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仙門聖地因其靈力充沛可滋養萬物,向來都是古樹參天蔽日遍地奇花異草,連動物都比尋常的山多些,且有靈性;如崑崙、如天池、如蓬萊,無一不是風景秀麗氣候宜人,就連空氣都比凡間的香甜。可陰山卻不知為何,僅有稀稀疏疏的幾片小樹林,而北面更是蕭條。
隨著昭容自星河派山門的石階拾級而上,秋風雖蕭瑟,但一路上落葉隨風紛飛倒也算是一番景緻。李智強硬地要求穿上的斗篷,早在山腳時已脫下,此時掛在李青鳳的手臂上。
相比於沿途比普通山頭還不如的風景,九峰山的山頂可謂風光無限好:花崗岩鋪就的大廣場用做弟子們日常習武的場地,而邊上的欄杆則由白色芙蓉石雕成,欄杆上插著數十支旗幟,旗上綉著神色、姿態各異的蒼鷹。
廣場後方有一段台階,台階之上便是昭容引以為豪的神鷹殿。大殿的屋頂由黃色琉璃瓦覆蓋,在秋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大殿正門的牌匾上書「神鷹殿」三個漆金大字,比之屋頂更奪人目光;更不用說雕樑畫棟的大殿本身了,只怕李青秋來了都得嘆一句「真有錢」!
此時廣場,哦不,練武場上正有弟子在習武。
昭容自豪地介紹道:「這些都只是我派新入門的弟子,貴派平常有這麼多人嗎?」
李青鳳估算了一下人數,約摸有百餘人,而李氏記錄在族譜上、且大概還活著的至多不過四百人。日常居於襄州的內門、外門弟子加起來恐怕也沒有星河派這些新收的弟子多。
昭容見李青鳳搖頭,更是驕傲地挑眉道:「你看,中間穿梭著指導糾正錯誤動作的,是各位師長的入室弟子。哦對了,只有入室弟子才有資格指導。」昭容在那些弟子中尋找了一會兒,「那位,便是我們大師兄了!」說罷便徑直向她口中的大師兄走去,眾人只好跟上。
昭容走到台階下,施了一禮道:「大師兄!」
此時一名身著月牙白勁裝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例行公事般道:「回來了?」見有生人,又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師妹提到的……李姑娘吧?」
李青鳳拱手行禮道:「在下襄州李氏李青鳳。」
「昭彥。」
夠簡潔!
昭容得意地炫耀:「大師兄不僅是師尊的入室弟子,兩年前還通過比試成為了我派最年輕的護法!」
「欽佩欽佩!」年紀輕輕就是護法了,想必是與李青葵相仿的人物。
「師尊正在殿內,請~」昭彥這話明顯是說給李青鳳聽的。
眾人正欲一同登上台階,卻被昭彥攔下:「聽聞鍾師弟受了傷,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鍾玥心領神會,便告罪一句,道:「多謝昭彥師兄關懷!李姑娘,在下先回去見過家師,後會有期!」
李青鳳亦回禮道:「鍾公子保重!」
昭儀也忙拉著昭君,借口更衣回後院去了。
但鳳玦裝傻,乖巧地站在後方不說話,昭彥不好明著趕人,只得讓他跟上。
神鷹殿內不似在外看到的金碧輝煌,主位是一隻展翅的蒼鷹,蒼鷹之下有一軟座,軟座左右方各有四把交椅。至於客座,沒有。除了上述的幾個位子,整個寬敞的大殿連根柱子都沒有!
