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煉鐵之技

陸仁賈來到鐵匠鋪。

剛一進去，撲面而來的一陣陣熱浪讓人感到渾身火熱。

屋子中心擺著一個大火爐，爐火把四周照得一片通紅。

爐邊放了一架風箱，有一學徒正來回拉動拉杆，風一陣陣地進入火爐，爐膛內火苗直躥。

牆角的櫃檯堆滿了半成品和已完工的菜刀、鋤頭、鐵鎚、匕首、護心鏡等物。

屋內有一鐵塔大漢正在捶打鐵料，他上身赤裸，皮膚黝黑，壯碩的手臂竟有尋常人大腿粗細，隆起的肌肉，硬硬實實，像一塊塊堅固的石頭。

只見他將爐內燒紅的鐵料移到砧子上，左手握鐵鉗翻動鐵料，右手握鐵鎚持續鍛打。

待鐵料顏色變成暗紅，則又放回火爐中繼續加熱，取另外一塊通紅的鐵料出來，也對其進行捶打。

這個過程不僅是為了捶打成型，還為了去除雜質，降低含碳量，提升鐵器的品質。

見陸仁賈進店，鐵匠便問他。

「客官可是需要武器？煩請櫃檯自行挑選。」

「本店也可定製，不過收費略高些。」

陸仁賈從懷裡掏出一小塊鐵胚。

「我要打一把三尺長劍。」

這鐵胚是彪捕頭送給陸仁賈的，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貨色，讓他打造一把高品質武器防身。

鐵匠放下手中的活計，接過鐵胚仔細撫摸觀察。

「百鍛鐵！」

鐵匠驚呼，這可是好東西啊！

百鍛鐵是由高品質鐵礦冶鍊而成，再經過數百次的煅燒捶打，裡面的雜質微乎其微，含碳量也低得快到鋼的水平。

驚呼以後，鐵匠面露難色。

「這胚是好胚，就是本店這小爐子，怕是熔化不了它啊，閣下還是去府城另請高明吧！」

一聽這話，陸仁賈不樂意了。

古時出行不便，他可不想為了打一把劍，還專門跋山涉水去一趟府城。

他說到：「這還不簡單，你把爐溫提高點不就好了嘛！」

鐵匠一聽，覺得此人就是來找茬的，提升爐溫可不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他要是有這本事，早把店開到府城去了。

要不是陸仁賈身上那套差服，他就已經趕人了，故而語氣不善說道。

「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洒家往上三代都是鐵匠，這爐溫最高也就如此了！」

陸仁賈有化工背景，煉鐵鍊鋼這種工業基礎的東西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你這風箱僅僅只是單衝程的，熔爐間歇進風，氧氣不足，爐溫自然不高。」

