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19章 第19章

猩紅的血落入冒著白色熱霧的溫泉水中,轉眼便淡去直至消散。

楚岳峙被推開后跌坐在浴池裡,抬眼看退到與他相對的浴池邊,一手撐著浴池邊沿一手按在胸前喘息的司淵渟。

司淵渟原本就蒼白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青灰色,他沒有再看楚岳峙,只是痛苦地忍耐著胸臆間的劇烈絞痛。

他所練的內功心法,最忌情緒大起大落,七年前他就因一時的過度悲慟而一度氣血逆行,最後差點走火入魔,後來花了極長的時間調養內傷。當初老太監就警告過他,他們這些人下面挨了刀,傷的是根本,越往後身子骨便越差,這套功法雖能在一定程度上將虧損補回,卻是不能再有大悲大喜,否則一旦情緒起伏過大,便極容易引發內傷。

轉身背對楚岳峙,司淵渟咬緊牙關道:「滾出去,現在立刻給咱家滾出去。」

楚岳峙卻沒有動,他怔怔地看著司淵渟屈起的背脊,唇齒間還滿是司淵渟剛剛留下的氣息,他甚至還能感覺到司淵渟的舌所留下的觸感,他口腔里的每一寸都被司淵渟舔舐過,讓他第一次真正有了被司淵渟佔有的意識。不論他願不願意,他都反抗不了司淵渟。

本以為自己又該讓司淵渟在這裡弄至失態,可司淵渟卻突然在他面前吐了血。

深吸一口氣,楚岳峙沒有從浴池離開,而是向司淵渟走去。

水既有推力又有阻力,四面八方地推擠著他,就像這幾年來那些明裡暗裡看不見的將他推上篡位之路的力量一般。

走到司淵渟身後伸手搭到他肩上,楚岳峙低聲道:「是我打傷你了么?你讓我瞧瞧。」

「咱家讓你滾出去,你聾了是不是?!」司淵渟想甩開他,轉頭厲目瞪視楚岳峙,他痛得厲害一時使不出勁,神情便又變得有些猙獰,「怎的,覺得現在是殺咱家的好機會,想動手了?」

「本王沒有,你應當知道本王不會。」握住司淵渟肩膀用力想要扳過他的身體,楚岳峙道:「本王不會再反抗了,行么。」

「滾開!別碰咱家!」司淵渟卻不願,他身上的衣物早已濕透,現在轉身楚岳峙能將他那處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去看的,適才是一時怒氣上頭才會壓到楚岳峙身上,而楚岳峙已經將抗拒表現得足夠明顯,本來這世上便沒有哪個正常人能接受他這樣的身體,他又何必繼續自取其辱?

楚岳峙靜默了一瞬,他並不擅長順從,這本來也不該是他擅長的。

「司公公,你到底希望本王如何,今夜你讓本王來,總不該是為了與本王如此爭吵。」楚岳峙並不想再觸怒司淵渟,他垂下眼帘,收回手低聲道:「本王如今與你,也算是同一陣營,司公公想要本王臣服,本王也並非辦不到……」

「臣服?安親王能如何臣服?剛剛運功打咱家的人又是誰?依咱家看,這交易倒不如就此作罷,也省得安親王再受咱家這個腌臢之人的欺辱,終日自厭。」司淵渟拔高的聲調尖利刺耳,每一個字皆是諷刺,他竭力控制著身體不要發顫,卻在越演越烈的心絞痛中意識到自己已有了氣血逆行之兆。

司淵渟的膚色一向如同象牙般白,而此刻卻是周身都泛起了不正常的淡青。

楚岳峙讓他刺得啞口無言,無計可施之下把心一橫,強行扳過司淵渟的身體抱上去,同時右手扣住司淵渟手腕探脈,隨即察覺他體內氣息紊亂。

「幹什麼,放開!咱家不需要施捨!」司淵渟一時失力被楚岳峙抱住,正待將人推開,卻又被楚岳峙貼上來的唇堵住了嘴,剎那間便整個人僵如石像。

楚岳峙沒有經驗,只會吻上后輕輕摩挲幾下便退開,對於司淵渟的性子他多少還是在這段時日里摸出了少許門道,知道司淵渟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左右這裡只有他們二人,又已衣衫不整地糾纏許久,他在司淵渟面前更是早已面子裡子都丟盡,沒了其他法子便只能試著用在雲霓坊耳濡目染學來的那套,忍著羞恥放低身段軟聲對他說道:「你再生氣也讓我先替你調理內息,行么。我讓你弄了那麼多遭,你讓我用那玉石我也用了……剛剛,剛剛我是從未被旁人吻過才會反抗,你就原諒我吧。我童子之身是交待在你手上的,如今連第一個吻也讓你奪去了,總歸我的人都是你的了,往後你想怎麼弄都成。你若還要生氣,要嫌棄我為了篡位才來討好你,我也認,這是事實,可若是旁人想要我如此討好他,我只會讓他知道我的將軍之名也不是白來的,如此,你能消氣么?」