只是已行至端坐主位的炎弘道人跟前,李青鳳顧不上細看屋頂是靠什麼支撐的。
「師尊!」昭彥行禮后便依制站在了炎弘道人的右下方。
昭容與鳳玦向炎弘道人行大禮后,昭容將下山後的事情一一稟告,最後才介紹李青鳳:「師尊,這位便是李姑娘。」
李青鳳耐心地聽她說完后,方才上前拱手執晚輩禮,道:「晚輩襄州李氏李青鳳,見過掌教尊者!」
炎弘道人微微頷首道:「李姑娘有禮了!」
昭容既已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李青鳳便開門見山地道:「晚輩今日前來是想與尊者商議如何處置黃素馨之事。此事原應由貴派全權處理,但晚輩既受族叔所託,便厚顏登門造訪,請尊者看在黃素馨受有心之人蒙蔽且多年來未曾傷人的份上,放她一條生路。」
炎弘道人道:「她雖未傷人,但索要貢品祭祀卻是不可抵賴的,此事已致使當地百姓人心惶惶,這也是罪過呀!」
李青鳳點頭稱是:「確實是罪過,卻罪不至死。晚輩已廢去她百年修行,以示懲戒!」
昭容嗤之以鼻:「區區百年修行,就可抵罪過?師尊,依弟子愚見,即使留她一命,也應當斷其仙根!」
鳳玦吃驚地道:「斷了仙根便萬世為妖了。」
於妖而言,有仙根方有可能得道成仙,否則修為再高也只能是妖。
昭彥道:「斷了仙根便是斷了她的前程,難免心生怨懟……若日後再生事端反而不好收拾,不如就地正法,來得乾脆。」
李青鳳原還以為昭彥身為護法,會有高些的覺悟,卻不想……
「昭彥師兄此言差矣!」鳳玦反駁道,「黃素馨本性並不壞,她有此舉亦是為了報恩……」
昭彥打斷道:「為了報恩就可覬覦我派……」昭彥自知失言,及時收住了話尾。
「血鳳嗎?」鳳玦問道,「我們當真有血鳳?」
李青鳳提醒道:「鳳公子,貴派有無血鳳並非今日之重點。」連昭容昭儀這些掌教的入室弟子都不知道其存在的東西,此時又怎會輕易公之於眾?
鳳玦明了,繼續道:「掌教師伯,弟子愚見,若我們能引黃素馨歸於正道,亦是功德一件;若她當真如昭彥師兄所言,屆時再亡羊補牢亦為時未晚。何樂而不為?」
昭容道:「師弟善心,妖類可未必領情。若放她離去令百姓有所損傷,師弟所說的亡羊補牢可否能救人性命?」
「這……」鳳玦無言以對。
「諸位大可放心,」李青鳳自信地道,「貴派若肯放她這一回,我派可保證她不會再到人間來。」
炎弘道人不解:「貴派是要將此妖永世封印?」
李青鳳道:「封印並非一勞永逸之舉。不知掌教尊者可曾聽說過鬼域?」
炎弘道人點頭道:「傳言中的萬妖之所,由五方大帝執掌。」
李青鳳接著道:「我們會將黃素馨送到鬼域,有五方大帝看管著,尊者大可放心。」
昭容嘲諷道:「你說送就送?」在中谷時她便不相信鬼域一說,即便此時炎弘道人確認了鬼域的存在,李青鳳又憑什麼能將區區一隻小妖送進去?
「昭容,不得無禮!」炎弘道人佯怒道,「李姑娘勿怪!昭容雖出言無狀,但這也是本座的疑惑,還請李姑娘替本座解一解。」
說到底還是不相信,想要李青鳳當眾將黃素馨送入鬼域罷了。若李青鳳做不到,便有理由將黃素馨留下由星河派處置——屆時修仙界提起此事星河派也可以說他們已給足了面子,讓李氏處置;是李氏夸夸其談並無真材實料,豪言壯語說自己同鬼域有聯繫,實則只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可惜啊,李青鳳確實做不到。
鬼域雖說是萬妖之所,卻是由神靈掌管的地界,豈能任由一介凡人來去自如?李氏每每遇到自願前往鬼域的妖類,都是先將其收於鎖妖囊中交與李智。至於鬼域在何處,要如何前往,除李智外無人知曉。
但李青鳳仍硬著頭皮裝傻:「不知尊者要晚輩如何解?」
昭彥道:「還請李姑娘開啟通往鬼域之門。」
鬼域之門是什麼?李青鳳從未聽李智提起過,星河派是有什麼陰謀嗎?難道他們想去鬼域卻不得而入,所以想要空手套白狼?