「只要將風箱改為雙衝程，連續進風，氧氣充足，爐溫就能提高到一千度，用來鍛造綽綽有餘了。」

鐵匠雖不明白這「衝程」、「氧氣」和「度」為何物，但他大概明白陸仁賈的意思是改造風箱，提高進風量。

這確實是非常可行的思路，鐵匠茅塞頓開。

但他是鐵匠，不是木匠，一時半會也想不出該如何將風箱改造成為可以連續進風的結構。

鐵匠右手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臉上做出憨憨的客氣笑容。

「小郎君，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小郎君竟有如此妙法。」

「不知...能不能...嘿嘿...」

鐵匠想請教陸仁賈這風箱該如何改造，但卻不好意思開口。

因為在大炎，這屬於別人吃飯的本事，想學可以，但是得拜師學藝。

有道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鐵匠自己三十好幾的人了，

自然不好意思拜一個毛頭小子為師。

陸仁賈卻不明白這些規矩，他見鐵匠似是想請教自己，便熱心腸地打算好好指導一下。

「拿紙筆來！」

鐵匠鋪里哪裡會備有這些東西，不過這學徒倒有幾分機靈，連忙跑出去找其他商鋪借去了。

不到盞茶時間，學徒便帶著筆墨紙硯迴轉。

隨著陸仁賈在紙上一筆一劃勾勒出雙衝程風箱的圖樣，鐵匠興奮合掌驚嘆。

「妙啊！」

「竟然如此巧妙！這兩個進風口和出風口分列箱體兩側！先向左推拉杆，左邊出風，右邊同時進風。推到底后回拉，又變成了左邊進風，右邊出風！」

「原來這就是所謂雙衝程風箱，當真巧妙！先生大才啊！」

「我怎麼就想不到呢？人和人果然不能一概而論。」

鐵匠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尋思著能不能拍開竅一些。

陸仁賈背著手，配合著擺出高人姿態，不說話，但心裡卻樂開了花。

鐵匠又追問道：「敢問先生，這氧氣和度又是何解？」

陸仁賈總不能給鐵匠講解現代化學知識，講了鐵匠也聽不懂，畢竟接受了九年制義務教育的他如此的優秀。

只能斟酌用詞：「氧氣乃助燃之氣，在風中約佔三成之數；這度嘛，則是我對於爐溫的描述，你不必深究。」

陸仁賈看牆角堆著的木炭，心想這大炎莫不是還沒有開發使用煤炭，繼續說道：「若有煤炭，加熱製得焦炭，用作燃料，爐溫還能再提高兩成。」

不待鐵匠發問，他就提前解釋。

「這煤炭乃木之精華，經天地造化而成，通體黝黑，多埋於地下。可直接做燃料，或於窯內密閉加熱可得焦炭，是煉鐵的上好燃料。」

陸仁賈話音未落，鐵匠便下定決心，領著學徒雙膝跪地，行拜師禮，左手呈掌狀握住右拳。

雖然鐵匠現在這鋪子看著破舊，但祖上曾經也闊過。

鐵匠的祖爺爺在府城有一個三進的大鋪子，手下工人和學徒二十幾號人。但到了他父親那一代，卻把家底敗了個精光，手藝也沒傳下幾分。

他勤勤懇懇這麼多年，才又在滄州縣城置辦了這份家業。

如今菩薩保佑遇到了這位先生，看起來年紀輕輕，卻是個煉鐵的行家。

他想抓住這個機會，拜師學藝，跟著這位先生，重整旗鼓，重振家聲，把鐵匠鋪開回府城、省城甚至京城，開遍大炎的每一座城市。

「懇請先生收我為徒，傳我鑄鐵之技！」

「先生若不答應，我便長跪不起！」

這一跪，把陸仁賈給整懵了，他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這位...大叔快快請起，不必行此大禮，你想要了解什麼，儘管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鐵匠仍然保持著握拳的姿勢，低頭說到。

「先生願意對我講解冶鍊秘法，那就是答應收下我孫連祥這個徒兒啦！」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事出匆忙，徒兒的拜師禮只能下去再準備了。」

這是打蛇隨棍上了，不得已，陸仁賈只能收下這個好徒兒和便宜徒孫。

一旁跪著的小學徒都驚呆了！

過去師傅的嚴厲傲嬌與現在的舔狗行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給小學徒的心靈造成了嚴重的衝擊。

作為拜師后的第一課，陸仁賈給孫鐵匠講了高爐煉鐵和轉爐鍊鋼的大概原理，讓孫鐵匠驚為天人，恨不得馬上就能造出來。

可是近代的鍊鋼之法需要的前置科技比較多，不是那麼簡單就能上馬的。

為了安撫孫鐵匠的情緒，陸仁賈又只能拋出來水力驅動鼓風機和鍛造台的點子，讓他有可行之術，不至於地基不打就平地建高樓。

就這樣，師徒盡歡，均有所得，只有旁邊的小學徒一臉懵逼。

不過，小學徒最大的收穫，就是見證了歷史，見證了文明的車輪在這一刻飛速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