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彆扭
天蒙蒙亮,姜閑月掀開帘子,看見許多人正在清理火堆和整理剩餘糧草。
她的轎外由江肆守著,二人對視一眼,江肆把手裡備好的水和乾糧遞上。
「這是你家將軍給的?」
江肆點點頭。
姜閑月垂眸,小心地翻開外包的油紙。一隻白瑩瑩的桂花糕,上面點綴著嫩黃的花蕊。
她又看向樹下啃乾糧的隨從們,一口胡亂吃著,嘴巴粘著幹得掉渣的餅。時不時得喂幾口水,捶捶胸口,免得噎著。
捧著這碗口大的桂花糕,姜閑月輕輕問:「你家將軍哪來的桂花糕。」
江肆起初不太肯說,閑月直盯著他不放,便只能托盤而出,「將軍昨天夜裡帶了銀子去討的,說你到底是千金,怕你吃不慣這些。」
閑月心頭微動,腦海里又浮現起那雙悲傷的眼睛。
「你家將軍呢?」
江肆回頭環顧一圈,指了個方向,說是在那。
閑月抱著這些糕點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想起昨天彼此的對話。
在那句將軍府會竭力去辦之後,閑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覺得好像不該如此,似乎自己一晃而過的想法深深傷到了對方。
衛景修也有意避著,只說自己累了,要早些休息。
閑月一晚上沒怎麼睡著,心裡隱隱挂念著衛景修那副失落的模樣。
也許,也許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呢?閑月這麼想著,竟無比懷念在此之前他逗弄自己的輕鬆氛圍。
待到衛景修的營帳前,他那兒已經收拾乾淨,整個人瞧著並無陰霾。
他換好了騎裝,一身通體的黑色,靴面乾淨無塵。高高的馬尾隨身下馬的動作,肆意飄揚著。
二人眼神對視上,衛景修神情似乎微愣,隨後駕著馬緩緩過來,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糕點。
「不喜歡?」
閑月低聲啊了一句,想說不是的。可衛景修反應太快,已經招手叫江肆過來。
「去想辦法弄點更好的,比這好的。」衛景修抓著馬繩指著那堆糕點說。
江肆疑惑地看向閑月,木訥點頭,隨後領了銀子便揚長而去。
一氣呵成,給閑月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閑月小姐快上轎吧,得快些趕路了。」
姜閑月神情獃滯,看著他驅馬到隊伍的前頭。她握著冷冰冰的糕點,心裡忽然有些不對味。
閑月小姐……嗎?她心頭呢喃著,記起自己同意他喊閑月二字時喜上眉梢的模樣。
趕路迫在眉睫,姜閑月失魂落魄地回到轎子里,溫吞數秒,把那嫩白的桂花糕一點一點吃進肚子里。
轎子搖搖晃晃,閑月吃飽喝足以後,開始犯困。她靠著枕墊,貓似地一下一下闔著雙眼。
隊伍安靜極了,似乎是衛景修個人訓兵的習慣,不喜歡太過吵嚷。
不知走了許久,轎子忽然急停,姜閑月翻身一頭磕在欄框處,疼得她驚醒。
她懵懵地揉了一會兒發紅的額頭,爬起來掀開帘子,看見江肆站在外面,便問:「怎麼了?」
「不知道,將軍沒叫我過去,我得守著您。」
閑月一滯,「他叫你守著我?」
「是啊,將軍說了,沒他喊我,我須寸步不離。」
正思索怎麼回答,隊伍前頭傳來躁動。姜閑月探出頭去瞧,看見男人身上不知怎的多了一層淡紫色的薄紗。
閑月回憶了一下早上見到他時的穿著,那分明是全黑的騎裝。
很快,衛景修整個人從隊伍人群里穿過,走入姜閑月的視線里。
那是一個身穿薄紗寬袖裙的女人,皮膚白皙,身形修長,凹凸有致。整個人窩在衛景修的雙臂與胸膛之間,眼神又魅又冷。
宛如一條美女蛇。
閑月眨了眨眼睛,對江肆道:「你家將軍……抱著一個女人?」
江肆點頭,尋常道:「是啊,是個女人。」
衛景修越走越近,直到轎子前停下。姜閑月揪著帘子,一語不發地看著他。
「只有這個轎子夠大,你進裡面去吧。」衛景修說。
閑月這才發現,對方沒有穿鞋,白嫩的腳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露出來。她的雙手一點也不避諱地勾在衛景修的脖頸處,目光打量了一下轎子,搖頭不肯。
「她扭傷了,江肆,把她抱進去。」說著,衛景修沒什麼表情地把人放到江肆懷裡,那姑娘不滿地撇臉。
「下來。」衛景修又說。
江肆傻眼,接話,「裡面轎子夠大,兩位小姐都能坐。」
說完,他就被衛景修冷眼一剜。
閑月這才意識到他讓自己下來,把轎子讓給這位受傷的姑娘。
一時間,氣氛尷尬得很。
姜閑月低眸沒說話,默默收拾好自己,從轎子里出來。江肆想要伸手扶她,奈何騰不出手。
衛景修朝她攤開手掌,姜閑月看了一眼,扭頭沒理,自顧自地跳下來,然後往隊伍前頭走去。
「你安排好。」衛景修丟下一句話,便跟著姜閑月去了。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姜閑月盯著腳下的雜草,不知怎麼地,生出一股氣。腦海里全是那位姑娘白皙的手腕與衛景修寬闊的胸膛。
更叫她彆扭的是,他居然叫自己下轎,把轎子讓給別人。
她不覺得自己是嬌氣,但是就是不知為什麼胸口堵得慌,很想對著衛景修凶一趟。
姜閑月越走越快,忽然,腰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向後扯去。緊接著便是落進一圈溫暖的懷抱里。
她愣了愣,抬頭看見牽著馬的馬夫低頭哈腰,「不好意思姜小姐,小的沒看見你走過來。」
「退下吧。」身後傳來渾厚的聲音,姜閑月這才回神,立刻掙脫了他。心裡更鬱結了,連頭都沒回,剛要抬腿走,手腕就被人抓住。
衛景修湊上前來,「你與那不知名的姑娘獨處,我不放心。」
姜閑月剎住腳步,站著沒說話。
「閑月小姐,坐我的馬吧,我帶著你。」
又是閑月小姐,她聽見這個稱呼,從前不覺得刺耳,如今不知為何,從他嘴裡出來就好像變了味兒。
她甩開衛景修的手,說:「不用了,糧草車就行了,我坐得慣。」
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