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49章 第49章

因不喜讓人近身服侍,楚岳峙醒來洗漱過後,費了一番功夫才給自己換好常服。

他睡得沉,醒來已是午後,待他拉開兩扇房門出去時,周楫已經直挺挺地站在廊下。

身上被咬得四處都是齒印,身後那處也十分難受,楚岳峙只覺與司淵渟歡好一次,心是滿了,但身體卻像是被十萬大軍從身上碾過,實在不怎麼好受。

周楫聽到聲響抬頭,看到楚岳峙一瘸一拐地走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道:「王爺,讓屬下扶你吧。」

楚岳峙背脊一僵,聲音都比平常略高出兩個調:「扶什麼?本王身上被捅出窟窿時都沒讓人扶過,怎麼現在就要你扶了!」

周楫有點無奈,直言道:「林亦跟屬下說,王爺今日行走恐有不適,盡量別動比較好。王爺,屬下是個粗人不懂太多,但有些話屬下還是要提醒王爺。屬下深知司公子於王爺而言極為重要,但王爺實在不該讓司公子如此放肆,如今只在府中無旁人可見,可若是將來還如此,王爺不僅是萬金之軀受損,只怕顏面也無存了。」

身為貼身侍衛,對王爺說出這樣的話,已非冒犯而是大不敬,周楫開口前也做好了被責罰的準備。

然而並沒有。

楚岳峙聽完他的話后,略有幾分失神地沉聲道:「顏面無存么……可他,早就經過這一遭了。若用我的顏面能換回他的,我便是讓天下人恥笑又如何?」

這些天,他早已把可能會出現的問題都想過一遍。

司淵渟如今的身份,是天下人皆知的宦官,大蘅國內,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當朝權勢最盛之人是一個姓司的公公,不僅是掌印太監還兼任提督手握東廠,至於曾經的深靜公子,早已無人記得。

他若順利奪得帝位,兩朝太監,兩度叛主,司淵渟必然會面臨彈劾,一定會有大臣上奏要他處置司淵渟,而這個處置,只能是死。他若不處置司淵渟,天下人都會質疑他是下一個無能昏君。不得民心,如何治國?

司淵渟早就想過這些,所以從一開始為他篡位鋪路,司淵渟便是一心求死。

他都知道。

司淵渟與他的將來,不會有什麼歲月靜好,有的只會是腥風血雨。

他不在乎,自己被天下人恥笑昏庸,但他在意,司淵渟會被人冠上佞臣惑主的污名。

當年父皇對司家的處置,公示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司老尚書之子最後入宮當了太監,於是司淵渟這麼些年,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讓世人只知司公公、司督公,然後向所有參與司家一案的人復仇。

父皇已死,司家的冤屈,無論是由楚岳磊來平還是由他來平,都會落人口實,司淵渟深知這一點,所以從來都沒有向他開口求過為司家平反。司淵渟明白,活著的惡人永遠不會為自己的罪行懺悔,遲來的洗冤,於司家滿門忠義冤魂而言,毫無意義,不過是給旁人再添一點茶餘飯後的談資,以及無數對朝堂爭鬥的可笑揣測。

楚岳峙抽出了周楫的腰間佩劍。

運功力透劍身,楚岳峙以劍尖在地上劃出「家國」二字,道:「周楫,你以為是先有國而後有家,還是先有家而後有國?」

周楫未有多想,直言道:「屬下認為,先有國而後有家,所以才需要我們將士守衛國土!」

楚岳峙淡淡一笑,並不說對錯,只道:「的確,國將不國,何以為家。但於本王而言,一直都是有家才有國,有國才有天下。百姓重於一切,雖然當年本王力爭出征邊疆,但請旨徵兵時,曾對父皇提出請求,為家中獨子者不征,家有老人需侍奉且下有幼子者不征。出征邊疆既是為了百姓,便不能在出征前,先把百姓的家給拆了。有百姓才有家,有家才有大蘅國,而天下永遠不會只有大蘅國。皇權與天子,不過是一個象徵,所以本王一直以來,都並不想爭那個帝位,若非皇兄苦苦相逼,大蘅國百姓怨聲載道,本王絕不會要篡位。」

將長劍遞迴給周楫,楚岳峙看著地上的「家國」二字,續道:「你說的,並非有錯,這本就是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答案。於本王而言,蒼鷺營還有其他本王一手帶出來的兵,都是本王的好兄弟,你們信任本王,陪本王出生入死,可以為了大蘅國奮不顧身豁出性命,故而本王看重你們,也敬重你們。然若沒有司淵渟,今天本王不會站在這裡,更不可能在十三年前帶你們出征邊疆。司淵渟是本王今生摯愛,是本王的家人,在本王這裡,司淵渟可以放肆,此乃本王准允。將來若能順利登基,他也會是本王唯一的夫君,本王不會許他后位,但本王要讓天下人記住,他叫司淵渟,是為我大蘅國鞠躬盡瘁盡節竭誠的大忠臣。本王知道,蒼鷺營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司淵渟,但將來不論發生何事,本王都一定要守住他,若是本王連自己的家人都守不住,又如何能守住大蘅國。」

