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結初解

又是一個涼爽的早晨，兗山一脈人丁不旺，顯得格外冷清。

昱霖自從修鍊到「朔rì」境界后，彷彿長大了一般，一改初時的頑皮，不再只顧著捉弄同門，畢竟修鍊一事在現在看來更為重要。北月宗上上下下歡欣鼓舞，都嘆道祖師顯靈，總算是恢復了平靜。

此時的眾人還在掙扎著起床，一棟木屋的門卻被推開了，一位面sè蒼白的青年男子邁出了房門。他用手護著眼，擋住算不上耀眼的rì光，然後轉過身朝大殿走去。

此人正是林胥。

他緩慢地走上台階，似乎是在猶豫。終於，踏上了最後一層台階，他愣了愣，還是舉步進了大殿。

他穿過殿內的側門，裡面正是顧幾道的居所，他抬手yù敲門，不料屋內傳來了顧君彥的聲音。

「師傅，你真的打算把八師弟送到梵凈寺去參加那個什麼『佛道交流會』嗎？」

「嗯，等昱霖進入到『上弦』境界后，就讓他出。」顧幾道淡淡地回答道。

此刻林胥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可那個什麼『佛道交流會』不是只送些不思進取，修為較差的弟子過去嗎？您這樣做，就不怕八師弟他誤會嗎?」顧君彥的聲音有些急促。

林胥在門外將這一句卻是聽得明明白白，他只感覺面前突閃一道晴天霹靂，劈得他眼前黑，只想暈倒。突然胸口又是一緊，他嘴裡喘不上氣，右手連忙捂上了胸口，左手不自覺地拍上門框，弄出了聲響。

他心中一驚，可也在乎不了了。

門被猛地拉開，顧君彥滿臉詫異地望著林胥。他支吾到：「八師弟，你…你怎麼來了？」

林胥慢慢地抬起頭，臉上有淡淡地悲傷。他開口問顧君彥，聲音有些嘶啞，「大師兄，你和師傅剛才的對話，可是真的？」

顧君彥臉sè一白，將頭轉到一旁，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八師弟，你…..你不要多想….師傅他……他……」

「君彥…..」顧幾道突然提聲道，「你先出去，我要和小胥單獨談談。」

顧君彥回過頭看了顧幾道一眼，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看了林胥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門，順手將房門帶上了。

顧幾道的房內很簡潔，一張竹床，兩把竹椅，一張放了香壇的竹桌。房門正對著東方，此時太陽冉冉升起，陽光灑滿了房屋，照得屋內亮堂堂的。

顧幾道沖林胥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竹椅上。林胥聽話地坐了上去，靜待顧幾道話。

沉默了一會兒，顧幾道才緩緩地說道：「小胥，你知道我這房的窗戶為何朝著東面嗎？」

林胥心裡微微有些驚訝，他原以為顧幾道會問他是否願意去梵凈寺的。

他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人們在修建房門的時候，一般都會盡量避免房門朝著東面，因為早晨太陽一升起，陽光就會把他們從美夢中吵醒。但我卻喜歡讓第一縷陽光叫醒我。」顧幾道喝了一口茶，頓了頓，又道：「陽光能帶給人希望，這樣的話，每當早晨一睜開眼，我從黑暗之中醒來，便可馬上投身於希望之中。」

林胥身體微微顫抖，良久，開口說道：「師傅為何…為何決定讓弟子去參加『佛道交流會』？」

顧幾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佛道交流會』是個什麼樣的活動？」

林胥遲疑了一會，想起剛才顧君彥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顧幾道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其實你們都不知道，『佛道交流會』本來是一個盛大的活動，兩方各自派出一名傑出弟子，交流修行經驗。據宗門古籍記載，當時『佛道交流會』派出的人選事經過層層選拔，比之現在的『弟子選拔賽』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胥沒想到竟是這樣，愕然地望著顧幾道。

「但是近百年來，各門各派越來越偏執於門戶之見，不願拿出各自的修行經驗，如今只剩下梵凈寺和我北月宗還在延續這個活動，可宗內長老不重視，只是隨意派些弟子過去敷衍，弄得他們以為我們也輕視了交流會，已經很多年沒有派弟子過來和我們進行交流了。」

顧幾道又嘆了一口氣，端起竹桌上的瓷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林胥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猶豫，他低著頭問道：「那師傅把我派過去，是認為弟子如那些…那些歪瓜裂棗一般嗎？」

「砰！」顧幾道猛地將茶杯扣在竹桌上，出巨大的聲響，驚得林胥心臟猛地一跳。

「難道你認為自己是歪瓜裂棗嗎？」顧幾道嚴厲地喝道。

林胥的嘴唇咬得更緊了，他慌亂地說道：「不…不是…」他的頭低得更深了，像是要把頭縮進脖子裡面。

顧幾道望著惶恐的林胥，突然感覺到一絲落寞。他臉sè稍緩，說道：「昨天為師跟你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林胥將那句話複述了一遍。

