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告別

第十章告別

一大早，「喂，喂……紅老嗎，是紅老嗎？」電話那一邊傳來郭愛蓮斷斷續續的抽噎聲，低聲泣啼著，顫抖地扯著嗓子：「紅老，您好。紅老，老柳快不行了，他，他想見您一面……嗚嗚嗚……」

「喂，喂……」紅十月接到電話后，目瞪口呆看著老伴黃秀雲。

「柳工不行了！走，我們快走！沒時間了……」說著，紅十月卧床起身，就手披上藏青藍色的棉夾克，就往門外走去，一邊叮囑著黃秀雲關好門窗，一邊拖著79歲身軀蹭蹭地踩踏樓梯從六樓向一樓沖了下去，一邊氣喘吁吁地撥打著退休辦主任何素霞的電話，希望帶他們去快速探望柳正生。

何素霞接到電話后，讓紅老和黃阿姨在樓下稍等片刻，第一個時間通知了小車班司機，迅速趕往1號樓去接紅老們，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就近從超市購買好慰問品，直接跑步前往1號樓與紅老匯合。當何素霞氣喘吁吁地上了車后，紅老已經急了，一個勁地催王發彤師傅快點，再快點。

上車后，紅十月才知道，柳正生得的是肝癌，並且晚期，家裡人不讓說，現在已經再一次轉院到腫瘤醫院在治療。王師傅以最快速度趕到小西溝腫瘤醫院住院部樓下，紅老三人幾乎是以小跑速度衝進電梯，匆匆忙忙從11樓電梯衝進6號病房。

郭愛蓮和柳鶯鶯都在，還有一個叫鳳姨的，是鶯鶯的表姨，專門從甘肅酒泉趕來照顧柳正生的。郭愛蓮強忍著眼淚，殷切叫道：「老柳，老柳，紅老來了，紅老來了！」

紅老急身靠近床邊，雙手撫摸著柳正生乾癟蠟黃的雙手，看著瘦骨嶙峋、黑黃已經變形了的面孔。顫巍巍說道：「柳工，我來了，柳工，我來了……」一時間，紅十月淚流滿面，瞬間已經不能自我，心疼痛啼道：「您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了？」

「老柳，老柳，紅老來了……」

「啊，啊，紅，，，紅老……」柳正生一邊吐著氣，一邊用右手指著存衣櫃里最上邊的那一個木製精美的盒子，柳鶯鶯滿面淚花的取下放在老爸的懷中。

「給，給，，，您，紅…老…」柳正生上氣不接下氣的沙啞著發聲著，眼睛珠子寖滿晶瑩的淚花，一道期盼奪目的眼神，看著紅十月，彷彿見到尊神一般。一邊雙手預要捧起遞給紅十月。

一個邊疆2聯合收割機（邊疆農機廠生產的風靡中國最暢銷自走式小麥收割機）模型，一隻上海交易所迷你版的銅鑼，還有一把敲鐘的小木鑼槌。

紅十月驚呆了，像頭頂炸了個響雷，全身如同雷轟電掣一般，剎那間，淚如泉湧。

「柳工……」

看著紅老抱著木盒子，柳正生精光一閃，示意紅老提溜起來小銅鑼，做了一個驚人動作，右手緊握木槌，當著大傢伙們的面，狠狠向鍾鑼敲去……

「咣……」一聲，聲音蕩漾開來，在紅十月腦海里晃蕩，久久難以消散，從心尖一直升向遠方，在遙遠遙遠的東方……

「老柳，老柳……」

「爸爸，爸爸……」

「柳主席，柳主席……」

「柳工！」

嗚嗚嗚，整個屋子都在撕心裂肺嗚咽著，痛哭著，悲悲戚戚一片哀鳴。

「叫醫生，按呼救！」柯素霞叫著，按下急救按鈕，嘟嘟嘟……

醫生來后，檢查，發現已經歪倒在床上柳正生是用盡餘生最後一口力氣敲響了上市銅鑼，面帶微笑，眼瞳放大，

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紅十月突然感覺到天昏地暗，腦子一片迷濛，淚花傾目，流逝瞬間，倍感惆悵，一時間，泥塑成木雕，心涼悲痛。柳正生一輩子的夢想就是十月廠有自己核心技術產品，像邊疆農機廠一樣搶佔農機國內市場，走出去，走向國際，成為一面旗，一個響噹噹的農機技術品牌。柳正生一直心懷夢想，想讓十月拖拉機廠成功上市，站在世界IPO的大舞台上，在上海交易所敲鐘上市。這份遺囑、這份遺願，紅十月本人深感受之有愧，紅十月廠50年近兩代人都受之有愧，上一代十月創業者沒有完成，這一代十月開拓者還在未雨綢繆，下一代十月夢想者必將劈荊斬刺、風雨兼程。

柳正生走了，走的如此匆忙，揮手之間，沒有帶著一片雲彩，也沒給十月廠留下遺憾，他是用盡最後力量，耗盡最後努力，費盡最後的心思，累死在工作崗位上，唯一只有一個夢想的期盼—--紅十月成功上市。

凝過神來，紅十月安慰著郭愛蓮節哀，安撫著柳鶯鶯順便，詢問家裡還有什麼需要幫助或交待的。

「紅老，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是柳正生走之前，再三交代，一定要把他才用沒多久的諾基亞3310親手還給王國慶廠長，說，也許這是他一生中一次錯事吧！」郭愛蓮將一個已經拆封的手機盒子遞給紅十月看，又補充道：「那一次，我和老柳逛國際大巴扎，碰巧看到王國慶妻子桂芙蓉手中同樣一款紅色的諾基亞3310時，他再沒使用過，一直在懷疑是匯民集團贈送高管的一批手機。」一陣無聲。