周楫從未聽過楚岳峙剖露內心,這是第一次,楚岳峙在他面前袒露心中所思所想,如此鄭重地對他說明,司淵渟的重要性。他明白楚岳峙的意思,這是要通過他讓蒼鷺營所有人知道,誰都不能動司淵渟。他在蒼鷺營里的地位僅次於楚岳峙,唯有他服了,下面的人才會跟著服。

長劍入鞘,周楫在楚岳峙跟前單膝下跪,拱手道:「屬下既認王爺為主,此生都將追隨王爺左右,對王爺忠心不二,司公子既是王爺認定的人,屬下往後也會視司公子為主,蒼鷺營中若有人不服,屬下打也要將他打服!」

武將果然就是不一樣,不服那就打到服。

不知怎的,楚岳峙忽然就想起自己初入軍營的時候,也是根本不能服眾,一個久居深宮的皇子,驟然進入軍營且直接就有軍銜,自然惹得眾人不滿。然而他從沒有過一句抱怨,跟所有士兵們吃一樣的飯菜,接受一樣的訓練,甚至練得比士兵們還要狠,最後軍中舉辦比武,他一個人接受士兵們車輪式的對打,硬生生把原本不服他的人都給打服了。

男人間的兄弟情,其實很容易建立,血性之士也往往都是慕強的,他除軍銜外從未因自己是皇子而有任何特殊待遇,再加上他足夠強,自然也就能服眾。

既然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楚岳峙也不再於此事上多說,轉身要往書房去。

書房還沒走到,楚岳磊解除他軟禁的聖旨就到了,楚岳峙只好又挪去正廳接旨,叩謝皇恩。

即日起解除軟禁,也就是說,明日他就要去早朝,就他現在這樣,明日早朝時去站上幾個時辰……

楚岳峙揉了揉額角,真的有點想讓周楫扶自己去坐下了。

坐下前還得讓家奴先把軟墊鋪上,楚岳峙是萬萬想不到,在因騎馬而經歷過坐立難安之後,年過三十的自己,還要再經歷一次比當時更為慘痛難堪的尷尬境況。

來傳旨的太監宮人離開后,楚岳峙站在原地不動,拿著聖旨對周楫道:「之前交待下去的事,都準備好了?」

周楫道:「王爺放心,都已安排妥當。」

楚岳峙頷首,垂眸看手裡的聖旨,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份密報,不禁五指漸漸收緊,將那聖旨緞面捏得發皺,面上浮現慍色:「這事,也當真是聞所未聞,簡直沒有王法,不把人當人看!」

「王爺,息怒。」周楫雖未表現出來,但心中也同楚岳峙是一個想法,若非他自己參與了調查,實在不敢相信,當今世上竟有如此慘無人道之事,更可怕的是,竟然有數名朝廷官員參與其中。

楚岳峙一言不發,表情卻是愈發凝重。

這是牽連甚廣的大案,且從偏遠之地開始,再有京城中的勢力參與其中,故而最後到底能不能連根拔起都是未知數,可他必須要查,不僅要查,還要把從朝廷這裡延伸出去的陰狠利爪齊根斬斷!他絕不能容忍,朝廷命官,不以百姓為重,反而黨豺為虐,與賊人一同狼狽為奸!

司淵渟離宮后便徑直前往東廠,一直在東廠內審訊犯人,直到戌時才準備更衣前往安親王府。

儘管回東廠後用了點傷葯,但司淵渟還是有些不放心,擔心臉上還有痕迹,晚些去安親王府見到楚岳峙,難免又要讓他難受。因此出發前又再向傅行雲確認,詢問道:「我臉上,應當看不出被打過的痕迹吧?」

傅行雲面無表情地看著司淵渟,半晌后說道:「督主,屬下眼拙,實在看不出督主的臉與平日有何不同。」

「楚七心細,若有一點痕迹便會發現。」司淵渟並非矯情或是多在意自己的臉,無非是不希望楚岳峙難過。

然而,這話落在傅行雲耳中,卻並非如此。

額角有青筋跳動,傅行雲冷聲道:「督主,你與安親王如何恩愛,屬下並不想知。」

司淵渟整理常服的手一頓,斜眸瞥向傅行雲,隨即收回目光,道:「當初我只讓你看好衛副將,並未要你色誘騙身騙心,你與衛副將行至今日這般境地,怪不得我。」

「屬下不敢。」傅行雲也知此事並不能怪在司淵渟頭上,然而司淵渟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他心中多少有氣,更何況,他根本不是司淵渟說的那般,「我從見他第一眼,便想讓他做我皇甫家的人。」

「所以,你是見色起意?」司淵渟的這張嘴,也不知道氣壞過多少朝廷大臣,甚至還曾把老臣氣暈在早朝上,要說毒,怕是沒人能比他更毒了。

傅行雲咬牙,道:「司淵渟,你學富五車,難道就不能挑個好聽點的詞嗎?」

難得把傅行雲逼成這模樣,司淵渟饒有興緻地打量著他,最後說道:「既然如此在意,就放下身段。衛副將無法原諒的從來就不是你是我的死侍,而是他對你傾囊而出毫無保留,可你卻由始至終都欺瞞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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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岳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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