李青鳳來不及思考太多,為難地道:「鬼域乃妖族聖地,歸神界所管轄,晚輩豈敢擅自開啟通道?」
「妖族聖地?歸神界管轄?」昭容反問道,「李姑娘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不覺得。」李青鳳思慮再三,道,「尊者,晚輩確實口說無憑,亦無法替尊者解惑。但既然貴我雙方的爭論點是該由哪一方來處置黃素馨,那便以仙門的規矩,請貴派選一名弟子,與晚輩一決高下,勝者獲得處置權,如何?」
炎弘道人想起了李青鳳一開始的話:「李姑娘曾說,原應由我派處置……」
李青鳳顧不上是否無禮,打斷道:「妖是晚輩降的,收在晚輩的鎖妖囊中。貴派弟子當時毫無反擊之力,甚至連性命都是晚輩救下的。」
「李姑娘這是先禮後兵?」炎弘道人笑道,「也罷。昭彥,李姑娘頭一回同我派打交道,待會兒留意些,莫傷了兩派和氣。」
這是要派昭彥上場了。
「掌教師伯,」鳳玦無比焦急地道,「昭彥師兄可是護法啊,靈力在同輩中居於上乘……」
「師弟多慮了,」昭彥無情地打斷鳳玦道,「李姑娘身為李氏族長之女,自然不會比我差。」
「昭彥公子過獎了,在下在家中居於末流,還請公子手下留情。」李青鳳謙虛地道。
炎弘道人做了個請的手勢:「既如此,便請李姑娘移步擂台。」
所謂擂台,乃是練武場另一側懸空的一個圓形平台,只有十步之寬的平台以黑白雙色鵝卵石鋪就太極的兩儀。莫說在這小小的擂台上打鬥容易掉下山去,就是只站在其中都有些雙腿發軟。這擂台不僅能比試武藝靈力的高低,還考驗膽量。練武場邊上的台階便是最好的觀眾席,雖然人多的時候擁擠了點——比如現在,但擂台上的一舉一動皆能收入眼底。
站在舒筋活絡的擂台上,李青鳳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在比試時不崴腳。
「來者是客,李姑娘初次在我派的擂台上比試恐不適應,不如我今日就站在這兒,只要姑娘可令我離開這裡……便是姑娘贏了。」昭彥指了指腳下所站在的太陰之位,道。
言下之意是只守不攻,不愧為星河派最年輕護法,比昭容還目中無人!
李青鳳想起李青華曾說過,出門在外要謙遜。於是答道:「好啊,如此便得罪了!」話音未落便出掌向昭彥攻去。
能當上護法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無論李青鳳從何處攻來,他都能輕鬆躲避,且腳下穩如磐石未曾挪動半分。
李青鳳一掌向他胸前拍去,卻被昭彥側身閃過;李青鳳當即回掌擊向他的下顎,又被格開;另一隻手乘機向昭彥的肋骨襲去,也被一掌拍開,還順勢握住李青鳳手腕。
昭彥「好心」地提醒道:「李姑娘不如出劍吧。」
「公子的劍應當先亮亮相。」李青鳳掙脫束縛,後退半步。
李青鳳原本不想展露過多,但昭彥實在是強,無奈之下她只能用平時與李青華對招時的落英繽紛。此招式如同被風吹落的花瓣般,輕盈飄逸卻又無所不在;不同於隨風飄蕩茫茫然不知所措的落花,此招式的身法看似隨意,卻能在每個著力點施以重擊。這是李青鳳往日里唯一有可能贏李青華的招式,但願這次也能贏。
可惜,昭彥似乎看穿了李青鳳的意圖,總能在李青鳳令人眼花繚亂的步伐中猜到她所要攻擊的方位,並且有效地閃躲。
落花漸欲迷人眼,就算他能躲過兩三招,李青鳳就不信他還能躲過七八招!
李青鳳這般自信地想著,下一刻便一個掃堂腿朝昭彥的下盤攻去,昭彥果然往回退了半分以躲過這一擊。李青鳳當然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趁昭彥尚未站穩,接連不斷地向他門面擊來,逼得他不得不繼續後退。李青鳳正暗暗得意將要得手時,卻發現昭彥退的方向並不能離開太陰之位,而她已將他逼至了擂台邊上;再一步,昭彥便會掉下去——嗯,一樣是離開了太陰之位。
李青鳳一轉念,忙緊急收了攻勢,左手握住昭彥的右臂將他往回拽,右手順勢在他腰間助力了一把,再迴轉身形步伐;說時遲那時快,李青鳳只用了一瞬便與昭彥互換了站位。
但昭彥到底是男子,身高體重皆在李青鳳之上。李青鳳未站穩便強行收勢並硬將他「抬」離原位,後果就是在鵝卵石上崴腳——想了半天要怎麼站穩,白想了,失策。
在眾人愣神之際,李青鳳後退兩步拱手道:「承讓!」
「你……」昭彥自知他即使立於擂台邊緣也不會離開太陰之位,更不會掉下去,誰知李青鳳竟有此招!
