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噬心
那玉腰奴的嘴裡被塞了布,我一把扯下。她孩子不停的狡辯著,「娘娘,你這是要做什麼,你難道不怕太后問罪嗎?!」
我看著玉腰奴的臉,就算是被氣得扭曲還是十分的迷人。
「你說,你是前朝戾帝唯一在世的嫡親女兒,可是在帝淵攻進都城之時,那戾帝早就發瘋般的把自己的兒女都丟進了煉丹爐。」
「連尚在襁褓的都不放過,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呢?」我疑惑的看著玉腰奴。
玉腰奴的眼神閃躲著,「嬪妾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我無視玉腰奴的不承認,繼續說道:「倒是傳說,那戾帝其實生得十分俊秀,比之女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一向追求者趨之若鶩。」
「其中更是有自幼就愛慕戾帝的芙姬公主,只可惜啊,那芙姬公主雖愛慕戾帝愛得如痴如醉,可兩人同宗,終是無緣啊!」
「京都城破后,原本應該掛旗示眾的戾帝屍首竟然不翼而飛,有人說曾看到一美艷女子抱著他的屍首哭泣,隨即雙雙消失在煙霧中。」
「說來也巧了,查獲的戾帝族人里,也看不到那芙姬公主的身影。玉腰奴,你說,她們都去哪了呢?」
我說完,轉向面色凝重的玉腰奴,一把撕開她左肩的衣服。雪白的肩膀上,赫然的盛開著一朵芙蓉花狀的胎記。
「那芙姬公主的名諱來自於自出生起就身肩一朵芙蓉花,一度被視為天降祥瑞。所以本來是郡主的她,破格成了公主。你說對吧,芙姬公主?」
我緊緊的盯著玉腰奴,她抬起頭,眼眶泛紅的跟我對視。「不錯,我就是前朝的芙姬公主。」
得到肯定的答案,我心裡的大石落下。我神色冷漠的蹲下,與她平時著。
「你一開始自稱德天帝姬,創建邪教,瓦解各國的政治我都能理解。可是你為什麼要進宮,成為伯珩的妃嬪?」
玉腰奴得意的笑了,美若蛇蠍,大概就是形容她的。
「因為我看不得你們恩愛,看不得這燕岐在你們夫妻的攜手下逐漸昌盛。你們曾經奪去我所深愛之人,如今讓你們也常常飽受痛苦的滋味,如何?哈哈哈—」
我看著她故意激怒我的樣子,極力的保持著冷靜。「所以呢,你成了妃嬪,想要再成為這燕岐的皇后,你的孩子做燕岐的帝王是嗎?」
「是!我就是要給桓郎正名,他不是什麼戾帝,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玉腰奴咆哮著,淚水蜿蜒而下。
「所以你收買各路官員,以邪教為基礎開始滲透進各個國家最重要的命脈。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
「原來燕岐那麼多官員都被你一一蠱惑,若不是你操之過急害了嫣兒,又怎麼會露出馬腳。」
我伸出手探向她的小腹,「所以你的有孕也是假的,那你要怎麼製造一個傀儡皇帝呢?」
玉腰奴鬼魅般的一笑,聲音帶著得意的顫抖。
「桓郎修習的秘術早已有所成就,不是你們說的什麼邪術。我以上千人火祭他的魂魄,只待合適的時間就可以投入我的腹中重生,重掌江山!」
我從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個玻璃罐,上面鑲嵌著精美的寶石,若隱若現一團黑褐色的塊狀物。
「你說的魂魄,就是這個放置在塗家宗祠里的罐子吧,看起來,似乎是戾帝的心臟。」
玉腰奴剛剛還洋洋得意的臉,突然就僵硬住了。滿面驚恐的掙扎著,「還給我!還給我,把桓郎還給我—!」
「你為了擾亂前方作戰的王將軍,不惜傷害他年幼的女兒。你當真是十分怨毒!如今,我也讓你嘗嘗那種滋味。」
我將那罐子高高舉起,咚的一聲丟進了燃燒著紙錢的銅盆中,瞬間紙灰乍起,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
伴隨著玉腰奴破音的嘶吼,那盆中刷的一聲,升起一團黑氣。散開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隨即就消散在殿中。
我抬頭望著怒目圓錚的阿修羅,彷彿神明在,頓時感覺心安不少。
玉腰奴無力的癱倒,絕望的淚劃過鼻樑,一雙眼幾乎要淬出毒液將我包裹。「你不得好死,孫祈星。」
我看著她垂死掙扎的模樣,用精緻的繡鞋踩上她雪白的臉頰。「該死的,是你。」
等到伯珩帶著叢棘一行人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地上死狀凄慘的玉腰奴屍體。
「你、你怎麼把她殺了?!」伯珩指著玉腰奴的屍體說。
我跪在蒲團上,面對著周家的列祖列宗亦面不改色。「逆賊,殺了又何妨?」
隨即可莫將玉腰奴犯下的種種罪證,組織邪教、買通官員、謀害官員子女、刺殺皇后、假孕等等都遞給伯珩。
伯珩看著那厚厚的狀紙,也是臉上青白相接。
「不知陛下如今是不是在後怕,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子竟是前朝公主,且想把您取而代之呢?」我帶著質問的語氣說道。
可莫跟叢棘看氣氛不對,默契的一齊出去了。偌大的宗廟裡,只留下我跟伯珩,還有一個死去的玉腰奴。
一片僵持中,伯珩率先示好。「好了,既然一切查清是奸人所害,那你就不要跟孤置氣了。」
