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神君
對於趙青玉這樣的安排,趙予安沒有多少的感覺,她覺得這樣似乎是理所當然,甚至連自己的狀況都未曾來得及與趙青玉提起。
平常人家的子女,被父親這樣對待此刻這會心中大概都是會有些委屈,但是趙予安就像是聽從指令的傀儡,趙青玉說什麼,她覺得可行,便會去執行,好似將自己活成了沒有血肉的兵器。
她靜靜的站起身,看著四周焦黑一片的樹林,緩緩的走下山去。
其實她閉關的地方離青鸞峰極其的遠,林北望這樣遊玩似的來鬧一場,根本驚動不到剛出關的她,但是她的居所便在青鸞峰,一個半山腰的小屋子裡。
小屋總共四根柱子兩片屋頂,在她強大的結界保護下完好無損,佇立在一片狼藉里格外顯眼,趙予安頓了頓,揮手打開結界的一剎那,吐了。
大片殷紅的血從口中噴涌而出,在地上開出了血紅色的花,一些被壓彎的草,濺上幾滴血竟在一瞬間枯死。
趙予安抬起頭看著小院的門,眼神里的光一點一點的暗淡下去,她似乎腳踩在雲端之上,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傾斜,就這樣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她的意識被剝奪殆盡,而剛剛還空無一人小院銀光一閃有一男一女現身在小院的門前,其中的女人衝上前緊緊摟住趙予安,剛被關閉的結界又再次展開,連帶著將趙予安剛昏迷的身體也籠在其中。
女人有些急躁,確定趙予安沒有性命之憂,站起身反手揪住男子的耳朵,惡狠狠道:「司命司命!不是說元君這次歷得情劫是個凡人嗎?林北望不應該是個書獃子嗎!你怎麼寫的劇本,這個大魔頭怎麼回事!」
另一個人被揪住了耳朵,一直痛呼:「姑奶奶手下留情!別捏了別捏了!」
百里茉鬆了手,面帶威脅之色看著司命星君道:「元君是我們百花谷的恩人,要是此番歷劫她有半分差池!我百里茉!以下一任的花穀穀主,四季之神的名義,我跟你沒完!」
司命穿著一身灰色長衫,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啊,神仙歷劫天命書我只有權撰寫,無權改動啊,按我的劇本,五十年前元君就該歷劫完畢了,我怎知耽擱了這麼久!」
百里茉氣不打一處來:「你就不知道看啊!天命書不能篡改,你就不能看看出什麼原因了嗎?!」
司命淚眼望天:「要是能看出什麼,我倒不至於此了!」
趙予安原身是天庭一散仙,據說是一塊鐵精石塊修鍊出來的生性冰冷,因為立過戰功,天帝只是封了個稱號,天上的小神仙都稱她為無華元君,此次是她的一道劫數,不是什麼大門檻,司命受百花谷少谷主百里茉所威脅。將元君的劫數寫的已經算是輕描淡寫,總不過就是凡間愛別離那一套,以往司命為了達到取樂效果,總是要寫的天崩地裂,不把那些個神仙折磨的死去活來他覺得就是浪費筆墨。
趙予安是個例外,因為司命屈服在少谷主的鞭子下了,他寫的不過是愛而不得,最終鬱鬱而終飲恨自盡。
少谷主很滿意這個看起來不會流血,極其和平的劇本,開開心心的等待著趙予安歷劫完畢繼續去百花谷跟她打架。
於是這一等,就是一百年,本應該早就歷劫完畢的元君,到今日才見到自己的劫數一面。
司命翻查天命書,卻看見字跡永遠的停留在「時大周元年初期,上清門天降奇才,取名予安。」而後便是白茫茫一片,什麼歷劫劇本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直到今日,趙予安和大魔頭林北望相遇,天命書閃了一下,隨後自動封卷,司命想盡辦法都沒有辦法打開了。
一切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但是這個定論太過於縹緲,司命看不透,趁著百里茉還沒有打過來,他在天命石前詢問,但石頭無動於衷。
司命只好被強行揪下來收拾爛攤子。
但是天神之命格豈能由他隨意,就算他主宰凡人命格,這也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百里茉默默的扶起趙予安,這人真不愧是一塊鐵登的大道,在九重天時,百里茉就會常常看著她在瑤池邊,看著池子里的魚兒游來游去,能無悲無喜毫無感情的坐在哪裡許多年,像是真的一塊石頭,靜靜的佇立在那兒,磐石不移。
下了凡,這個人還是這幅模樣,哪怕身體不是那塊無堅不摧的鐵石,卻依然活得像是冰冷的刀劍。
百里茉低了低頭:「司命你回去吧。」
司命似乎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有些不贊同:「不論是何種改變,你插手,便是不妥。」
他衷心勸阻,換來的不過是百里茉的一頓白眼:「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司命無語凝噎半晌,知道自己勸不回來她,只好妥協:「那你記住了,可不能在凡間施展法術干擾元君渡劫,否則天雷加身,百花穀穀主都保不住你。」
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圓筒:「裡面是照影圖,若是找我有事,便叫畫里的百靈鳥傳信給我。」
百里茉點了點頭,沒有去看司命,直到司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在天上一直是混世魔王的人輕輕呼出一口氣,看了眼面容蒼白的趙予安,眼睛有點酸:「雖然我挺討厭你這幅臭德行的,但是,哥哥喜歡你,我也就勉為其難喜歡你了,不要感動,姑奶奶只是想把你帶到哥哥面前,他百年沒見你,連墳前的花兒都不開了。」
話音一落,一縷靈光飄進了凌絕劍鞘的紅寶石里,微光閃爍幾下,隨後小院外的結界便轟然倒塌。
雨水落下,將狼藉的青鸞峰洗刷了個乾淨,冰冷的雨水滴答滴答的拍在趙予安的臉上,一陣清風吹過涼意更為刺骨,躺在地上的人兒睜開了眼睛。
她還是躺在暈倒的地方,身上白色的衣裙沾了雨水和泥土,臟污的一塌糊塗,趙予安皺眉,她昏迷前似乎是聽到了誰的聲音,但是醒來,卻沒有任何痕迹留下,難道是她的錯覺么?