「離開太陰之位便是公子輸了,這可是公子自己提出的,此刻莫不是要食言?」李青鳳反問道。
6
「這不公平!」昭容嚷道,「大師兄都沒出手!」
「所以我說「承讓」啊!」李青鳳回頭看著昭容道,「再者,貴派的護法大師兄仁善,體諒黃素馨一個小女子修行不易,不忍出手,乃大義也!」說著反手拍了拍昭彥的后腰。
「你……」昭容說不過李青鳳,便向炎弘道人求助道,「師尊,她使詐!」
「技不如人,輸了便是輸了。」炎弘道人不悅地拂袖而去。
掌教這句話一出,圍觀群眾皆散去,李青鳳、鳳玦、昭彥、昭容四人仍隨炎弘道人的身後回到神鷹殿。
炎弘道人在主位坐定,對昭容道:「昭容,將鎖妖囊還給李姑娘。」
昭容不服:「師尊,她不過是耍了些手段,怎麼能算贏了?」
「昭容!」炎弘道人不悅地盯著昭容。
昭容雖滿心不忿,但也不能違背師命,取出困著黃素馨的鎖妖囊重重地摔在地上,道:「師尊,弟子不適,先行告退!」說罷便轉身從殿後出去了。
「都怪本座平日里將他們縱壞了。」炎弘道人突然客套起來,「李姑娘勿怪!」
「尊者客氣!」李青鳳道,「那麼……晚輩便按照約定將鎖妖囊收回了。」說罷便施靈力將地上的鎖妖囊隔空收回。
如此明顯的炫技,炎弘道人怎會不懂?只見他的眉頭一蹙,隨即卻口是心非地誇讚道:「李姑娘年紀輕輕便可隔空取物,實在是後生可畏啊!」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讓尊者見笑了!」李青鳳收好鎖妖囊,開始了商業互吹:「貴派人才濟濟,我輩望塵莫及!昭彥公子實至名歸,如昭容姑娘所言,若非晚輩另闢捷徑恐怕今日難分勝負。」
鳳玦低頭掩飾笑意——李青鳳哪裡是在誇昭彥呀?明明是在給自己臉上貼金!不過,能擔任掌教之人又豈會聽不出?李青鳳還須見好就收。思及此處,鳳玦忙上前道:「掌教師伯,李姑娘的家人尚在山門外等候。既然師伯對黃素馨之事已有了決斷,師侄便先送李姑娘下山同家人會合!」
李青鳳看著鳳玦笑了笑,明白他是擔心她會跟炎弘道人掐起來。雖然鳳玦多慮了,但她還是很開心鳳玦能替她擔憂為她著想,一如秦瑞揚。
「也好,」炎弘道人表示贊同,「來者是客理應好生安頓,我派既為東道主,應盡地主之誼。」
「師侄明白了!」
李青鳳雖遲疑了一下,但仍行禮道:「晚輩告辭!」
昭彥亦表示:「李姑娘慢走!」
李青鳳勉強報以一笑,轉身隨鳳玦出殿。
還未走到大殿的門口,鳳玦便急急地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李青鳳愣了一下,以為他在為剛才的事追責,便道:「不過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想必你們掌教這點肚量還是有的。」
待他們出了殿門,守在門外的道童便將殿門關上了。
「你不像是如此不嚴謹之人,言語有失定是有意為之。」鳳玦看了看身後緊閉的殿門,依舊小聲地說道,「無論你是何目的,只有不是不利於星河派之事,我都不會過問。」
「你不過問,又怎知是何事?萬一我當真圖謀不軌呢?」
鳳玦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到李青鳳這句話,「這裡還是九峰山,你不要胡說!」頓了頓,又道:「其實我問的是你的腳。」
哦對了,她還崴了一隻腳呢。
「不礙事。」只是扭了一下,沒有傷到筋骨,方才在神鷹殿上,她已悄悄地檢查過了。不過,在擂台上圍觀群眾太多,李青鳳不想因此丟了臉面還有意掩蓋了,當時崴腳的動作並不明顯,她甚至忍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鳳玦居然還是注意到了。
鳳玦暗暗鬆了口氣:「沒事就好,若有不適別忍著,我有上好的跌打葯。」
「好。」李青鳳想了一下,道:「我也並非針對你們,只是……」
「大護法到!」
李青鳳話未說完,便聽身後的道童高聲唱禮。回頭一看,不僅見到了星河派的大護法須無,還有被捆成粽子的李智。不會是李智耐不住一時的寂寞,跑到星河派惡作劇還被人抓住了吧?這下可怎麼圓過去呀?
