出極輕的震蕩,像是被逗樂了。
齊嬰的面孔便傾靠過來,更近了。
姬安微啞的細聲就咬在齊嬰耳垂邊:「齊嬰。」
齊嬰便低唇啄吻了下去。
對周圍夜裡的視線是黑的,導致黑夜裡的觸感格外鮮明。
姬安被齊嬰抱高了,後背抵著牆,那堆雪白的尾巴全都攬在手臂間,在一個相同的高度與人接吻。
黏膩潮濕的水聲,還有嘴唇觸碰時那點禁忌之感。
姬安也很怕被發現,白狐耳高高豎著,一邊注意著身後的動靜,防止有值夜的人被發現,一邊又得關注著這邊的動靜,被人端著下巴吃著嘴巴。
這個姿勢讓他腳尖夠不到地,很沒有安全感,雙腿垂了下來,被齊嬰用手壓在腰上,被迫夾緊了齊嬰的腰才使得自己不滑下來。
著實很辛苦啊。
姬安的腿微惱地蹬了下,被齊嬰一隻手掌完全將腿握在掌心裡,他便不動了,老老實實被鉗制在牆角,只垂著狐狸眼望人:「越來越過分了呢。」
齊嬰的頭低低倚在他耳邊,由於方才的劇烈,呼吸還有些粗:「想我了沒。」
姬安:「想了,但沒完全想。」
姬安:「把老子婚書挖出來還給我。」
這彷彿什麼尤其好的提議,思忖不過兩秒,齊嬰說:「不還。」
「怎麼樣嘛。」姬安說,「你不能這麼干。」
「怕你忘了,一扭頭就跟旁人成婚去了。」
姬安:「跟誰成婚?」
齊嬰:「跟你成婚啊。」
「誰跟我成婚?」姬安微撇嘴角,「你自己不成婚,也不讓我成婚,這真沒意思,以後我成不了婚了可怎麼辦。」
齊嬰:「那就別成婚了。」
姬安:?
姬安的下巴還抵在齊嬰的肩膀上,聽聞此言,當真氣到了,用尖牙輕輕咬齊嬰耳垂泄憤。
齊嬰的手臂便發力,輕輕顛了下身上的人,姬安本來身軀就不穩,驚叫了聲,生怕被齊嬰摔下來,只得伸出雙臂牢牢抱緊了,齊嬰目里多了些笑意。
姬安眼裡微惱,說:「你說什麼遺臭萬年,又把我弄到這裡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現在連婚書也給我弄走了。」
齊嬰低聲說:「成婚有什麼好玩的,不如跟我玩。」
姬安想反駁,但一時找不到理由來,他心裡想想又覺得齊嬰的話非常有道理,鼻尖低下來,蹭了蹭齊嬰的面頰:「那你帶帶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