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那功名利祿就不重要了嗎?如果是只要有一顆為了天下百姓的心就可以,為什麼還有這麼多的人不願做白丁,而一定要爭做儒生,赴京趕考只為取得一官半職?」楚岳峙聽著司淵渟的話,卻是更加不懂了,「富戶賣糧補官,不給他們官位他們便不願意賣糧,這難道不是在說,其實很多人比起百姓更在意官位嗎?科舉考試是為了選官,可考四書五經又如何能看出他們是否有一顆為百姓請命的心?」

少傅萬萬沒有想到,八歲的七皇子會問出如此難以回答的問題,他本是在向楚岳峙提問,可現在,他卻被楚岳峙反過來向他提出的問題難住了。

的確,多少書生寒窗苦讀十多年,甚至是幾十年,落榜了便重考,多少書生終其一生都不過是想要在最終放榜時,看到自己榜上有名。

從院試、鄉試、會試到最後的殿試,過了院試方有秀才之名,考過鄉試得舉人之名才獲得做官的資格;而到了會試更為嚴苛,會試錄取不過二三百人,進了正榜為進士,而被錄入副榜的多半會被收入國子監為監生。最後的殿試,不黜落只為分出名次,一甲即為狀元、榜眼、探花,乃進士及第;二甲若干人,可作進士出身;最後的第三甲又若干名,則算作同進士出身。

一甲的三名進士往往會授予翰林院編修等清要之職,其餘進士則還要進行一次朝考,結束后再結合殿試名次,分別授予官職,優者亦可進入翰林院。

換而言之,落榜者從院試開始算起不計其數,最終能考取功名者不過數百人,而這些人當中,又有多少人是懷抱滿腔熱血與理想,為官是為民而不為一己之利呢?天下書生何其多,為了父母,為了家族面上有光,為了光耀門楣,也為了為自己謀得一條安身立命的生路。

選官的標準,是要有一顆為天下百姓的心嗎?還是忠君愛國?抑或是其他?

少傅沉默了,他久久都未有回答楚岳峙的問題,因為就連他,都不禁在這一刻遲疑,自己當初到底是為何要參加科舉考試,他自小便被督促要為家族爭得顏面,進士不夠,探花與榜眼亦不夠,他必須要成為狀元,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而後數年,他一度官至首輔,但最終卻是為保平安,在陛下的試探之下,請為少傅。

眼見少傅久久不答,司淵渟主動替少傅回答了楚岳峙的問題,和緩地與楚岳峙解釋道:「功名利祿,重要,卻不是所有人都會將此看得高於一切。正因為像張文忠公般一心只為天下百姓之人極少,才更顯得這樣的人難能可貴。七皇子,人生在世,若空有理想與善心是不夠的,有能力並能站到那些需要人才的位置上,同時還有一顆為百姓的心,才能真正做到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一個人再有能力,若不能站到真正合適能發揮才幹的位置上,最終也只會一事無成。」

「那我能為天下百姓做什麼呢?我每天坐在這裡聽少傅講學,去練武場練功練射術,可我是皇子,又不用考取功名,將來也不會成為太子,我為什麼要學這些呢?天下百姓真的需要我嗎?」楚岳峙又問,自從開始到書堂聽少傅講學后,他就不能像以前一樣,有那麼多時間玩耍,母嬪也很少再教他跳舞,他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學這些。

「天下永遠需要有才之人,不論何時,百姓也總是需要能真正將他們放在心上之人。七皇子,你生來聰慧,開蒙也早,將來必然能成為輔佐君王的賢明之臣,你要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必能為陛下分憂。」少傅回答了楚岳峙,他其實極看好這位年僅八歲的七皇子,天資甚高又心性純良,若能平安長大,不生二心,想必能成為一代賢王輔臣。

「那司九呢,司九以後也會入朝為官嗎?也會做禮部尚書嗎?」楚岳峙拉著司淵渟的袖子,問他:「司九也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上了嗎?」

「自然是希望將來也能入朝為官一展抱負,淵渟也自幼被教導,要以天下百姓為重,無論將來官至幾品,官職為何,淵渟都會盡心儘力,忠國憂民而忘己。」司淵渟說得極為誠懇慎重,又因在少傅面前,故而更注意自稱。

「那我們以後要一起守護大蘅國的百姓!」楚岳峙拍了拍小胸脯,圓潤的小臉上露出罕見的嚴肅表情,雖然他還不是很懂自己要如何做才是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上,也還不知道要如何守護大蘅國的百姓,更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重,但他相信司淵渟一定會是他前進路上的明燈。

「好,一定。」司淵渟淡淡一笑,沒有猶豫地便應下了楚岳峙的話。

此時的司淵渟相信著,將來他們定會朝著一致的方向,實現他們共同的理想。

司淵渟生辰前幾日,楚岳峙才從侍女那兒得知司淵渟生辰將至,頓時忍不住苦惱起來。

今年的八歲生辰,司淵渟成了他的生辰禮,可司淵渟的生辰,他又該送什麼生辰禮給司淵渟好呢?

