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怪物
「洛子——?!」看著眼前慢騰騰裹上浴巾的藍發少女,白漱忍不住驚呼出聲。
「嗯……」洛子放下手中的冰牛奶,想了想卻又拿了起來,一口灌入嘴中喝得乾乾淨淨,隨即發出了一聲滿意的**,這才扭扭捏捏地說道:「那個……被你這麼看咋有點不好意思……」
確實是她,語氣,神情,還有這下意識的小動作,都是當初遇見的那個有點殘念的叛逆少女,哪怕是是雙胞胎也不會如此神似,但白漱卻懵了,只見他一個箭步衝出房間,沒有任何掩飾地從二層飛了下去,落在那副還未來得及處理的棺槨上,上下其手間,四副黑金的棺槨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塵囂之上,四面空空蕩蕩的棺槨無規則的散落,白漱的眼球瞪得渾圓,那具由自己親自判斷死亡,親自收斂入棺的少女屍體,此刻卻已經銷聲匿跡。
「怎麼啦——?」
疑惑的聲音從二層傳來,洛子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腦袋,散開的淡色長發在風中隨之舞動,眉眼中湛藍如一抹澄澈的星光,白衣,白裙,如同湖中精靈一般純粹美好,但那是旁人眼中的洛子,在白漱看來,眼前的少女較之序列七地帶的任何一種凶蠻都要危險得多。
「人類……不像,蠻獸也沒有這種詭異的力量,難道是……妖魔?」眼中閃著冰寒的冷芒,他再一次從街坊口中的好孩子,變成了邊緣地帶廝殺成癮的負棺之魔!體表下那九竅瞬間燃起不可視的白色火苗,靴中的柴刀被微微頂起,全身的肌肉因緊張而愈發猙獰。
妖魔,那是在所有的拾荒者口中歷代相談的傳說,是那序列六深處地帶中不可知的詭異的存在,他們有著各色形態,獸形,植物型,靈體形,甚至是人形,據說每一隻妖魔都有著近乎於術的詭異的能力,是單個甚至一眾人類完全無法匹敵的怪物。
傳說他們有部分甚至可以口吐人言,擁有著極高的靈智,人類世界也不時有他們遊走而過的痕迹,白漱不認為這是虛言,在他所知的歷史上那幾次邊牆破裂的事件,單單解釋為蠻獸獸潮入侵而成災害實在有些牽強,未嘗沒有類似於妖這般特殊的存在混跡其中,使得整個「城市」幾次面臨破滅的危機。
還有另外一種傳說,那便是常人飲用過妖魔的血液,就有一定的幾率蛻變並繼承那隻妖魔擁有的「術」,外城所有的拾荒者中,只有前三城的蛇頭有著能進入序列六地帶的實力,有傳言說他們都是飲用了一種妖魔的血液,才擁有著其他拾荒者完全無法企及的實力,當然,從來沒有人真正見到過。
白漱自身也並非沒有類似的能力,漂浮的黑棺,九竅之力,由不得他不相信妖魔和「術」的存在,也正因此,他對眼前的這個莫名的少女瞬間產生至深的忌憚。
她是妖,還是飲下妖血獲得「術」的人類?白漱無法確定,哪怕他本能地感覺洛子並沒有對他不利的想法,但拾荒者的經驗讓他無法放鬆警惕,甚至想儘早地擺脫或者說抹殺這未知的危險。
洛子歪了歪腦袋,天真如她根本不明白白漱傻愣愣地杵在樓下做什麼,但她很快想起了什麼,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隨即一溜煙地衝進房間內,一陣忙手忙腳的整理聲過後,她便鼓著臉頰氣沖沖地跑下樓,在僵硬的白漱面前站定后,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開口道:
「你看到了吧……!」
「……什麼?」白漱很明顯沒有反應過來,洛子卻是漲紅著臉小聲地罵道,「壞蛋壞蛋!當然……當然是我的……內,內,……」
白漱奇怪道:「那兩塊紫色帶點黑色蕾絲花紋的布?怎麼了?」
「你……你流氓!」洛子氣急敗壞地說道,自己的成人內衣被看見了,重點是眼前的男孩才這麼點反應,這讓她感到相當難堪。
「流氓?」白漱似乎感到很苦惱,無奈的敲了敲自己的眉心,他是真的不覺得兩塊色澤鮮艷的布能有什麼,剛才被自己看到果體也沒見得她有什麼特別反應啊,白漱開口調笑道:「害怕展示自己的決勝內衣,可做不了一流的太妹哦。」
「!你……你怎麼知道……真的嗎?」
手掌放於背後,微微握緊,白漱笑著說道:「換個話題吧,我們之前見過的,你還記得自己從樹上跌下來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出乎白漱的意料,洛子很奇怪地看著他,開口道:「我們見過?什麼時候的事?這難道是一種新型的搭訕方法?」
手掌微微一顫,白漱強撐著笑臉說道:「嗯?沒見過嗎?你叫洛子,也是拾荒者對吧,之前你在森羅迷路了,還是我把你帶出來的呢。」
聽到拾荒者三字洛子頓時興奮了起來,眼睛都閃著灼熱的光芒,她開心道:「哦哦,同伴啊,那我一定認得你,不過……說實在話,我最近才成為拾荒者,租下這房子也是兩個月前的事兒,大概沒怎麼見過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泛紅的臉頰,隨即小心翼翼地看向白漱。