「是啊，大家都對你抱有希望，你可不能自暴自棄啊。」顧幾道抬起手摸了摸林胥的頭，林胥只感覺汩汩暖流流進了心窩裡。「我之所以讓你去梵凈寺參加『佛道交流會』，一是最近你心緒不寧，急功近利，這已是犯了修行中的大忌。為師想讓你去梵凈寺散散心，沒準能有什麼好的機緣。」

「二來你勤奮好學，為師想讓你在交流之際擴展你的視野，多積累些與別派交往的經驗。」

「第三，為師希望你努力自強，不能讓梵凈寺的人瞧不起咱們，以為我北月宗無人。」

顧幾道慈愛地摸了摸林胥的頭，輕輕地說道：「你最近總是低著頭，男子漢大丈夫要挺起胸膛，頭抬起來。」

林胥點了點頭，緩緩抬起了頭，正好撞見顧幾道的眼眸。

如一淵古潭，深邃，靜謐。

「為師不管其他幾脈弟子如何評價你，你也不要去在意。在為師心中，你一直都是那個最勤奮最刻苦的徒弟。」

林胥的腦海里轟地一聲響。

師傅是懂我的，師傅是懂我的…..

每天起早貪黑，晚上加倍修鍊，他修鍊的時間是別人的兩倍，他一直相信天道酬勤，可面對停滯不前的局面，林胥以為老天放棄他了，整天還要忍受他脈弟子的質疑和閑言碎語，他徹底地陷入了絕境。

他以為自己辜負了師傅和眾位師兄的期待，實在是沒臉面對他們，只好終rì待在房裡面，誰也不見。

可如今顧幾道的這一番話，讓林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一把握住顧幾道的手，哽咽地道：「師傅……師傅……我…」

顧幾道抽出被林胥握著的手，反倒是握住他的手，輕輕拍著道：「傻孩子，師傅要是不相信你，當初就不會帶你入我北月宗了。」

林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激動地心情，他站起身，然後雙膝跪地，沖顧幾道可樂一個響頭，說道：「師傅，弟子之前沒用，自暴自棄惹得師傅費心費力，為自己擔憂，弟子知道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顧幾道見林胥明白自己的錯誤，心裡也是高興。

「弟子之前急功近利，沒能保持心神空靈，導致修為停滯不前，白白浪費幾年光yīn，實在是愚蠢之極。」林胥滿臉愧疚，似乎為自己之前的愚蠢行為感到羞愧。轉而他神sè一變，面露堅毅之sè，又道：「自今之後，弟子盡當努力勤勉，加倍修鍊，不辜負師傅對弟子的諄諄教誨。」

顧幾道喜笑顏開，哈哈一笑，「你能想通，解了心結，這才是為師最想要的。」他抬了抬手，示意林胥站起身，他也站了起來。

如今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小夥子，一掃剛進來時的yīn霾。

「你現在先回房洗漱，待會兒去做功課吧。」他微笑著對林胥說道。

林胥點了點頭，也是笑了笑。他沖顧幾道鞠了一躬，轉身退出房去。

邁出大殿高高的門檻，溫和的陽光擁抱了他。

此刻的陽光一改之前的刺眼，變得溫暖，令林胥心情愉悅。

生活還是這麼美好啊！

臨近中午，林胥敲響了昱霖的房門。昱霖打開房門，抬頭望見竟是久違的林胥，心裡一時沒反應過來。

此刻的林胥jīng神煥，哪裡還是前段時間鬱鬱寡歡的樣子？

「胥哥哥…你…」

林胥彷彿料到昱霖這副表情，笑了笑道：「我怎麼了？」他伸手颳了刮昱霖的鼻子，又笑道：「你胥哥哥可不會再向之前那般頹廢了！」

昱霖眼睛一亮，驚喜地道：「真的嗎？」

「當然啦。」林胥呵呵一笑，又道：「咱倆快去廚房吧，不然待會兒誤了午飯時間，師兄們可就吃不上了飯了。」說完，便轉身朝廚房方向走去。

昱霖微微一愣，等回過神來時，林胥已經走出老遠，她連忙叫道：「等等我嘛……」

正午，顧君彥一行人來到了廚房。走著走著，陳典驚疑道：「咦？好熟悉的香味！小師妹的廚藝進步啦？竟有幾分趕得上小師弟了。」

眾人也是嗅了嗅，心裡也是一樣的感覺。

陳典連忙跑了幾步，推開廚房的門，只見那個正在灶前忙碌的身影，不是林胥又是誰？

「小師弟！」陳典不敢相信，叫了出來。眾人聽了，也都匆匆地跑了進來。

林胥聽得聲音，轉過身見到眾位師兄，微笑道：「師兄們，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昱霖從一旁走了出來，嘟著嘴抱怨道：「幹嘛搶我的話說……」