百里茉龜縮在寶石里,見她這幅模樣就知道她是起疑心了,一時不由得咋舌,這人還是這麼敏銳,哪怕將自己萬萬年的記憶忘卻,這樣養成的本能還是刻骨銘心,什麼東西都改不了。
趙予安思索不出答案,運功時覺得肺腑深處好似一團烈火再燒,她的傷並沒有治好。
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倒是癒合的七七八八了,她靈力高深,這樣的普通划口癒合的尤其之快,相反,內傷便尤其難以治癒。
林北望沒有憐香惜玉,雖然傷不至於重,但也算不上輕。
·不過,林北望又能好到哪兒去,趙予安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走向小屋,她下的狠手,就算是大魔頭,那也得掉一層皮。
————
窮極山血樓大殿
這裡是林北望的老巢,雖然叫了這麼個聽起來無惡不作,喪心病狂的名字,但是血樓意外的沒有特別的妖風邪氣,環繞的屋子看起來都是亮堂堂的,給人的感覺看起來有點像是那些王公貴族大院里的亭台樓閣,而大殿里此刻更是燈火通明,坐在虎皮椅上的林北望哆哆嗦嗦的壓下喉間的甜腥味,覺得自己的胸腔里在百年寒冰窟里就要凍成冰塊了,他想拿靈力去壓,只受到了更嚴重的反噬,這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滋味著實讓他惱火,他神色不愉,以至於隨侍身邊的人垂首不敢去看他。
林北望打坐半晌,覺得寒氣終於散退了許多,他睜開眼,眼前還有些許的模糊只是朦朧的看見了一襲白衣,想起趙予安,下意識的就想出手去打,結果被來人捏住手腕:「幹什麼幹什麼,連你親哥都打。」
林北望面無表情的看著站在他跟前的白衣男子,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滾。」
林西瀧並不能理解這個字的含義,並且對於當事人冷若冰霜的態度熟視無睹,笑嘻嘻的道:「哥聽說,你這趟出門遊玩,把人家上清門的青鸞峰給燒了,然後被人少主出關剛好碰上,於是那個少主就把你給打了?」
林北望死死地盯著他:「林西瀧!」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林西瀧好似已經習慣了這人的臭脾氣,像是一個慈祥的老父親一般擺擺手:「北望長大了,有些事要面子了,我這個哥哥管不著了。」
林北望氣結,剛剛還垂首不看林北望的一群差役此刻沒憋住,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林北望:「誰在偷笑?!」
場面安靜下來,林西瀧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揮了揮手道:「下去吧,我和你們老大說點事兒。」
差役逃命似的湧出宮門,林北望看著他:「有什麼事快點說,我還要出門。」
林西瀧奇怪問道:「你這個月搗亂還不夠?剛出門回來,傷還沒好,就出門?給我老實呆著。」
林北望斜眼看他:「你真把你自己當我哥了?」
林西瀧臉上表情淡了淡:「我不過受人之託而已,趙予安可不是什麼花拳繡腿的女修。」
林北望卡了殼,一時不明白話題怎麼繞到了趙予安的身上。
「廢話,我都這樣了,她還是花圈綉腿,我就得是個棒槌吧!」
林西瀧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她是個天才,卻不是個人。」
林北望疑惑,覺得自己聽不懂林西瀧的話:「什麼意思?」
「我還未有身體時,常在四處遊玩,不巧,遇見她一回,那會兒她還是個十八歲的幼崽長得是真好看,不過那會感覺她身周的靈氣還未成型,我貼近瞅了瞅,卻被她一巴掌拍走了。」林西瀧咂咂嘴,好似再說什麼既有趣的事情:「然後我看著她,就那麼一點修為,一掌打散了風妖,活生生踩碎了妖丹,那把凌絕,當真狠絕,一刀的罡風入地三尺不止,我那會沒有實體,可不敢跟這種人打交道,嚇得我有多遠就跑了多遠。」
林北望看他面上表情,覺得這人有毛病,嚇得落荒而逃,還這麼開心,提起來不應該是奇恥大辱嗎?
林西瀧知道林北望在想啥,緊接著正了正神色:「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鋒利的劍。」他一語雙關。
林北望茫茫然:「凌絕嗎?看起來是個絕世名劍。」
林西瀧搖搖頭:「不,我是說趙予安。」
林北望看他像看瘋子,一腳把林西瀧踢出了大殿。
林西瀧毫不在意,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轉頭看向東方的晨曦。晨曦慢慢升起,耀眼的不可一世,要是個普通人這樣看著,大概早就淚流滿面了吧。
他想起他從遊魂到附體在林西瀧的軀體上前的那場晨曦,他那會剛死離體魂弱,恰巧風妖受傷在食魂魄療傷,他被追捕的東躲西藏,慌不擇路的撞在那時候不過尚且十八歲的趙予安懷裡,那人那時的修為應該不高,上清門基礎打得紮實,趙予安那時應該不過剛剛跨入仙術門檻,而風妖到底是個修鍊幾百年的精怪,雖不算什麼,但是在那時候十八歲的趙予安面前,也能算是個龐然大物。
他一時不捨得美人送死,勸了一句快走,趙予安卻只低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將他拍走,冷冷道:「自去逃吧。」
之後,他看到了絕世名劍的出鞘。
一劍斷輕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