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星河派創教於千年前,在陰山山脈的幾個山頭皆有分支;教中弟子眾多,九峰山上更是屋舍儼然。
昭容領著李青鳳等人于山門外落下,守山門的一隊弟子便立即上前打招呼:「師姐回來了!快去通傳!」只見隊末一人應聲轉入山門,沿石階飛奔而上。
「此處便是我派山門。」昭容指著牌坊上的星河派三個大字驕傲地介紹道,「從台階一路上去,即可看到我派巍峨的大殿。」
「等等……」李智看著山門后那蜿蜒曲折的台階,打斷道,「你是說「走」上去?不能御劍嗎?」
「本門弟子自然是可以御劍飛行至大殿前,但訪客不行。」昭容又冷嘲熱諷了一番,「某人連佩劍都沒有,還說什麼御劍而上的大話?」
李智用竹笛搔搔頭:「不用佩劍不一樣到了這裡?」
其他人聞言,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啊,李青鳳帶過來的嘛!連敏敏都召了自己的佩劍飛羽,只有他裹得嚴嚴實實的,非站在李青鳳身後,還說天上風大露重,讓李青鳳多擋著點。
「台階太高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爬不動。不去了!」李智一甩袖便往旁邊走去了。
李青鳳也不勸阻,反而對敏敏道:「你也留下吧。」
敏敏還未來得及答應,便聽見李智遠遠地朝這邊喊:「敏敏,這兒少了張椅子你沒發現?」敏敏連忙跑過去,又聽見李智抱怨道:「什麼破地方!連個歇腳的涼亭都不建!」
「鄉野村夫!」昭容嘟囔著,回過身裝模作樣地朝李青鳳做了個請的手勢,「李姑娘,請~」
「請~」李青鳳余光中看了一眼正在給李智搭遮陽傘、造搖椅……忙得不可開交的敏敏,不禁輕笑出聲。
走在李青鳳身旁的鳳玦問道:「怎麼了?」
李青鳳道:「敏敏素來有條理,可碰見瞭望月公子這般人物,也敗下陣來。」
眾人聞言皆回頭看去,見敏敏果真被使喚得暈頭轉向的。
昭君笑道:「他們不是同齡人嗎?應該相當投契才是。」
李智與敏敏確實投契,不過是周瑜與黃蓋那種。
只見敏敏剛搭好了寬大的遮陽傘,又取出一張搖椅支上,自己端著一隻小板凳正打算坐下歇歇,李智又道:「敏敏啊,聽聞黃河的鯉魚甚是肥美。你去抓些來,烤著吃。」
敏敏聞言,立即從板凳上彈跳起來答道:「好!我這就去!」說罷便召來飛羽,御劍而去。
李智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地閉目養神。
不到半個時辰,敏敏便帶著一兜子宰好的鮮魚回來了。將魚掛在遮陽傘下后,敏敏又忙著拾乾柴生火,又削了數枝木棍充做烤簽。
李智卻因魚腥味重,連連催促道:「敏敏,拾好了嗎?……怎麼這麼慢?……太腥了……什麼時候能吃啊?……」
正焦頭爛額的敏敏只得加快速度:「馬上就好!」好不容易把魚烤上了,敏敏才能稍稍坐會兒,手上的活兒卻沒停下,一會兒給烤魚翻身,一會兒加柴火以保持火候。
不多時,烤魚的鮮香味就隨風飄往星河派的山門處,守山的弟子們聞著香味頓覺飢腸轆轆。
「好香啊!」
不知是哪個弟子率先開口嘆了一句,引得眾人紛紛附和,可礙於職守與門派顏面,無一人敢去向敏敏要一口魚吃。
李智向敏敏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心領神會,舉著一條烤好的魚跑到山門前,邀請道:「諸位道友,我家公子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些烤魚如此鮮美,理應分羹同味大家一起享用。」
「這……不太好吧?」
「我們還得守山門呢……」
「就是……」
敏敏繼續勸道:「沒事,不過是吃條魚的功夫!再說,就在旁邊呢,還怕看不見嗎?」
守山弟子們低聲商議了幾句,卻實在抵擋不住烤魚的香味誘惑,紛紛隨敏敏過去大快朵頤。
魚肉鮮而不腥,一口下肚,齒頰留香,引得諸位守山弟子連連表示「好吃」!