「望月公子?」鳳玦大惑不解,連忙上前施禮:「大青山惠弘道人門下鳳玦,見過大護法。」
「嗯。」須無隨意地應了聲,便推著李智往神鷹殿內走去。
行動不便的李智差點被門檻絆倒,但他仍不忘向李青鳳求救:「鳳兒,快跟他說說,把這個解開。」
「走!」然而須無卻不管這麼多,依舊推著李智往前走。
也不知他又幹了什麼,李青鳳只得跟著進去。
「師叔這是……」正同昭彥談話的炎弘道人一時半會沒明白這是什麼狀況,而且李青鳳同鳳玦也跟著進來了。「李姑娘去而復返,不知所為何事?」
「尊者,」李青鳳禮儀周全地問道,「聽方才鳳公子的稱呼,這位是貴派的大護法。只是不知大護法因何要將我……我派……望月公子以捆仙繩束縛?」
須無瞥了一眼李青鳳,道:「你也配知道?」
他這話李智就不愛聽了:「誒須無老頭,你會不會說話?不會就回家重新跟夫子學學。」
須無喝道:「此處乃我派神殿,豈容你隨意言語?」
李智無情地嘲笑道:「空蕩蕩的居然還自稱神殿?!」
須無再次喝道:「你擅闖我派禁地,此刻是拿你問罪的,休得多言!」
「年紀不大火氣不小……行吧,你大聲,你有理!」李智轉向李青鳳,「鳳兒,解開!」
李青鳳還未動手,須無又道:「區區黃毛丫頭,也想解我設下的禁制?」
「師叔,」炎弘道人抓住了須無所說的重點,「您是說此人闖了禁地?」得到須無肯定的回答后,忙故作鎮定地吩咐道:「鳳玦,你與李姑娘先回去吧。順便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神殿。」
鳳玦試圖解釋道:「掌教師伯,這其中恐怕有什麼誤會,望月公子怎會闖禁地?」
炎弘道人用眼神示意昭彥下逐客令:「你們先出去,晚點再同你解釋。」
「可是師兄……」
「他走沒關係,鳳兒得留下。」李智躲到李青鳳身後道,「不然這滿殿……雖然也沒幾個星河派的人,但是誰知道你們要對我做什麼?我害怕!」
李青鳳小聲地問道:「您究竟做了什麼?」
「我跟你說,」李智雖也壓低了聲音,但所有人都能聽見:「他們真的有血鳳!還受傷了,正鬧騰呢!我路見不平抽笛相助,幫他們鎮壓了,卻好心沒好報好柴燒爛灶,你看……」
李青鳳一邊聽著李智「訴苦」,一邊將其他人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鳳玦從難以置信到震驚萬分再到疑惑不解;昭彥則從驚恐轉為一臉的懷疑;炎弘道人一開始還裝作鎮定自若,漸漸變成了心虛;而大護法須無只有憤怒、憤怒、憤怒!
李智把人家藏了多年的秘密翻到明面上來,僅僅是被捆著已經很便宜他了。不過李青鳳仍道:「貴派此舉似乎不妥吧?再怎麼說,望月公子也替貴派解了燃眉之急……」
「也不是燃眉之急,」李智打斷道,「他們再撐個十天半個月也還可以的,就是我幫忙了之後啊,起碼有一二百年的時間,血鳳不會再有異動了。」
李青鳳暗暗咬了咬牙,有這麼拆一個台再搭一個的嗎?
