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28章 第28章

眉宇間的那點不耐與譏諷剎那凝結,楚岳峙拂衣袖的動作緩緩收住,帶著一點疑惑重複道:「表哥?」

藝妓也不願再與楚岳峙繞圈子,直言道:「妾身來了這安親王府後,一直在等安親王召見,那日安親王單獨召妾身亭中獻藝,並提筆為妾身作畫,妾身本以為安親王多少對錶哥和司家抱有一點歉意,如今看來,是妾身想多了。」

楚岳峙反應很快,藝妓簡單幾句話足夠他提取關鍵信息,再加上藝妓那雙與司淵渟相似的丹鳳眼,他已經可以肯定這藝妓的表哥就是司淵渟。之前亭中作畫,不是他將藝妓的眉眼畫成司淵渟,而是因這兩人是表兄妹,眉眼本就生得相似。

但,為什麼說司淵渟是因他而變成現在這樣,他又為什麼要對司家感到抱歉?司家獲罪時,他也不過十歲,遠不到涉及朝堂之事的年紀,司淵渟和司家,怎會與他扯上關係?

抬手揉揉眉心,楚岳峙並不直接回答藝妓的話,說道:「本王尚在宮內時,與司公公相交並不深,你與本王說如此重的話,就不怕惹怒本王么?且不說本王剛從東廠遭了難回來,眼下正是對司公公不滿之時,單是你這大不敬的冒犯之舉,便足以教人問罪。本王雖無實權,可是處置一個教坊司女樂的權力總還是有的。」

「相交不深,呵,也真虧安親王能將此話說得出口。」藝妓面露悲憤,向楚岳峙草草行一禮,道:「安親王當然能處置妾身,妾身身陷教坊司二十餘年,如今也到了年老色衰的年紀,只剩這一條賤命,無甚可懼,妾身不過是替表哥感到不值罷了!」

「本王知道當年司老尚書獲罪牽連甚廣,司家眾人無辜,你若是對皇家存有怨懟,本王也並非不能理解。」楚岳峙將話說得婉轉,他雖不知緣由,可也聽得分明,這藝妓所說的話字裡行間都在暗示他跟司家舊案及司淵渟有脫不開的關係,只是他不可能直接詢問這藝妓,唯有避重就輕地說道:「你今夜的冒犯之舉,就當沒有發生過,本王不會與你計較,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退下吧。」

近來發生了太多事,他雖不會因感情之事而方寸大亂,可事關司淵渟仍是讓他有些敏感,經過東廠這一遭,他實在不知和司淵渟到底算什麼,司淵渟一直以來反覆無常捉摸不透的行事令他感到混亂,而自己內心的動搖也讓他十分看不起自己;向司淵渟提出交易的時候,他並未想到自己會如此身心淪陷,這已經讓他感到困擾,他需要時間與空間去理清自己的感情和思緒。

更何況他對這個藝妓一點印象都沒有,斷不可能輕信她的話。

「安親王從未將表哥和司家放在心上,確實是該當妾身今夜未曾來過。安親王丹青極佳,但想來字未必就寫得好,否則怎會連『良心不安』四個字也不知怎麼寫。」藝妓對於楚岳峙這聽似寬宏大量的恩赦卻是不屑一顧,她這麼多年在宮裡,與司淵渟一道忍辱負重,又看著司淵渟受盡侮辱,楚氏無論父還是子,皆是那般卑鄙無恥又無情無義,她是當真不懂,司淵渟為何還要幫楚岳峙。

對於藝妓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楚岳峙並未再表露出更多的情緒,不惱亦不笑,他靜靜地目視藝妓,道:「你若真把司公公放心上,此刻便不應多言。你在宮裡多年,還如此魯莽地到本王面前出言不遜,實屬不該。你在本王面前暴露與司公公的關係,本王若要追究,定也是與司公公追究,這後果,你可曾想過?」

「妾身當然想過,妾身固然沒有資格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也並非仗著表哥如今手握重權受陛下倚重,妾身今夜來,只是想知道,安親王當年,是否曾有過一刻將表哥放在心上。」藝妓說道,她這次進安親王府,司淵渟本就不知,後來得到消息也再三警告她莫要到楚岳峙面前胡言亂語,可她實在是忍不住,那夜司淵渟偷偷到安親王府來看楚岳峙,她即便不問也知道兩人如今關係匪淺,司淵渟這些日子以來安排了許多事,她得知后只覺心驚,司淵渟為了要將楚岳峙推上帝位,是沒有給自己留後路的,可這楚岳峙如何值得司淵渟如此付出?她不是不清楚自己今夜莽撞,可她實在不願,看著司淵渟再一次為了楚岳峙而犧牲自己。

倘若楚岳峙要因她說的話而問責為難司淵渟,她縱使阻止不了司淵渟繼續幫楚岳峙,也定不會再參與到此事當中,她不過是亂世里的一顆浮萍,生死與命運不由己也就罷了,是非抉擇總該讓她自己做一次主。

楚岳峙眉目不動地盯著藝妓看,雙眸瞳孔微微收縮,靜默不語地思索著藝妓所說的當年到底何意。

為何一再提到當年,他與司淵渟明明就是他離宮前才在司禮監有了初見,何來放在心上一說?他堂堂一皇子,為何要將一個太監放在心上?