「好吃吧?」李智從袖中掏出一個雕刻精美的小木盒,置於掌心,「要是再加點這個,保管你們吃了還想吃!」
「這是什麼?」眾人問道。
李智神神秘秘地將盒子掀開一條小縫,在眾人眼前晃了一圈:「誰敢嘗一嘗?」
盒子里的氣味從小縫中飄出,眾人皆被嗆得打了個噴嚏。
「我……」
「我……」
但仍有幾名勇於嘗試的弟子自告奮勇地舉手,李智滿意地挑了其中一個,捏了些許盒中的粉末均勻地灑在他的魚上,「來,嘗嘗!」
那名弟子咬了一小口細細品味,道:「辣……有點鹹味……但是香!師弟們都嘗嘗,比剛才好吃多了。」
聽師兄這麼一說,其餘的弟子紛紛要求灑些粉末在魚上,李智則一一應求。
其中一名弟子口齒不清地問道:「公子,這是什麼?怎會如此美味?」
李智也不故弄玄虛,答道:「這是由本公子精心培育的紅辣椒晒乾由本公子親自研磨成粉,再加上細鹽還有精心配製的西域香料粉末,混合調製而成;自然是美味無雙!」話鋒一轉,又嘆道:「可惜啊……」
「可惜什麼?」
李智一臉回味無窮地道:「要是有新鮮的羊肉,切成小塊串在木簽上,細細地烤了,再均勻地灑上這調料……嘖嘖……可惜啊,沒有羊。」
「要羊還不簡單?」
「簡單?」李智不信。
「自然簡單,」另一名弟子指著某座山道,「翻過這座山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那裡住著游牧的老百姓,誰人家中都養著成群的牛羊。」
「當真?」李智驚訝萬分,「這在我們南方可想都不敢想呢!」
那名弟子表示理解:「南北風情各異,你沒見過也正常。」
敏敏興奮地提議:「不如我們去殺頭羊來?」
守山弟子們面露難色:「不是我們東道主不想招待二位,只是現下我等已是擅離職守,再去殺只羊……」
「不難為諸位,」敏敏道,「只求諸位告知羊兒們何在,我即刻便去擒來!」
「敏敏啊,人家不是說了在山的那邊嗎?」李智指了指剛才的那座山道。
「敏敏即刻便去!」說罷果真即刻御劍而去。
「姑娘且慢!」那些弟子急忙制止,卻已攔不下遠去的敏敏。
「怎麼了?」李智關切地問道。
「實不相瞞,那座山乃是我派禁地。」那位守山弟子的師兄道,「周圍都設下了結界,無法通行。要去山那邊,需得繞一繞路。」
李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要是誤闖了貴派結界,貴我兩派豈不是要起齟齬?諸位先請自便,我這就去追一追敏敏。」說罷便化作一道金光朝著敏敏離開的方向而去。
守山弟子們看得目瞪口呆:「師兄,他……沒有御劍……一下子就不見了……」
「山外有山……」那位師兄由衷地欽佩道。
李智一路追趕也未見敏敏,心知她不會硬闖任何結界,便安心地穿過眼前完好無損的天網結界、地網結界、水網結界以及山蔭結界。然而他穿行過後,這些結界竟被瞬間修復,毫無破損之象。
「防備心還挺重。」李智一邊吐槽著一邊朝靈氣最盛處走去。
那裡有個以石像圍就的伏羲八卦封印大陣,陣中兩儀的位置分別懸著一把玄鐵古劍。敢把陣眼置於如此顯眼的地方,肯定是自信此陣無人能破。
李智繞著大陣走了一圈也沒找到類似入口的地方,想必玄機就在陣中。他雖無意破人家的大陣,但要想進去似乎只有這一個法子,便用手中竹笛輕叩了身旁「雞」的石像。石像輕輕轉動,待正面向李智時,突然張開雙翅將李智攬在翅下,一道金光閃過,李智便不見了。石雞先生又兀自轉回了原來的方向,彷彿剛才無事發生。
「什麼都看不見,就不能給盞燈指個方向?」原來李智被吸入了一個漆黑的虛空中,但他這麼一抱怨,四周突然都亮了起來。「我說的是一盞燈,你給個全亮是什麼意思?周圍都亮堂堂的,走哪裡才對嘛?」這回卻不被理會了。
「還是得靠自己……」李智隨便選了個方向,閉眼后雙手合十再結成雙劍指,口中念念有詞:「萬物有靈,以泰山府君之名,神靈現身!」左眼微微睜開一絲縫隙,看了看並無變化的四周,「果然,太久不用了是會生鏽的。」再閉眼,轉結道指,「諸神正位,萬物清明,山川青空有靈,混沌、破!」
一道刺目的強光閃過,李智感覺周圍的光線柔和了許多,便睜開一隻眼睛,打算先觀察觀察。可誰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正筆直地站在一群中老年人的側對面!李智連忙睜開另一隻眼睛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六……不對呀,差了倆?一二三四五六……」
「大膽賊子!竟敢擅闖星河派禁地!」其中一名老者怒喝道。
幸虧那群中老年人正忙著朝一隻通體血紅、現正躁動不安的鳳鳥施法,眼下雖發現了李智,卻暫時無法抽出手來教訓他。
李智連連擺手:「在下路過,無意冒犯!」
「路過?」另一名稍長的老者冷笑著,「閣下破了我派結界入此地,還敢狡辯?」