「尊者,這總得給個說法吧?」
「這……」炎弘道人看了看須無,有些為難。
「說法就不要了,給我解開就行。」李智大度地道,「也不用登門感謝我,我不住在襄州城的,走錯門的話多耽誤時日呀!」
「哼!想得倒挺美!」須無冷哼一聲,向炎弘道人道:「掌教,此賊子擅闖我派禁地窺探我派絕密,其罪當誅!請掌教執刑!」
「不打算講理了是吧?」李智生氣地道,「我都幫你們鎮壓了血鳳,還讓你們捆這麼久了,還嫌不夠?」
李青鳳趕緊勸道:「您冷靜……」
「冷什麼靜?這老頭兒擺明了就是想滅口啊!」李智緩緩活動了一下筋骨,原本在他身上的捆仙繩瞬間不見了,「有血鳳了不起啊?好像誰都稀罕一樣……捆得我手腳都麻了,鳳兒來捶捶。」說著便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拉著李青鳳到主位坐定。「這麼大間屋子,連椅子都不多幾張……嘖嘖……摳!」
李青鳳順從地侍立在側,不輕不重地給李智捏著胳膊。
須無無比憤怒:「你……你怎會……」
「怎麼?加了三重禁制就可以封住我的靈力了?」李智示意李青鳳再捏另一隻胳膊,「逗你玩的也相信!」
「原來如此!」炎弘道人哈哈大笑道,「好一出聲東擊西!李姑娘在明,假意與我等商議樹妖之事,實則是在替閣下掩藏行蹤拖延時間,以探我派禁地!」
「你平日里愛看故事書吧?」李智又拍了拍雙腿,李青鳳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蹲下來輕輕地幫他捶著腿。「看誰都是一肚子的彎彎繞繞。你們藏著血鳳之事又不是無人知曉,只需問問當年記得此事的人,不就知道了?還需要費什麼心力去探?」
眾人面面相覷,此事距今已逾五百年,哪裡還有什麼當事人?
鳳玦仔細想了想,猜測道:「公子是去拜訪了中谷的山神?」他們在中谷時,山神確實提起過星河派囚禁血鳳之往事。
「想當年人家血鳳好好地在丹穴山修鍊,你們非把它抓來鎮山。既是有求於人卻又不以禮相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一關就是數百年。這誰受得了?」李智忽略了鳳玦的問題,「不過現如今丹穴山已毀,而陰山靈氣式微,把它留下也算互幫互助。」李智拉了一把李青鳳,表示不必伺候了。
須無道:「互幫互助?說得好聽!你在我派的陣法之上又加了一層封印,日後會有何變故還未可知。」
李智道:「我的封印並沒有損壞原本的法陣,你們在陣中依舊出入自如。要說對你們的影響……也不是沒有,就是再無人能破我的結界靠近血鳳了。」
「閣下的結界未必就是牢不可破的。」須無的言下之意便是他們會試圖破壞李智的封印。
「隨便吧,我的封印一來可鎮壓血鳳,二來可安撫血鳳的躁動。你們要實在想破……」李智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你當年連我的一道光牆都破不了,現在居然想破我的封印結界?好男兒,有志氣!」
須無被氣得臉色發紫,卻又無從辯駁。
炎弘道人問道:「既然不是為了血鳳,閣下在此長篇大論地說教一番,恐怕另有所圖吧?」
「對!」李智直言不諱,「我有一事不明,明明血鳳在這五百年間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受了傷?還請掌教尊者如實相告。」
炎弘道人搖頭道:「不知。」
「哦?」李智明顯不相信這個說法,「你們如此寶貝血鳳,它受傷了你們居然不知道?」
炎弘道人面有難色:「如閣下所言,血鳳在五百年間都好好的,卻在幾年前突然躁動,我們才發現它受了傷;至於它是何時受的傷、怎麼受的傷,確實無人知曉。」
李智沉吟片刻,指了指鳳玦問道:「那他……是何來歷?」
李青鳳心頭一暖,原來李智闖星河派禁地,出手鎮壓血鳳,在神鷹殿上倚老賣老,都是為了她。
「他?」李智這話題轉得有點快,炎弘道人差點沒反應過來,「鳳玦乃大青山的弟子,我派分支向來自治……他……無非是被惠弘師弟看中了慧根收入門下的,或是在山下撿的孤兒。」
李智起身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問了等於沒問。」說罷便要往外走。
