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泄密

第四章 泄密

當然,作為近侍,郭筌不可能直截了當地告訴皇帝自己心中所想,所謂言多必失,再小心謹慎,言語之中也難免會有所偏向。

當著皇帝的面在皇子之間選擇站隊,郭筌還不想這麼早自尋死路。

趙琬何其精明,當即便明白了郭筌的言下之意。

他並非對這種可能出現的局面沒有考慮過,但趙琬當年同樣是以太子之位繼承大統,朝堂上的腥風血雨,明爭暗鬥對他而言並不陌生。

況且趙琬自信以自己的英明和手段,完全有能力控制可能出現的狀況。

有他在,自然可以壓制太子對晉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將來他百年之後,太子順利登基,晉王也不會對皇位構成威脅。

只是這些心思,趙琬沒必要對區區一個宦官講明,而是淡淡地說道:

「但願太子能體諒朕的一番苦心。」

趙琬緩緩走到書房門口,望著遠處的茫茫夜色,心中忽然升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口中竟不住地喃喃自語:「太子…太子…」

「亥時正,該安寢了。「趙琬正胡亂想著,郭筌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今夜去哪位娘娘宮中?」

趙琬想了一會兒,說道:「這幾日都是在李貴嬪那裡歇息,今晚就傳張婕妤侍寢吧。」

「遵旨。」

趙貆剛一回到府中,總管萬成稟報,太子太傅左敬之,長史丘行謨,永豐軍冶司監正崔玄度三位大人正在書房等候。

趙貆道:知道了,吩咐下去,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擾!萬成說聲「諾」,退了下去。

看到趙貆進來,三人一齊上前施禮:「臣等參見太子,殿下以儲君之尊,親冒矢石,振我國威,今班師凱旋,實乃天下之幸,萬民之幸!」

俗話說開口不打笑臉人,恭維的話人人都愛聽,何況是身為太子的趙貆。

但今日他似乎頗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道:「好了不必多言,談正事。」

轉過頭有些奇怪地問崔玄度道:玄度,你不在永豐鎮守,怎地擅來京師,若被皇帝知曉,你可知是什麼後果?

崔玄度連忙拱手,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末將失職,私鑄軍械一事被談松年發現了。」

「什麼?被發現了?本宮三令五申要爾等小心行事,為何如此魯莽!玄度,雖說你跟隨本宮多年,倘若壞了本宮的大事,到時休怪我無情。」

崔玄度聽得太子發怒,豆粒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太子的秉性他再清楚不過,一旦翻臉,即使近臣心腹亦是六親不認,若此事不能妥善解決,不用皇帝動手,恐怕太子會第一個要了他的命。

崔玄度趕緊跪倒,口中說道:「殿下息怒,末將知罪,請殿下責罰。」

「哼,談松年現在何處?」

「回太子,談松年不知去向。」

「你——」

丘行謨趕緊出來打圓場:殿下請稍晚勿躁,還是先弄清楚來龍去脈,也好從長計議。

趙貆也是昏了頭了,剛剛被皇帝申斥了一頓,如今又得知私鑄軍械的秘密恐將泄露,一時之間竟忘了詳細詢問情況。

他勉強壓了壓心中的怒火,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先細細講來。

「是」

原來,自趙琬即位之後,大趙連年用兵,所需軍械數量極為龐大,故此朝廷在永豐、澠池、滎陽三地設置了軍冶司,專門負責籌備軍需。

各司監正一職向來是由皇帝選派可靠人員充任。

三年前,恰逢上任監正升遷,趙貆便奏請崔玄度擔任永豐軍冶司監正,皇帝本想駁了太子所請,大臣之中也有不少人反對。

但一來太子極力推薦,皇帝深感為難;二來太子地位非同一般,若斷然拒絕,恐怕會給朝臣們留下皇帝與太子不睦的印象,於朝局甚為不利。

因此,趙琬再三斟酌之下,准了太子所請。

即便如此,為了牽制太子,皇帝又根據侍中李弘等人諫言,擢升談松年為副監,以便監督崔玄度等人。

按照朝廷規制,永豐軍冶司每年正月依例向皇帝奏報當年軍械鑄造、消耗,以及來年所需計劃等事。

那日,談松年照常例巡查軍庫,無意間竟發現軍械所存情況與賬冊嚴重不符,心下大驚。

談松年不敢耽擱,本打算立即向監正崔玄度稟報,但他仔細想了之後,更覺非同小可。

崔玄度身為監正,怎會不知多造軍械是何等大罪,但是他竟然也未曾發現,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想來內中定有蹊蹺。

