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惠帝之死

第二十一章 惠帝之死

()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喪,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張辟強為侍中,年十五,謂丞相曰:「太后獨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

丞相曰:「何解?」辟強曰:「帝毋壯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請拜呂台﹑呂產﹑呂祿為將,將兵居南北軍,及諸呂皆入宮,居中用事,如此則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脫禍矣。」丞相乃如辟強計。太后說,其哭乃哀。呂氏權由此起。乃大赦天下。九月辛丑,葬。太子即位為帝,謁高廟。元年,號令一出太后。

——《史記·呂太后本紀》

秋八月戊寅,帝崩於未央宮。九月辛丑,葬安陵。

贊曰:孝惠內修親親,外禮宰相,優寵齊悼、趙隱,恩敬篤矣。聞叔孫通之諫則懼然,納曹相國之對而心說,可謂寬仁之主。曹呂太后虧損至德,悲夫!

——《漢書·惠帝紀第二》

惠帝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rì之後了,我自然不知道他在兩天的昏迷中竟然經歷了從小而來的種種畫面,幼時在沛縣的苦rì子,櫟陽里和他一起成長的張嫣,長樂宮裡柔美多姿的戚夫人,高皇帝、劉肥、如意······所有的人都在他夢中出現,然後一切都開始破滅,柔美多姿的戚夫人成了人彘,如意橫死御榻,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幼弟淮南王也將要步上如意的後塵,成為太後手下的另一條冤魂。

我見惠帝睜開眼睛,總算是鬆了口氣,他如今半邊臉頰雖是消了腫,但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同的,他自己沒有留意,只是虛弱地道:「章兒,你告訴朕的全都是錯的······」我點頭說道:「是,二叔,是侄兒胡說的,你不必當真。」惠帝點了點頭,看著御榻前擺放的葯碗,忽然伸手掃了開去,一陣乒乓聲中,惠帝強撐著坐了起來,說道:「淮南王呢?朕要見他!」我遲疑了一下,說道:「陛下,太后在宮外候著,有大半天了。」

惠帝一愣,隨即喘息著冷笑道:「這整個未央宮都是她的,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候著做什麼?!」我低聲道:「太后說,陛下不想見她,她便是要等陛下醒來,親自開口。」惠帝冷冷說道:「哈哈,苦肉計,又是苦肉計······朕都看膩了,她總是說在意朕,可是朕說的她都沒聽進去。朕不見她,朕要見淮南王,朕要見淮南王!」他最後一句突然大叫一聲,我沒有防備,倒是嚇了一跳。

只聽到外面高后說道:「帶劉長過來!」張澤的聲音應聲而去。我見惠帝掙扎著要坐起來,忙上前去扶。惠帝看了看窗子里透出的光,問道:「章兒,現在是什麼時候?」我低聲道:「七月二十三rì未時二刻。」惠帝嗯了一聲,看著御榻前跪著的太醫,忽然心中厭惡,咳嗽著說道:「讓他們都下去!」我向幾個太醫揮了揮手,四人輕輕退了出去。小石頭正要走,我皺眉搖了搖頭。正在此時,外面傳來劉長的聲音叫道:「皇兄,臣弟冤枉,臣弟冤······」忽而嗓子似乎啞了一般,只聽高后哼了一聲。隨即殿門推開,劉長披散著頭闖了進來。

他看到坐在御榻上的惠帝時,面上忽然閃出極不自然的神sè,我看著很是彆扭,但卻想不出是什麼。劉長奔到御榻前,一下子跪倒在地,說道:「皇兄,皇兄救我······」惠帝見他雖然狼狽,但總算還是很好,不由鬆了口氣,伸出手去,想要拉他起來。劉長忽然瑟縮了一下,隨即伸手抓住了惠帝伸過來的手,低聲問道:「皇兄身子不好么?」

惠帝勉強一笑,說道:「這幾rì染了風寒······」惠帝說著,我突然覷到劉長眼中一閃而過的喜sè,心中一沉,幾乎立刻就要作,但是惠帝在這裡,我也不能表現出什麼,只是心道:「此人果然是狼心狗肺,二叔為了救他,不惜與太后翻臉,卻不料他看到二叔病重,竟然面有喜sè,當真是其心可誅!······天家無情,一至於斯!」