楚岳峙苦惱許久,覺得自己是琴棋書畫沒有一樣能在司淵渟面前拿出手的,司淵渟對貴重之物也不看重,兩人相處了大半年,楚岳峙這才驚覺,自己竟也沒搞清楚司淵渟的喜好。

心情當即變得有些鬱悶,沒想到自己竟是那麼粗心大意的人。

為此楚岳峙晚上也不纏司淵渟了,自己躲在寢室里捧著小臉苦悶不已,貼身侍女見小七皇子如此低落,靈機一動就幫忙出了個主意,提議道:「深靜公子雖說精通六藝九雅,可不會跳舞呀,要不七皇子殿下找娘娘學支新舞,待到公子生辰那日,再特意跳給公子看,也可算作是驚喜。」

楚岳峙想破了腦袋都沒想到送何生辰禮給司淵渟,本已有些垂頭喪氣,聽到侍女的提議,立馬雙眸一亮,人又精神了起來。

從榻上跳下來,也顧不上規矩不規矩的,楚岳峙套上靴子就跑出寢室去找自己母嬪了。

接下去的兩日,入了夜后楚岳峙都沒有再與司淵渟一道,他找了其他理由,便自己帶著侍女偷偷去母嬪那兒練舞。

本來是想給司淵渟送生辰禮,卻不想竟也會因此而讓心懷不軌之徒有機可趁,竟趁著夜色將他與侍女迷暈,並將他放去了冷宮裡一個空置的大缸中,又用蓋子將大缸封口並放上足有十公斤重的重石壓著,令他醒來后也根本無法靠自己逃出大缸。

侍女被丟進了御花園某個偏僻角落的水池裡,只是下手的人沒想到侍女是會水性的,又沒掌握好迷藥的量,以致侍女入水即醒,且侍女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也並未慌亂,反而假裝掙扎幾下,吸夠氣后便自己沉入池中藏起,池邊那人本想等看到侍女浮屍再離開,卻不想聽到腳步聲有人往這邊來,只好匆忙離去。

尋來的正是司淵渟,他見楚岳峙神神秘秘地躲了他幾日,心中覺得奇怪,故而特意在擷芳殿等楚岳峙回來,然而等至亥時仍未見楚岳峙歸來,便出來尋找。

侍女從水裡爬出上岸時,司淵渟剛剛尋來,見此情狀大驚,侍女驚恐地告知楚岳峙不知被帶去哪兒了,司淵渟更是焦急卻又不得不勉強自己先鎮靜下來,先是讓侍女偷藏起來,別讓人發現,隨後便自己去尋人了。

皇子失蹤絕非小事,然而現在他不知楚岳峙是被何人拐走,也不知楚岳峙現在安全與否,不是沒有想過要稟報陛下,可他區區一侍讀,去打聽陛下今夜宿在哪個妃嬪的殿里顯然不適,只怕還沒能報給陛下知道便讓人攔下,若是他不僅沒能見到陛下,鬧出來的動靜還驚動到下手的人,進而讓楚岳峙陷進更危險的境地,情況只會更糟。

為今之計,他唯有趁著夜色掩飾先自行尋找,幸好他出來時身上也帶著證明身份的令牌,也不怕遇到侍衛。

後宮近來不太平,他多少有些察覺,故而早前特意調配香料,給楚岳峙做了一個會留香的小香囊。楚岳峙對他送的東西總是愛不釋手,故而日日都將香囊帶在身上。

司淵渟循著沿途留下的淡香一路尋至冷宮,聽到大缸里傳出的微弱哭聲時,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何為怒從心生,也是第一次生出了要將某個人碎屍萬段的念頭。他簡直無法想象什麼樣的人,才會如此心狠手辣地對一個八歲的孩童下手。若非他早有準備,誰會想到七皇子竟被困在了冷宮空置的大缸里,那些惡人,竟殘忍至此,要將楚岳峙活活餓死缸中,甚至是要令人尋不到其屍骨,讓楚岳峙永遠成為缸中冤魂嗎?

移開重石掀開蓋子,司淵渟將楚岳峙從缸里抱出來時,楚岳峙已哭得將近虛脫,嗓子更是啞得叫都叫不出來了,他完全不敢去想楚岳峙被困的這幾個時辰里,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恐懼,又在黑暗裡哭喊了多久。他心痛不已地將楚岳峙緊緊抱在懷裡,一路抱回擷芳殿,替楚岳峙沐身換衣,然後才以七皇子突發急病之名讓宮人去召太醫,另一邊則讓宮人去稟報陛下。

楚岳峙被害一事令陛下震怒不已,下令徹查,很快便藉由侍女在水裡假意掙扎時所看到的站在池邊的那名太監查出了幕後主使。後宮妃嬪竟敢殘害皇嗣,陛下當即就處置了那名嬪妾,就以她自己的方式,將她封入大缸送進冷宮。

司淵渟的生辰最終沒有過成,楚岳峙在此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離不開司淵渟。受驚過度使得楚岳峙時時噩夢,司淵渟只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夜夜都將楚岳峙小心地抱在懷中。不僅如此,楚岳峙從此亦再無法待在沒有光的黑暗中,否則便會驚恐萬分地哭喊不休進而出現呼吸困難的癥狀。

在最初那段時日,楚岳峙怕黑程度十分嚴重,即便只是暗一點都會讓楚岳峙感到恐慌,於是司淵渟在拿到了父親送他的生辰禮,一顆會發亮的夜明珠后,想也沒想便給了楚岳峙。夜裡除了寢室各處會點上燭火,那顆夜明珠也被放在床頭,時刻為楚岳峙帶去光明。

此後數年,這顆夜明珠也一直被楚岳峙貼身攜帶,即便後來楚岳峙去了邊疆,這顆夜明珠也如護身符一般守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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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岳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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