「這你可冤枉我了,你們的結界好好的呢!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
「你……」老者正欲再呵斥李智幾句,卻突覺血氣翻湧,喉中一股腥氣衝出。老者忙運氣壓制,硬生生地將一口鮮血咽了回去。
「師兄!」最開始的那位老者擔憂地喊了一聲。
「大護法何必呢?撐不住就吐出來,這樣……傷身!」
星河派各分支的掌事皆由本支的弟子擔任,而李智所稱呼的大護法則是九峰山掌教的護法之首——須無。掌教的護法共八位,向來都是有能者居之,現任護法除大護法須無外,還有建無、軫無、清弘、常弘、齊弘、尚弘、昭彥。而昭彥則是掌教炎弘的入室大弟子,即使居於護法之末,亦可見其修為之高。可是這裡只有六位,看年紀可以確定昭彥不在,至於還缺了哪一位,李智就不能確定了——畢竟除了大護法須無,他不認識其他人……
「閣下何須惺惺作態?」須無道,「閣下費盡心機來此,不就是為了血鳳嗎?」
「這倒也是,」李智不否認他是為了血鳳而來,「你們的寶貝如此樹大招風,也不知道替它建個屏障擋一擋風?」說著便將手中的竹笛擲向血鳳。
須無見狀,當即嚇得面無血色,喝道:「休得放肆!」他知李智亦是修道之人,只道他與世人一般覬覦血鳳,此時見他們一眾護法靈力被血鳳吸引脫不開身,便行趁火打劫之事。
李智卻不理會他作何感想,任竹笛落入封印血鳳的陣中。因封印之力,竹笛落入陣中后懸於半空,李智不慌不忙地抬手,略施靈力便讓竹笛掉在地上;而竹笛在觸地的一瞬之間即化為烏有,並以落地點為中心閃出一道金色光圈,光圈迅速蔓延開來,遍及封印之地。此光圈威力之大竟在頃刻之間將幾位護法彈出數丈!
待竹鞭深入地下后,隨著李智一聲「起」的咒令,一棵筍芽在光圈的余光中快速地破土而出,接著是第二棵筍、第三棵筍……無數的筍接連不斷地從土裡冒出、生長,直至長成粗壯茂盛的竹子。光圈消散后,一支小小的竹笛已圍繞著血鳳長成了一片竹林。
原本躁動不安的血鳳漸漸平靜下來,挨著竹子沉沉睡去。
護法們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顧不上查看自己身上的傷。倒是須無與建無、軫無迅速反應過來,當機立斷使用捆仙繩將李智束縛,恐他靈力高深難以降伏,當即又加了三道禁制以封住他的靈力。
李智看了看從肩膀捆到小腿的捆仙繩,嘆了口氣道:「過河拆橋不太好吧?」
軫無道:「誰知你是何居心?」
能在不破壞封印法陣的情況下種出一片竹林,而這竹林竟還暗藏另一道封印。如今,別說血鳳出不來,只要他們破不了竹林陣,自然也無法靠近血鳳。既有本事、又有膽色,這樣的人物在分清是敵是友前,得先控制在手裡才叫人放心。
「我的居心已表露無遺,」李智想攤開手表示自己手中並無武器,卻無奈地記起他的手現在不受控制。「就是幫貴派安撫血鳳,讓它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再待幾百年,以葆貴派靈力鼎盛。」
「哪兒來的瘋子,再胡言亂語,小心你的舌頭!」建無不知是氣極還是怎的,一張滿是褶子的臉漲得通紅。
「我記錯了嗎?」李智仔細回憶了一番,確認自己沒有記錯,「還有我不是瘋子,我是襄州李氏的李智。我們以前見過的,你還記得嗎?」最後一句問的是須無。
軫無笑道:「師兄已近二十年未曾下山,何時見過你?」
李智心算了一番,道:「大概五十多年前吧。」
「哈哈哈……」眾護法一齊大笑。
軫無笑過一陣后,道:「年輕人,縱然你靈力高深,但如此消遣前輩們,怕是不妥吧?」
「你們自稱前輩才是不妥啊!」李智又向須無問道:「你再好好想想?當年在衡水,你抓水妖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的。」
「少在這裡攀親……」
「師弟,」須無打斷了建無的話,「你是……望月公子?」
「你看,想起來了不是?」李智往前蹦了兩下,「都是熟人,這樣影響不好,快解開。」
誰知須無卻冷哼一聲道:「當年話不投機,也算是交情?多年不見,閣下倒是保養得好啊,竟與當年一般無二,老朽都不敢認了。」
「過獎過獎!」李智尷尬地笑著,「大護法勤加修鍊疏於養顏,方是正道!」
「閣下既闖了我派禁地,便隨老朽去見見掌教,給個說法吧!」須無一臉嚴肅地道。
李智往後蹦了數下,還險些摔倒。「說法?剛才不是給了嗎?掌教就不用見了吧?估計他這會兒也挺忙的,恐怕沒功夫搭理我。」
「忙不忙的,去了才知道。」須無上前一把按住李智的肩膀,又回頭交代道:「我去去就回,爾等守在此地以防生變。」
眾護法稱喏,須無一拂袖便帶著李智瞬移出了封印之陣,再御劍飛行穿過結界,往九峰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