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愛恨或得償
玄羽司雖然整合了虎衛營的兵士,但要讓他們所有人為蕭齊奔走,必須要取得將軍府的同意。蕭齊來之前本來以為需要聊上許多才能從江玦手中把指揮權要過來,卻沒想到頭一次見到的寧夫人三言兩語就看破了他的計劃。
寧夫人穿著尋常,雖然年紀不輕,依舊烏髮如雲。但她眸光清澈,發號施令連江玦都沒有異議,顯然不只是將軍夫人這麼簡單。這讓蕭齊想起曾經聽到的隻言片語,說這位寧夫人雖然出身不高,卻一手的機關技藝,改進了不少兵器,只是匠人之藝無法請功,但在鎮西軍中的威望不比大將軍低。
「虎衛營可以交給你指揮。我聽說過你在玄羽司里的事,懷恩很看重你,那麼我們也相信你。」寧夫人露出個微笑,但在悲傷之中顯得勉強:「京城之中虎衛營在你手裡才能更有用,另外將軍府的暗衛和其他親信我都會一併交給你,只有一點你要謹記。」
「夫人請說。」蕭齊站起身來,畢恭畢敬行了個大禮。不只是為了將軍府的信任,更為了他們為了保護魏懷恩,不惜把最重要的勢力都交給他。誰都知道,如果魏懷恩的身份被拆穿,所有參與到這場隱瞞之中的人都有生命危險。但是蕭齊不怕,將軍府也不怕。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你都要保護好懷恩,哪怕,只能活她一個人。」寧瑜站起身來,扶起蕭齊,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蕭齊心中震動,眼神交接之間已經明白她話中的決絕。他環視一周,從江玦和江鴻臉上看到了一樣的堅定,甚至他們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他是一個重任在身的將士一樣,普通卻重要。
他甚至有些嫉妒魏懷恩,將軍府對她的支持緊緊只是漏了一點在他這個閹人身上,都讓他覺得心口火熱,眼底發燙。但是沒有時間再多說什麼,蕭齊再次躬身行禮,從江玦手中接過一枚小小的銅符妥帖收好,然後便離開了將軍府。
「爹,娘。」江鴻看他離開后,才想把自己打算去幫忙的打算告訴父親母親,江玦就擺了擺手:「去吧,一切小心。最好能親手殺了嚴維光那個狗賊。」
「是!」江鴻握了握母親伸過來的手,也離開了前廳。
寧夫人嘆了口氣,由江玦牽著手回到了後院。「我的懷恩得有多疼啊。」一想起蕭齊描述的話,寧瑜的心都要碎了。「我真想去東宮陪她,可是……」
江玦牽著她坐在小榻上,笨拙地為她拭淚:「夫人別傷心,丫頭的性子咱們從小看到大,她一定能挺過來的。大不了,咱就反了,先殺了嚴維光,再讓丫頭當皇帝。」
「對,讓丫頭當皇帝。」寧夫人被他的話提起了精神,又和江玦算起了端王一派哪些人要小心防備,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個多麼大逆不道的話題。
或許因為,願意為了保護親人而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時候,便沒有什麼規矩和條框,無論成敗,他們沒有不敢做的事情。
好在定遠侯府外的監視一直沒有鬆懈過,蕭齊很快便確認,嚴維光離開之後,沒有傳遞消息給任何人。這便暫時能讓他鬆一口氣。接著他用虎衛營和暗衛明裡暗裡把定遠侯府團團圍住,無論前門後門側門邊門,就連通往定遠侯府的幾條路都被嚴格監視著,江鴻還有好幾位弓箭手守著天空,不會讓一隻鳥來往。
部署好之後,只等天黑,蕭齊就打算帶人殺進定遠侯府,再把一切燒得乾乾淨淨。
雖然他想活著,長長久久地陪在魏懷恩身邊,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必須為了她以命相搏。
「吱呀——」厚重的朱門打開,定遠侯府的管家出來,遙遙對騎在黑馬上的蕭齊作揖之後朗聲道:「我家侯爺請蕭副使單獨過府一敘。」
守在高處的江鴻馬上和蕭齊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想讓蕭齊守在原地,反正等到天黑整個定遠侯府都將化成灰,蕭齊何必現在犯險。但蕭齊搖了搖頭,擲蹬下馬,由管家引著走進了定遠侯府。
「蕭副使,又見面了。」嚴維光穿著鬆鬆垮垮的衣袍,歪坐在主位上吃著冰鑒里的葡萄。顯然,比起魏懷恩這邊的狼狽與匆匆,他倒是一派悠然,只是不知道這點悠然到底是另有底牌的有恃無恐,還是故作鎮定想要迷惑蕭齊。
蕭齊也不行禮,冷笑一聲拽了把矮凳坐在花廳正中,「嚴維光,你的好日子到頭了,咱家一條爛命,能殺了你讓主子安心就值了。或者你現在就先殺了我,再等著我的人進來殺你。」
「蕭副使怎麼滿口殺不殺的,真晦氣,不如你先聽聽我的條件再做決定也不晚,不是嗎?來人,給蕭副使看茶。」嚴維光不急不躁,甚至還耐心地把葡萄皮剝乾淨去了核才放進嘴中,不像是為了吃,更像是為了這個過程。
「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可談,嚴維光,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夠死?」蕭齊沒有接茶,侍女沒有命令不敢退開,只能站在他身邊端著茶杯。