須無卻將他攔下:「慢著!掌教,此人擅闖禁地之事便就此揭過了?」
「師叔,」炎弘道人好言相勸,「李公子雖擅闖了禁地,卻也幫我們重新封住了血鳳,便算功過相抵吧!」
須無雖心中不忿,但掌教已不計較此事,他再怎麼揪著不放也達不到想要的結果,不如暫且放李智離去。又見李青鳳在與昭彥擦肩而過時悄悄地往他身上放了什麼東西,須無當下便心生一計,在暗喜之中讓開了路。
李智不知須無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彎,只道他是聽從炎弘道人的意思,誇讚道:「這樣才對嘛!」
炎弘道人再次吩咐道:「鳳玦,好生送送李公子與李姑娘。」
鳳玦自然領命。
待他們走遠后,炎弘道人方才向須無解釋道:「師叔勿怪,師侄亦知來者不善,但不得不如此行事。」
「掌教如何行事自然是由掌教自己考量!」
「大護法見諒,」昭彥道,「方才有外人在,師尊不好言明。」
「有什麼不好言明的?」須無指著主位道,「連掌教之位都讓人坐上了,別人的巴掌都已經打到了臉上,還要顧及兩派和氣嗎?」
昭彥繼續道:「師尊並非是怕傷及兩派和氣,而是李氏太強了。」
「黃口小兒竟長他人志氣!」須無被氣得捶胸頓足,恨不得當即打他一頓出出氣。
「大護法有所不知,那位李姑娘使了一招隔空取物,將鎖妖囊從地上收到了手中。」
隔空取物本不是什麼難習的法術,但凡修得些許靈力皆可隔空取來自己想要的物件,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召來佩劍。能讓昭彥作為例子提起的原因是李青鳳隔空取了收著黃素馨的鎖妖囊:若是空的鎖妖囊,與尋常的香囊無異;可若是裡面收著妖精鬼怪,就不同了。鎖妖囊上繡的封印符文會在收入妖精鬼怪之時發揮作用,以防止它們逃出;而裡面的妖精鬼怪亦有靈力在身,老實的會收斂靈力不做抵抗,負隅頑抗的則會拼盡全力想要衝出去。要想讓這樣的鎖妖囊聽從指令,從某處瞬移至手中,施令者的靈力必須能壓制鎖妖囊中的妖精鬼怪。
雖然黃素馨屬於不抵抗那一類,但能驅使這樣的鎖妖囊,李青鳳的實力可見一斑。無怪乎炎弘道人在李青鳳炫技后既換了種態度。
須無不以為然:「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會掌教也會,你不也會嗎?那丫頭看著同你一般大,會也不稀奇呀!」
炎弘道人道:「可是那位李公子,靈力恐怕在你我之上。」
「靈力高了些,你就怕他了?」
炎弘道人苦口婆心地道:「師叔,且不說他是如何在不破禁地結界的情況下進入了封印血鳳的法陣,也不說他如何做到在法陣之上再加封印,就說您在他身上下了三道禁制封他靈力,又施了三道捆仙繩,竟被他輕鬆地解了!又或許,如他所說他是在逗我們玩,那可能一開始您的禁制就沒落到他身上。」
須無冷靜地思考了一番,越發覺得炎弘道人說的是這麼回事。可是:「那這筆賬就沒法算了?」
「我們不知李氏今日之舉有何意圖,」昭彥道,「但他們知道了血鳳之事,且實力不容小覷,日後我們便容易受制於人。若是我們也能將李氏的把柄握在手中,或可互相制衡。」
須無喜笑顏開:「李氏的把柄?那可多了去了!就剛才那個望月公子,當年從我手中硬生生地搶走了一隻水妖。如今這李姑娘故技重施,從昭容手裡奪走了樹妖。滿門的不仁不義。」
昭彥雖不忍打擊他,但還是提醒道:「大護法,這些都是小節。若不是如同我派禁地這般的絕密,恐怕很難等價交換。」
「這些小門小戶,能藏著什麼秘密?」須無不以為然地道。
「師叔說的在理。」炎弘道人亦道:「他們本就以獵妖為生,又有什麼秘密可隱藏?」
須無突然目露狡黠之光:「這就要看昭彥的了。」
「師叔此話怎講?」
須無便將心中的計策大致介紹了一番。
昭彥聽罷連忙拒絕道:「大護法,此事萬萬不可!」
須無斂了笑意:「有何不可?」
昭彥為難道:「這如何行得通?」
「如何行不通?」
「……」
炎弘沉思良久,道:「昭彥啊,為了師門,就按大護法說的做吧!」
師尊與大護法都已決定了,昭彥也只能接受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