心中疑慮越來越大,他試著想要往前追溯兒時的回憶,可他兒時的記憶太過模糊了,過往身邊侍奉的宮人也都說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所以他也從不在意。

可這藝妓說的話是那麼奇怪,難道他是忘記了什麼人或事嗎?

後腦處一陣陣突兀的刺痛令楚岳峙眼角微不可察地一跳,他猛地一手拍到了旁邊的矮几上,直接震得端盤與茶壺茶杯都摔落在地,瓷器碎裂的聲音引得屋外的家奴與剛剛恢複本來面貌返回的周楫皆是一驚。

周楫最先衝進書房來,推門入內后卻看到楚岳峙面如寒霜雙眸赤紅,而那藝妓卻垂手而立滿臉怫鬱之色看著楚岳峙,急忙就上前攔到楚岳峙身前,對藝妓斥道:「大膽!誰准你擅自離開廂房到書房來驚擾王爺的?!」

抬手按下周楫的手臂,楚岳峙低聲從唇縫間迸出話語:「放她進書房的家奴,不懂規矩丟去雜役房,別再讓本王見到。」

察覺楚岳峙並未提到對藝妓的處置,周楫回過頭小心地問道:「王爺,那她……」

楚岳峙卻道:「扶本王回房休息。」

明白楚岳峙這是不打算處置藝妓的意思,周楫也就不再多問,只將楚岳峙扶起離開書房。

待周楫扶著楚岳峙走過曲折彎繞的迴廊,待回到寢屋外,楚岳峙才對周楫說道:「這藝妓,能準確找到書房所在,顯見並不簡單,你著人去給本王查清楚她的底細。還有司家獲罪一案的來龍去脈,以及司淵渟十四歲前是否曾入過宮,本王十歲那年又發生過什麼事,都去替本王查明白,本王要知道,司淵渟過去是否曾經與本王有過交集。」

他從未曾動過利用蒼鷺營的將士和這幾年培養的眼線去查自己的私事的念頭,他不認為自己記不清楚的兒時有多重要,一如他念了夢中的少年多年,卻也只是放在心裡,這些年他有太多更重要的事去做了。

可現在,他總覺得事情似乎並不是他所想的那麼簡單。

司淵渟對他的執念和態度,這藝妓說的話,還有當年求他去司禮監救人的侍女。

他還記得當時侍女曾對他說,請把那位姓司的公公也救下來,否則將來他們都會後悔。他本以為是那侍女焦急之下口不擇言,可如今看來,顯然那侍女是知道些什麼才會如此說。只可惜他請旨前往邊疆時,也懇請父皇開恩,把那侍女及與她相好的太監一併放出宮了,要找到他們怕是要費些功夫。

「屬下領命。」周楫應下,又問道:「王爺,你臉色看著不大好,是否需要屬下把林亦叫來?」

林亦是蒼鷺營的一員,且精通醫術。

「不必,不過是有些頭痛,歇歇就好。」楚岳峙並不想因一點小事就勞師動眾,他也沒嬌弱到這般地步,「你去吧。」

說罷,楚岳峙便推門進屋,不再讓周楫跟入內。

回到內室,儘管有夜明珠,楚岳峙仍是點上兩盞燭火。

站在衣架前解開腰封褪下外袍,剛把中衣的系帶解開,低頭又見自己身上斑駁的吻痕,想起自己渾渾噩噩時司淵渟與他做的那些事,即便此刻屋內只有他獨自一人,楚岳峙依舊羞臊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實在是太過放浪,他怎可失了理智對司淵渟做出那些舉措來。

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分明已過去許久,可他這幾日間跟司淵渟唇舌交纏數次,被強迫的,自己主動的,無論是清醒還是意亂情迷,那些吻都極為深刻,教他總感覺自己唇舌間都被司淵渟留下了消不去的氣息與溫度。

他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本以為自己一個男人,見慣生死,雖說不上心狠手辣,可理智總是比情感要重,與司淵渟定下協議時,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對司淵渟產生什麼不該有的情感。

可如今,他不僅被司淵渟侵犯了身體,就連心也被攫住,竟在那樣脆弱的時刻對司淵渟產生了依賴。

若是之後查清藝妓所說的那些事,他們真的在他年幼時便有所牽連,他真的對司淵渟與司家有所虧欠,那接下來這段與司淵渟同行的路,只怕更是要糾纏不清了。

「司淵渟,難道,真的是我將你忘了嗎?可怎麼會?」掌心按在心臟跳動處,楚岳峙只覺自己頭痛欲裂,兒時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竟是再也無法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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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岳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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