這些話,若在往日,他打死也不會說,可此刻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好好安撫司淵渟,接下來的路只怕會更難走,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便是逢場作戲的交易關係,他既答應也總該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司淵渟是有才之人,過去這幾年裡他一直都在觀察。過往的早朝,他看著漠不關心置身事外,實則每回司淵渟在與大臣們周旋時,他都在凝神細聽。他很確定,司淵渟只是表面披著逆臣的外衣,實際上若非有司淵渟在前頭先唱了黑臉,又強勢地集中權利在自己手中,楚岳磊的王朝,早已成一盤散沙。

老皇帝在位幾十年,上了年紀之後的二十多年一年比一年昏庸,以至於大蘅國後來一直處在內憂外患的處境中,若非最後幾年司淵渟當上了首席秉筆太監,掌握了奏疏批紅的大權,老太監也因年老而逐漸放權於司淵渟,加之後來他得以領軍出征邊疆,只怕當初根本等不到宮變楚岳磊篡位,大蘅國就要垮了。老皇帝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楚岳磊雖也有治國之才,可到底還是被極權吞噬了內心,登上帝位后終日只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帝位,越來越多疑殘暴,早已忘了治國初心。

這七年間,其實是司淵渟在撐著大蘅國,是司淵渟頂著來自楚岳磊和朝堂大臣們的多方壓力,為了大蘅國殫精竭慮,終日乾乾,夕惕若厲。

所謂忠臣,有人忠的是君王,空有丹心實則愚忠;而司淵渟,忠的是國家,是天下萬民;略跡論心,若非看清局勢,看清司淵渟是獨自背負罵名的真正忠臣,他又豈會託付於司淵渟。

他們私下往來,最初的幾次試探,他是為司淵渟的學識才幹,深謀遠見所折服,司淵渟根本不像是一個久居深宮的太監,無論思想或是談吐,都比他見過的許多被冠以雅名之士更有君子之風,亦更為殫見洽聞,甚至連他論及兵法推演,司淵渟都能與他對談如流,足見其不僅懂治國之道,也有將才之能。

對於司淵渟,他其實並無半點厭惡與恨意。在變成如今這不能言說的關係以前,他是欣賞司淵渟的,而他們的初次,說到底也是他自己答應的,算不得司淵渟勉強他,司淵渟最多也不過是在言語上難聽了些,又喜歡聽到他受不住的哀求,偶爾幾次手段過激的床笫之事,也到底沒有真的傷到他,那些事其實得到發泄的人也只有他。在他心中過不去的那道坎,的確也與司淵渟的太監身份有關,這與自小被灌輸的觀念不無關係,到底太監的殘缺與旁的身體殘疾都不一樣,他即便是嘴裡說著一視同仁,但太監是服侍他們這些王孫貴戚,低賤如螻蟻,命如草芥不值一提,這樣的念頭早在心中根深蒂固。他縱使不曾看不起司淵渟,不曾因自己是皇子而看輕過任何人,可他到底默認自己高人一等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要尊貴,再想到司淵渟在宮裡多年的身份,他心中難免將與司淵渟的關係認定為恥辱。

更何況,他心中早有戀慕之人,儘管過去這麼多年,他其實已經放棄了找到那個人的希望,可他始終也是心有所屬,要想放下十多年的執念,又哪有那麼容易。

這樣看來,他其實並不適合坐到帝位之上,心若不夠狠,難免容易受人拿捏,而能成就霸業者,誰不是理智走在感性之前,永遠都是狠絕取捨,不讓感情成為羈絆。他有自知之明,但若是命運給他機會,他也想當個仁慈的君主,以仁愛治天下。

「你不願我提的事,我以後不提就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真心敬重司老尚書,也真的沒有將你看輕。」楚岳峙幾乎是嘆息一般將話說出,他單手還抱著司淵渟的腰,兩人緊緊相貼,可他卻不再感到不自在了,他在剛剛的爭執間才忽然看清,自己一直以來對於太監這些本就遭受了命運不公之人有多偽善,司淵渟會生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抵著司淵渟的額,楚岳峙最後又說道:「沒有不舒服,也沒有不滿意,的確不一樣,可那也不是你願意的,你恨我,也沒必要再自稱『奴婢』來自傷,更何況我是真的信你。」

因著胸臆間的絞痛,司淵渟的呼吸要比平常粗重不少,他略顯急促地低喘,楚岳峙抵著他的額說話,兩人之間近得他微顫的眼睫毛還能掃到楚岳峙的眼瞼,他本是極反感自己這男生女相的臉,其中尤為嫌棄自己如同女子般細密的長睫毛,可這一刻他竟因楚岳峙被他的眼睫毛刺得有些受不了地閉上雙眸,臉上又潮紅一片莫名顯得嬌羞而產生了某些不合時宜的想法。片刻前激蕩的情緒被楚岳峙這一番主動和話語安撫了不少,再這樣一分神,他甚至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不再那麼嫌棄自己過於纖長的眼睫毛。

「我不信你。」轉開臉,司淵渟憎惡著自己對楚岳峙的心軟卻終究沒有推開他,只是啞著嗓子冷硬地說道:「不需要你替我調理,我練的功法與你們尋常人不一樣,讓你幫我才當真會害死我。滾出去等我,我好了自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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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岳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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