紅十月看看手機盒子，將它遞給郭愛蓮，說道：「小郭，建議還是你親自單獨還給王廠長最好，我相信他會處理好的。最好不要讓孩子和其他人知道此事。」紅十月輕輕示意了一下旁人，會意帶著黃秀雲離開醫院。

郭愛蓮明白了，看來還需要抽機會親自解決了，更加穩妥。

在聽說柳正生因肝癌晚期去世的消息后，王國慶一下午都心神不定，就好像一個沒有完成的願望將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一樣，本來就該早點去探望的，可是，柳正生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也許是天公弄人吧，根本就是讓自己愧疚一生。打心眼裡，柳正生的離去，王國慶是悲痛欲絕，本來還可以在未來十月廠戰壕中繼續拼搏戰鬥，興許可以闖出一片藍天，或多或少能夠分擔起一份責任，十月廠的創建不易，十月廠的建設更難，十月廠的創業無比艱巨，十月廠的長足發展更加舉步維艱。總之，柳正生一輩子，都把血汗淚水都澆灑耕耘到十月農業機械化事業的田野上，一生都在默默無私地為十月拖拉機廠建設奮鬥著，從參軍入伍，從上學深造，從勤奮工作，從技改攻關，從行政管理，從工會服務，柳正生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十月廠的人。安息吧，王國慶心中在深深地祈禱，祈求好同事，他在上天一路走好。

《訃告》貼出后，上下知道職工都為柳主席離去而惋惜，離退休職工也紛紛到家中去探望家人，退管辦主動承攬起處理喪事後續工作的責任，配合工會和綜合部及家人做好一系列火葬、病亡手續、殯儀館對接、家中守靈台設置、花圈禮賓登記、追悼詞撰寫、通知親朋好友事務、迎賓待客事宜、舉辦葬禮議程，甚至墓地選址，以及喪葬費結算等等，巨無不細，何素霞和李建華兩人全程忙碌著，並親自進行建議指導，一起都按照計劃推進，柳家很滿意，郭愛蓮也寬心了不少，懂事已經長大的哈大研究生柳鶯鶯很是感激十月廠職工關心支持，備受感動。

三天後，在南郊第一殯儀館常青廳12:00時，舉行「柳正生同志追悼會」。柳正生身前親朋好友，戰友同學，甘肅同鄉，離退休職工，一線幹部工人等等近500多名同志，都自發的前來悼念好同志、好領導、好同事、好戰友，機械廳、機電局、市工會、國資委、行業辦等委辦局有關部門發了唁電、唁函或敬送花圈，匯民集團、農機公司、東風汽車公司、通用機械公司、軸承總公司、標準件公司、齒輪公司、鍋爐公司、機電公司、專汽車公司、高新區熱力公司、匯民工業集團等敬獻了花圈或派領導表示哀悼，邊疆十月拖拉機（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黨政工團、部門、車間、公司等單位敬獻花圈，十月公司高管、中干、離退休部分職工代表親臨參加告別儀式。追悼會由十月公司黨高官姜永貴主持，廠長王國慶代表單位致悼詞。尊肯評價，柳正生的一生，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踏踏實實的一生，有精誠團結的意識，有求真務實的作風，有開拓進取的精神，有奮勇拼搏的毅力，為十月拖拉機廠的建設發展事業做出突出的貢獻，堪稱新時代創業的楷模。多年來，他圍繞著863計劃項目課題和技改項目，展開技術攻關，參與技術改造升級，突破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題，他無愧於高級工程師的榮譽稱號。多年來，他參與國企改革，敢於創新，從不故步自封，倡導精細化管理，帶領幹部職工取得優異成績。多年來，他負責主持工會工作，不怕苦、不怕累，任勞任怨，兢兢業業，挑起了作為十月廠員工的公僕重任，突破諸多改制重圍。聽黨話、跟黨走、干黨事，他始終不忘初心，用毅力抒寫著人生，用意志磨鍊著雄心，用拼搏創造著奇迹，盡職盡責，以感天動地敬尊紅十月人的情懷，鑄就了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鬥、特別能忍耐、特別能團結、特別能奉獻的紅十月精神。由他倡導的「產、學、研」基地人才試點工程，由他發起的「比、學、趕、幫、超」技術大比武，功勛卓越，成就斐然。26年如一日，無論是日日夜夜，風雨交加，血雨腥風，他堅定著十月必贏的信念，夯實著十月求真務實的基礎，實踐著十月開拓創新的理念，堅守著十月拼搏奮鬥的精神，他是十月人永遠記住的精神楷模。

追悼會上，女兒柳鶯鶯打開柳正生的日記，飽噙眼淚地朗聲讀道：「人的肉體可以消亡，但，人的精神卻可以永存，人的思想可以永生！」

柳鶯鶯氣懸八度，繼續鄭重其事地繼續宣讀：「我相信，紅十月『團結、求實、開拓、拼搏』的精神必將永生長存！」

突然，天陰沉下來，一時間，雲積長空，風雪交加，大地轟鳴，人與天同泣，二十六響禮炮升天炸鳴，郭愛蓮用河南人家鄉禮數送走最愛的親人，一輩子吃苦在先、享受在後的老伴，完成了堵了一輩子沒有留柳家家族後代的遺憾，一把火燒了柳家遺留下來已經破舊殘缺的家譜（柳鶯鶯已經牌照留影保存，並最後為柳家家譜繪製了電子版進行電腦存檔備份，並上傳柳家其他分支，封存作為永久紀念。），燒去就是想讓柳正生帶走，從此死而無憾，讓十月廠無憾，讓紅十月精神永存。

全場500多人，擠滿常青廳外接廳台，痛聲哀鳴，齊聲喊道：「柳主席，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