我獃獃的望著帝淵的排位,想著他臨終前跟我說要跟伯珩好好的模樣,心裡不由得一陣刺痛。
「陛下可知,那日您說喝醉了,其實是玉腰奴給您下了銷魂丸所致。」
伯珩努力的回憶著,「難怪孤覺得不像是喝醉,只是那個時候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孤···沒有多想。」
我起身,轉過去面對著伯珩。伯珩抓著我的肩頭,「小七,如今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是能回到過去的。」
說罷將我攬入懷裡,一股熟悉的味道又撲面而來。可我都要不記得上次擁抱,是什麼時候了。
我默默的推開伯珩,臉色始終是淡淡的沒有表情。「回不去了,陛下。」
伯珩有些慌了,牽起我手,一如往常般,我卻再也感受不到溫暖。「玉腰奴已死,你不要再多想了小七。」
「陛下那日有許多機會跟臣妾解釋跟玉腰奴的種種,但您沒有。也有種種的機會在太後面前給我解釋,可是您也沒有。」
我一步步的後退著,跟伯珩空出一方距離。
「您曾給我帝后同輝的恩寵,卻又冷漠的告知我不過猶如一個被施捨的狗兒般,隨時看你的心情收回。」
我空洞的看著伯珩,「您說,要如何回去呢?」
伯珩臉色露出難堪,一個帝王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質疑他。而伯珩的多疑又敏感,也是我看了許多年才看明白的。
「從前···是孤不對,孤會補償你的。」伯珩繼續的示好著,可語氣里已經有了些許的不耐煩。
「不,不是的。陛下您是怕,臣妾有一日,會在朝上的威望蓋過您。所以您竭力的阻止臣妾推行新政,哪怕是於國於民都是有益的。」
我今日把積壓的話都傾瀉而出,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一個對峙的時刻。
伯珩的臉上開始出現慍怒,「皇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哧的一聲笑了,「臣妾當然知道,臣妾不止知道陛下的敏感多疑,還知道陛下的搖擺不定跟左右逢源。」
「夠了!」我不理會伯珩的怒吼,繼續說道。
「臣妾還知道,臣妾多年無孕,是陛下安排的。但臣妾想知道,是從陵陽就開始了,還是成了帝后以後?」
長久的沉默后,我開始在心中挖苦自己。你啊你,為什麼非要去問一個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呢···
「沉默,也是一種承認。對吧,陛下。」我直視著伯珩陰沉的臉,心裡都像是釋懷的痛快。
「孤···只是想等國公不再參與政事後,再與你要孩兒,並不是不想。」伯珩的聲音沒有平時那麼的有力,可能騙得自己都不信了吧。
我露出無奈的笑,「外戚干政,國家大忌沒錯。可那是先帝賦予的監國權,不是我阿爹求來的。」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眼淚蓄滿了眼眶。
「罷了,那麼多年,我愛你我想你看在眼裡。可終究還是捂不熱你的心,你終究愛的還是自己。」
伯珩欲言又止,終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我轉過身對著帝淵的排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對自己不知何處而生的愧疚感。
那日後,我跟伯珩再沒說一句話,依舊是每日上朝下朝,在百官面前充充門面。
太后自玉腰奴死後大病了一場,到手的孫兒沒了,還險些害得燕岐被戕害。
我每日去晨昏定醒,太后都沒了往日的嚴厲。反而是看出我跟伯珩的離心,極力的想要修復我們之間的關係。
可我心底的那個裂縫,終究是修復不上了。
阿爹跟王顯出征已有大半年,眼看就臨近年關了。原先說冬日前就能回來的,我倒是不免得十分擔心。
經歷了生死以後,出於安全的考慮,如今的我終究不是盛寵的皇后,我將雲知跟嫣兒送回了王府。
雲知抱著哇哇大哭的麟兒跟我道別,我依依不捨的看著她們的馬車遠去,重重關起的宮門。
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塊的難過,卻還是要振作起來,做一個空洞的皇后。
今年的瑞雪下得格外的大,宮人們都說是吉兆。我祈禱著阿爹能早日歸來就好,那我便什麼都不求。
平平無奇的過了一個新年,我實在是沒心思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闔宮都看得出來帝后不合了,宮裡的風向始終是不會往一個地方吹的。
那日路過一個原本空置的宮殿時,發現竟然張燈結綵了起來。而門口指揮的就是伯珩的貼身內官李昀,見了我連忙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此時已經出了正月,張燈結綵一個空的宮殿做什麼?」我問道。
「回娘娘,宮裡要進一位元妃娘娘了。」李昀如實的回答著。
我疑惑的問是誰?
「回娘娘,是洪宣老王爺的幺女,苓溪郡主呀!」
天空上的紙鳶,都變成了灰色。搖搖晃晃的墜落,猶如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