同伴……呵,白漱內心冷笑,如果那些一天能捅我五六次刀子的傢伙算同伴的話,那還真不少,不過錢發發那個混蛋在我前腳剛走後腳就把我房子賣了?我……*&*#@。
面如春風,白漱以一種騙小女孩糖果的形態微笑著開口道:「那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森羅樹林里出來的嗎?我記得自己一直和你在一起,入城后就分開了。」……確實,雖然你在棺材里。
「有嘛……我記不得了。」洛子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最開始去邊緣地帶時我太興奮了,對,就是那個紅色的沙海,到處跑,中途一不小心睡過去了幾次,後來跑著跑著我就進入了一片叢林,在那裡我一直昏昏沉沉,只記得滿眼的綠色和……啊!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了?」白漱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雖然這個猜測讓他禁不住冷汗直流。
「我記得最後我看到了一個蹲在樹上的背影,我想著亂走了幾天終於碰到一個人了,上去拽了拽他的衣角,那個人很像你呢。」
「對,就是我,然後我們就一起行動了,還記得嗎?」手掌早已攥緊,白漱的眼中露出一線寒光。
「唔……這之後我好像又睡著了,醒來之後我就回到外城了,是你把我帶回來的嗎,謝謝你,然後我就跑回來洗了個澡,再然後你就不打招呼就進來,還看到了……被看到了……啊!」
洛子害羞地捂住了臉頰,白漱的面色卻是越發的冰冷,他抑制住自己有些顫抖的嗓音,開口問道:「對了洛子,你說你是兩月之前搬來的三十二城,之前……你是住在內城的嗎?」
洛子驚訝地看了看白漱,開心道:「是啊,你怎麼知……」
「嘭——」
已經……足夠了。
在少女說出最後一字前,只見白漱手掌猛地一攥,洛子身後漂浮許久的黑棺當頭砸下,正中大陽穴,將那女孩在談笑間毫無痛苦地扼殺,很簡單,很輕鬆,就真如之前一般只是殺死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鄰家女孩,不過這次白漱卻沒有好心地將其收斂入棺,而是將洛子尚有餘溫的屍身輕輕抱起,邁步走上那斑駁老化的階梯,吱呀聲中,他的臉色愈發冰冷,隨著他踏入二層那少女的房間,輕輕掩上了那層淡綠色的門扉,一切,都變得是那般寂靜。
她是一個藍與白的少女,流暢卻不失柔軟的長發垂到腰身,不經打理般地翹起一根根淡藍色的弧度,她的頭髮很多,卻從不失去輕盈,伴隨著少女青澀的扭動更是甩出了星河般的弧線,彷彿其中蘊藏了一整塊的寰宇,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閃爍著黑夜中無數耀眼的純白。
女孩的眼睛也是湛藍的,卻不像頭髮那般純粹,而是摻雜了一絲月牙色的淡白,使得那原本冷漠的色澤變得如水般溫柔活潑,一明一暗中展露出少女般的青澀,複雜,感性,乃至於一絲絲的狡黠,她的眨動頻率偶爾會變得很快,頑皮和溫柔也經常在這一刻悄悄地浮出水面,展現出她那不為人知的美貌。
她經常會穿著一身白色的休閑裙,肩膀上窄窄得有那麼一根綢帶,經常會在某人面前一不小心地滑落下來,露出她那白皙中透著一抹嬌艷的嫩粉,這個時候她眼睛的眨動頻率會額外的快,粉嫩光滑的嘴角也會勾起比平常大得多的弧度,藍白色的少女頓時變得明媚起來,看著她慌亂地俯下身整理潔白的衣裙,少女淡色的美會在這一刻得到最完整地綻放。
此刻的少女如睡熟了一般,躺在她那張與房間大小不成比例的軟床上,但卻並沒有呼吸。
黑暗中,白漱按住自己的脈搏,直勾勾地盯著洛子那破碎的頭顱,就在手腕中的血液輾轉過第三百次剎那,洛子的屍體猛地發出一陣顫抖。
下一刻,如有神跡一般,在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似碎片重新粘合在一起,洛子變形的顱骨慢慢恢復原貌,房門外,那一根根落於塵埃中的血線透過縫隙,如同倒放一般,迅速地飛入她即將閉合的傷口,幾個呼吸間,洛子的頭部就變得完好如初,那抹藍白色的美也在剎那間得到了補完。
熟睡如同小貓般的咕嚕聲從洛子的喉嚨中傳出,夜色朦朧中,她的臉上重新浮現出幸福的紅潤,看著這般溫潤美好的景色,白漱卻感到自己的呼吸也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所扼制,他癱瘓似地垂下雙臂,頭一次面露頹然地喃喃說道:
「你啊,到底是個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