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質子蕭無憂】
天鳳六年,大年初一。
深夜,東勝國都蘭陵城一片寂靜,偶爾幾隊巡夜兵當街走過,提在手裡的燈籠照映出街道兩旁隔三差五懸挂縞素的門庭,想來是東勝與北盧開戰所致。
子時二刻,巡夜兵走到北門正街,一騎狂奔而來。
巡夜兵立馬上前阻攔,可看清騎兵背後立插的紅色翎羽旗子,巡夜兵如見鬼魅,轉而駐足列迎,恭送騎兵離去。
「深夜八百里加急王令騎,難不成進攻北盧的戰況又有變化了?」
「我聽說北盧好像割地給咱們了...」
「既然割地...那就說明咱們打勝了...可為何加急王令騎是紅色翎羽?捷報不應該是黃色翎羽么?」
巡夜兵不明狀況,憤然抱怨。
殊不知,東勝國運已經在這道王令騎的飛馳中悄悄改變。
一刻后,王令騎在宮門前停下。
值夜郎將查驗,數息不過,一將一騎火速趕往奉儀庭院。
來到奉儀庭門外,掌燈內侍出迎。
「郎將大人深夜到此何故?」
「小大人,請速傳奉儀娘娘!」
急聲難掩焦躁神色,掌燈內侍不明所以。
「郎將大人,今日小皇子遭受霹靂激嚇,不言不吃不喝,娘娘都急壞了,這會兒怕是還在憂心,您現在進去…鬧不好要討苦果子吃?」
可王令緊急,郎將哪敢當誤?
「小大人,此乃王上親令,萬不可拖延啊!」
「王上親令?」
掌燈內侍驚蟄,一息緩神,跑向庭內。
奉儀庭,祭祀房。
東勝王愛妃,奉儀嬪韓菁依跪身蒲墊,雙手合十,朝著桌上供像祈禱。
「求菩薩保佑我兒…」
默念中,婢女進來稟告。
「娘娘,小皇子又坐在庭欄處發獃,任憑奴婢怎麼勸都不回屋歇息…」
「本宮要你們何用?」
韓菁依心燥,姣容變虎,玉手攜風,轉臂抽來。
『啪』的掌臉,婢女踉蹌跪地。
「娘娘,奴婢知錯...」
「來人,拖出去杖刑!」
狠聲落地,婢女被內侍拖入院中行刑,慘叫隨風飄轉,響徹夜空。
東庭院,長廊下。
夜已深,風已重,年不過八歲的小皇子蕭無憂還在靠著庭欄發獃,若說原因也是奇怪。
今日蕭無憂在花園耍雪,恰逢霹靂破空,一閃天光。
自那一刻起,蕭無憂就像失神似的...任憑旁人說什麼,叫什麼,他都恍如不知。
哪怕婢女將他抱進屋子,結果轉眼功夫又跑出來迎風吹雪。
如此反覆數次,韓菁依召來太醫診治,也沒查出什麼,簡直就像中了邪。
只是蕭無憂真的中了邪么?
算是,也不算是!
雖然外表看著無礙,可在他的腦子裡,困頓感像龍捲一樣肆虐。
試問,自小孤兒出身的蕭尤沒有大志向,有的只是努力掙錢買房討老婆,安穩過一生,這麼美好的志向也一直撐著他咬牙忍受各種孤苦,努力拚搏。
哪成想今日出門上班沒兩步,腳下一空...竟然掉進窨井裡!
瞬間,悶臭封喉,痛苦纏繞,等到意識消失再蘇醒,自己已經變成屁大點的娃子。
面對驚變,已經頂名蕭無憂的他頭痛如過山車,四肢好歹能動,五覺偏偏不通,唇齒難控,唯有吹吹庭院里的寒風,才能保持那一絲意識。
正庭通廊,韓菁依快步趕來。
離得四五步,望見呆愣的愛子,韓菁依心躁無比。
「憂兒,你到底怎麼了?」
柔聲似水,撥挑心潮,蕭無憂很想說『我沒事』,可惜嘴巴硬是憋不出那仨字。
突然,庭外受罰的婢女又一聲殺豬慘叫劃破夜空,蕭無憂嚇的一哆嗦,五覺...通竅了。
於是他本能出聲:「...我沒事...」
僅此一句,韓菁依激動滿懷,抱住蕭無憂。
「憂兒,娘得來你不易,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娘可怎麼辦啊...」
感受著溫暖,蕭無憂的意識和記憶快速重疊。
瞬間,他意識到自己的新身份...東勝王蕭景天長子,眼前女人就是娘親...奉儀嬪韓菁依!
片刻溫存,韓菁依抱起蕭無憂往屋裡走,結果內侍又來報。
「娘娘,王上急令!」
韓菁依皺眉:「這個時候急傳何事?」
「傳令的郎將與王令騎就在正庭!」
一念遲疑,韓菁依交代婢女侍候蕭無憂入睡,自己親去接見。
正庭院中,郎將和王令騎來回踱步。
韓菁依平緩氣息,雙臂拂袖胸前,沉聲:「將軍深夜急傳王上何令?」
郎將跪地:「娘娘恕罪...請您為了東勝數百萬子民的將來,萬不可意氣用事!」
僅此一句,韓菁依倍感不妙。
奈何王令騎可不考慮那麼多,他從胸前紫金軟甲盒中抽出旨令,韓菁依立即伏身。
「妾身韓菁依接令!」
『奉儀,此令如刀割裂本王心肉,但局勢所迫,本王只能遵從休戰旨令,送我兒無憂入北盧為質,事關緊急,請奉儀速速安置…』
王令騎念完,韓菁依蒙在原地:「送我兒為質子...為什麼...」
東庭卧房,蕭無憂躺在床上冥想。
『蕭尤變成蕭無憂...還是皇子,有點意思,看來老天也知道前世的我有多麼凄慘...這一世打算給點舒坦日子過...』
樂呵上頭,蕭無憂閉眼入睡,期待明早起來的皇子生活。
只是世事難料,不等蕭無憂找到周公下盤棋,一群虎衛當著韓菁依的面把他從被窩裡薅出來,塞進馬車,乘夜離去。
幾個時辰后,天色大亮。
車駕內,劇烈的顛簸把蕭無憂折騰的肺腑滾浪,難以抬頭。
當車駕經過一處土丘時,駕車虎衛奮力抽馬,強烈晃動使得蕭無憂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來。
身旁侍奉的乳母越秀娘立刻呼聲。
車駕外,貼身護衛蕭無憂的韓菁依家奴俞仲厲聲:「快停下!」
隊伍前,虎衛驍將並不理會。
「王上有令,我們必須在五日內將小皇子送到武城,如若有誤,我等人頭落地!」
聽到這話,俞仲大怒。
「奉儀嬪有令,無論如何都要照看好小主人,出了差錯,我現在就要了你們的命!」
厲呵如刺,殺氣四起。
驍將心火爆漲,瞪目咬牙,氣沖斗牛,手更是按在腰間的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