當晚,談松年來到崔府,趁左右無人之時,問崔玄度道:「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

崔玄度見談松年夤夜來訪,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雖然是監正,職務資歷均在對方之上。但談松年也是皇帝親自委派,二人共同執掌永豐監。

崔玄度也曾多次暗中試探,試圖拉攏談松年,然此人甚為謹慎,不是裝糊塗,便是敷衍塞責。

什麼既然你我同為朝廷效力,只要是大人所差,屬下定當效犬馬之勞云云,顧左右而言他。

幾番之後,崔玄度唯恐言多有失,便不敢再表現過於明顯,只得處處加以防備。

因此,今日見到談松年深夜前來,表情甚是凝重,心中驚詫非常,也暗暗提高了警惕:「談大人客氣了,有什麼事不妨直言。談大人請坐,來人,上茶。」

談松年略帶疑惑地問道:「敢問大人,關於軍械數量之事,朝廷可另有旨意?」

談松年之所以有此一問,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倘若皇帝另有密旨,恐怕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皇帝那裡也不好交代,所以他必須先要弄清楚事情原委。

若是其中另有隱情,他也可見機行事,不至於和崔玄度鬧得太僵。

果然怕什麼就來什麼,崔玄度最擔心的就是私鑄軍械一事被談松年發覺,處處加著小心,所用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死士。

不料百密一疏,心中不禁大為緊張。但又不能在對方面前表露出來,否則豈不是不打自招。

崔玄度強裝鎮定,嘴角向後咧開,如果仔細觀察,臉上還有輕微的抖動,額頭上堆起的皺紋一起壓向眉毛和眼睛,似乎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崔玄度乾笑道:「喔…這個嘛…嗯—據本官所知,陛下並無特旨,軍需數目均是按制嚴格籌備。怎麼,談大人為何有此一問?」

「回稟大人,今日下官查點庫房,發現軍械數目與賬冊所記有所出入,特來向大人稟報。」

崔玄度迅速的收起笑容,換了一副極其嚴肅的臉色,沉聲道:「竟有此事?談大人有何發現?」

「按照兵部敕命,除攻城車等大型軍械,今年我永豐監今還應鑄造弓弩三萬具,箭簇二十萬支。」

「據下官所知,所有軍需已於本月初上交兵部完畢。但如今庫房內尚有硬弩一千五百副,強弓五千張,羽箭一萬支。」

談松年向前傾了傾身子,儘力地壓低了嗓音說道:「崔大人,軍械鑄造乃是朝廷大事,沒有陛下親自下旨,多鑄一張弓、一支箭亦是罪同謀反,何況數目如此龐大。」

「此事若傳揚出去,永豐監上下一干人等,怕是都難逃被誅九族的下場。」

「此事有天大的干係,因此下官不得不深夜前來打擾,不周之處,還請恕罪。」

說罷,談松年雙眼死死地盯住崔玄度,似乎在等著崔玄度給他某種解釋,又似乎想從他的臉上尋找什麼答案。

「什麼?竟有此事?」崔玄度目光游移,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說話也沒有絲毫的底氣。

作為給朝廷鑄造軍械的永豐監,沒有他和談松年的命令,任何人都沒這個膽子私鑄如此龐大數量的弓箭,所以談松年今日的來意,恐怕絕非僅僅詢問稟報這麼簡單。

想到這裡,崔玄度用一種陰森、冰冷的語氣問道:「此事賢弟有何高見?」

望著眼前這張似笑非笑,和藹中帶著詭異,嚴肅中透著殺氣的臉,談松年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一股巨大的漩渦之中,彷彿駕著一葉小舟行駛於一片暗流涌動的大海,隨時有可能被迎面而來的巨浪所吞噬。

談松年禁不住感到一陣緊張,手心也有點發潮,略微穩了穩心神,沉聲說道:

「卑職愚鈍,請大人示下。」

「嗯,此事非同小可,斷不可走漏消息。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你我仔細調查清楚之後,再做處置,談大人以為如何?」

「時下也只好如此了,大人考慮周詳,下官遵命照辦。」談松年站起身,朝著崔玄度施禮道:「今日多有打擾,望大人海涵,屬下告退。」

崔玄度也趕緊拱手還禮:「談大人說哪裡話,為朝廷負責,替聖上分憂,本就是你我分內之事。大人慢走,恕不遠送。」

望著談松年漸漸遠去的背影,崔玄度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見,眼睛里閃出一絲異樣的神色。猛然大喝道:張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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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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