「我當然只有一條命,蕭副使可真是會開玩笑。」嚴維光完全沒有覺得蕭齊的挑釁是冒犯,甚至還笑出了聲,聽得蕭齊怒火直冒,強忍著拔劍的衝動。「不過蕭副使應該靜下心來好好聽聽,反正現在離天黑還早,咱們不著急。」
「咱家沒空和你在這耗。」蕭齊站起身來往外走,再多待一會他真怕自己會動手。嚴維光又不傻,蕭齊一進門就發覺這間花廳周圍和屋頂上藏著不少人,如果自己被他的淡定激怒,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即使他不在乎殺嚴維光可能會搭上自己這條命,但是在有機會活下去回到魏懷恩身邊的時候,他還不想逞這個沒用的能。
「難道你不想永遠留在魏懷恩身邊嗎?」嚴維光的聲音不高,但耳力甚佳的蕭齊頓住了腳步,不過只是一下,他就又接著邁過了門檻。
「我知道你的條件。」蕭齊站在庭院中回頭,一身肅殺與定遠侯府的花團錦簇格格不入。「飛鳥盡,良弓藏。你想要我留你一條活路,讓我的主子永遠要仰仗我來和你,和端王斗。可我不要前程,嚴維光,我只要你死。」
「呵呵呵呵呵……」嚴維光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笑得從座椅上滑落在地上,止住笑聲之後乾脆坐在地上開口:「蕭副使真是高義,為了殺我連自己都壓上,魏懷恩知道了該有多感動啊。不過你這麼在乎她,該不會是對她有了真感情了吧?你可是個閹人啊,你配嗎?哈哈哈哈哈……」
嚴維光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也被四處的護衛聽見,一時之間許多人的笑聲都傳進了蕭齊的耳朵里,讓他的心思被徹底點破之後又被放在光下煎熬。
「閹人也配喜歡公主啊?」
「哈哈哈他個沒根的東西喜歡又能幹什麼?」
「就是,可真噁心……」
蕭齊怒得渾身發抖,嘲弄與貶低剜肉一樣把他好不容易才裹在身上的自尊片得七零八落。他孤零零地站在這裡聽著侮辱,牙齒咬得咯咯響,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就在蕭齊打算和嚴維光同歸於盡的時候,儀容有些狼狽的厲空突然抱著琴從後面走進了花廳。
「你怎麼跑出來了,誰把你放出來的?」嚴維光突然失去了冷靜,手撐地站了起來大聲質問他。
厲空行了一禮,垂著眼睛淡淡道:「後院亂成一團,厲空知道侯爺有難,願意陪在您身邊。」
「本侯用得著你?滾回後院去!」話雖是這麼說,嚴維光的語氣卻絲毫沒有責備,而是滿心的擔心與焦急。他走到厲空面前,認真地把他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沾到的一點塵灰用手指擦乾淨,又低聲說:「回去,這裡危險。」
「是,厲空知道了,侯爺千萬小心。」厲空順從點頭,自那日的強硬之後第一次對嚴維光有了好臉色,甚至讓他恍惚是否厲空的背叛是他的幻想。不過現在不便深究,他不能背對著蕭齊太久,於是他點點頭,轉過身去往蕭齊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變故頓起。厲空從懷裡抽出一根拆下的琴弦,衝上去狠狠勒住了嚴維光的脖子往後一拉,讓他毫無防備地跌坐在了地上。嚴維光雙手向後伸才要掙扎,厲空便大喊:「蕭齊!」蕭齊反應極快,抽出劍來用盡全身力氣對準嚴維光的心口刺來……
寒光脫手,再多的護衛和暗衛也來不及阻攔這把飛劍。
「噗。」很輕的一聲,劍刃刺進嚴維光的胸膛又從后心穿出,割破了厲空的小腿,熱乎乎的血液似乎遲滯了一剎才從嚴維光身上流出,抓著厲空手腕的力道慢慢鬆開,厲空有些恍惚地鬆開了琴弦。
「死在你手裡……」嚴維光的身子慢慢滑落在地上,抬頭看著厲空,那目光中有什麼濃得快要化為實質的東西,雖然厲空看不懂,卻站在原地和他對視,「也好,你……一直都……恨我吧。
你自由了……」隨著最後一聲輕得聽不見的嘆息,嚴維光閉上了眼睛。
庭院里的蕭齊對著定遠侯府的護衛們宣佈道:「我乃玄羽司副司使蕭齊。定遠侯嚴維光,屢次刺殺太子、嘉柔公主,證據確鑿,太子慈悲,罪在一人,爾等還不放下武器!」
「咣啷啷……」金屬敲擊石板地面,朱門大開,玄羽衛有序入內,將定遠侯府中的人分類押走。厲空看著外面的喧鬧,又看了看嚴維光的屍體,忽然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抓不住的東西,不難受,他自由了,那是蕭齊早就允諾的條件,他應該開心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卻有些空。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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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嚴維光或許還有點出現在厲空回憶里的戲份,其實嚴維光很厲害的,之後會說他今天本來死不了的,但是有厲空嘛,該下線還是得下線,他的使命完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