眾人倒沒注意昱霖的抱怨，而是驚異地望著林胥。

這時顧幾道走了進來。

「圍著幹什麼？都不想吃飯啊，不吃我一個人吃了。」

眾人聽了這句話，連忙洗了手，端正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陳典一入座，看見眼前的飯菜，肚子當即就叫了起來。他嘿嘿一笑，說道：「還是小師弟做的飯菜正宗！光是聞了都餓。」

昱霖聽了卻是不高興了。這段時間的飯可都是她做的。

「嗯？我做的飯菜不好吃嗎？」昱霖笑眯眯地望向陳典，手卻偷偷地伸向陳典的腰間，使勁地掐了一把。

陳典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sè！他不敢叫出聲，臉上連忙堆笑，向昱霖告饒道：「好吃好吃，好吃極了！」

眾人見陳典吃癟，都是大笑。

「師傅都開吃了！」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眾人都是一驚，暗罵一聲「老狐狸」，也不再多想，拿起碗筷便開吃。

這次可就不是風捲殘雲能形容得了的。

二十分鐘過後，眾人都是心滿意足地躺在椅子上。林胥和昱霖收拾了碗筷，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是顧幾道話了：「大家飯也吃過了，為師現在宣布一件事。」

眾人見師傅有事情宣布，不再躺在椅子上，直起腰坐得端端正正。

「我決定派林胥去梵凈寺去參加『佛道交流會』，你們有什麼意見嗎？」顧幾道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地說道。

在場的除了昱霖一臉迷茫之外，其餘人都是滿臉錯愕，顧君彥臉sè尤為難看。

「師傅，你真的要把八師弟送去梵凈寺參加交流會？」顧君彥雖然先前知道此事，但也知道此事要徵得林胥的同意。他連忙把眼神轉向了林胥。

眾人也都順著顧君彥的眼神望去。

林胥在眾人的注視下，輕輕地點了點頭，眾人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是笑著的。

林胥知道眾人不解，他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師傅這次派我去梵凈寺，完全是為了我好，眾位師兄就不必擔心了。」

見他這麼說，看來是去意已決，也不好再勸說，只得沉默。

「既然大家沒什麼異議，我就這麼決定了。」顧幾道站起身，又對顧君彥道，「君彥，待會兒你把這件事彙報給你掌門師叔。」說完，沖林胥招了招手，走出了廚房。

林胥知道顧幾道要告訴他一些關於梵凈寺以及「佛道交流會」的情況，當下起身，跟昱霖交代了幾句，便跟著顧幾道出去了。

眾人都是不知所措，不知道這對師徒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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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時分，昱霖終究忍不住好奇，敲響了林胥的房門。

「嗯？昱霖你怎麼來了？還不去休息嗎？」林胥打開門見是昱霖，有些驚訝。

昱霖走進房門，不說二話，直接開口問道：「胥哥哥，你真的要去參加『佛道交流會』嗎？可我聽師兄們說......」她皺了皺眉，看了林胥一眼，見他一臉不在乎，才繼續說道：「大家說以往送去的都是些不思進取、遊手好閒的師兄弟，這一去就是三四年，修為更是落下了，很多弟子回來后只得去當個守山童子。」

林胥微微一笑，把她拉過來，讓她坐下，然後將早晨在顧幾道房內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昱霖聽。

「原來師傅早有安排，我還以為他老人家真的對你失望了。」昱霖聽完后拍了拍胸脯，笑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林胥的肩膀，學著顧幾道的聲音粗聲粗氣說道：「小胥啊，為師對你可是寄予厚望，你可千萬要為咱北月宗爭氣！」

林胥被她這一逗，也來了興緻，連忙站起身，抱拳微躬道：「弟子謹記師命！」

「噗嗤，看來胥哥哥的心情真是好了，那妹妹就不打擾哥哥休息了。」昱霖沖林胥點了點頭，就yù出門，卻見林胥伸手攔住了自己。

「昱霖，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梵凈寺？以前先生曾提過，若有機會可去西北體會一下佛學之深，這對我們的心xìng修鍊很有好處。」林胥兩眼緊盯著昱霖，一臉期盼地盼著她。

可昱霖對林胥的提議卻並不感興趣，她想了想，終是搖了搖頭，說道：「還是算了，去梵凈寺的機會以後還會有的，近期我就要突破至『上弦』境界了，我還是安心待在兗山吧。」

林胥沒想到昱霖會如此乾脆地拒絕自己，從前昱霖都是贊同他的建議的。他稍愣了一會兒，回過神打了個哈哈，說道：「也是也是，如今你突破在即，應以此為重。」

昱霖倒是沒怎麼在意林胥的感覺，她點了點頭，見林胥不再說話，便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