惠帝猶自不覺,說道:「你這幾rì過得可好?」劉長泣道:「皇兄,臣弟被人押入大牢,受盡了苦頭······」我聽著心中厭煩,忍不住說道:「二叔,你剛剛醒來,還要安心靜養,不能聽人喧嘩的。」劉長一愕,抬眼看著我,我冷然與他對視。惠帝也覺得身子無力,勉強笑道:「章兒說的也是,七弟,你如今大可放心,不會有人拿你怎麼樣的······」劉長聽了,抽出惠帝握著的手,雖然是強作哭音,但是臉上喜sè就算是惠帝也看出來了,只聽他說道:「如此,臣弟謝過皇兄······多謝皇兄了,臣弟不打擾皇兄休息,這便告退了!」惠帝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劉長喜滋滋地去了。

我對著劉長的身影哼了一聲,惠帝說道:「章兒,扶我睡下。」我愕然道:「陛下,太后還在外面等著呢!」惠帝喘息一聲,低聲喝道:「你想氣死我么?!讓她走,讓她走!」我聽他說到「死」字,心中倏然一疼,便道:「好,我去讓太后移駕。」小石頭忙上前將惠帝慢慢睡在榻上。

我躊躇一下,走到殿門處,看著一臉平靜的高后。高后也淡然看著我,我囁嚅了一下,開口說道:「太后,陛下不想見你,你······還是回吧!」高后看著我,忽然笑了一下,說:「哀家知道了······你好生照顧陛下。」頓了一頓,她一甩長袖,轉身而去,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語:「至此之後,哀家再也不來廣明宮!」

我忽然啞了,看著高後走出了廣明宮,呂秀雖是跟著高后離去,但卻是頻頻回頭,直到她們走到宮門盡頭。

此後數rì,惠帝總是昏昏沉沉的,偶然醒來,便吃些粥食,但到了後來,吃完便吐,讓太醫查問病情,竟然毫無進展。我見惠帝每夜都是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心中替他難過,但見他眉頭越鎖越深,臉頰越來越瘦,面sè也是越來越蒼白。心知他多半難以熬過這場病,心中不免傷懷。連rì來心力憔悴,更兼夜間也要照顧惠帝,是以我也受了風寒。

小石頭讓那幾個太醫為我開方熬藥,只是說也奇怪,我喝了葯之後,了汗,雖是還有些體虛,但是風寒自然是好了。這幾位太醫將惠帝身子歸於虛不受補的範疇,自然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而且惠帝思慮過重,想來心中天人交戰,他雖然面上不說,但是四位太醫診脈之後皆說惠帝心脈受創愈加嚴重。我聽了之後,更是心中自責,後悔自己要說出太后說的話。惠帝必定是聽了這番話,是以不肯原諒自己,回味往事之時,只能是心中更加痛悔罷了。我對此絲毫沒有辦法。

惠帝雖然病重,但是朝堂政務卻絲毫沒有耽誤。高后自從那rì說了話之後,果然沒有再來過廣明宮,惠帝不喜歡其他的人在廣明宮裡,所以高后的人也不能探聽到惠帝身體真正的情況,所以高后一心都撲在朝政上。丞相曹參薨后,丞相之職一直空懸,高后聽從高皇帝臨駕崩前說的話,讓王陵任左丞相,陳平出任右丞相。朝中大臣隱隱聽得陛下龍體違和,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惠帝竟然一病沉重至斯。

張辟疆這連rì來一直在廣明宮裡,這一rì早間看到惠帝昏迷著,突然拉著我走到外殿,開口問道:「二公子,陛下如今這個樣子,是否要早作準備?······」他看到我黑sè的眼眸,身子一凜,說道:「二公子,我沒有詛咒陛下的意思······」我點頭道:「我知道。」我看著他,心道:「看來張辟疆果然是心思通透,他如此聰明,竟然隱隱猜到陛下會因此不治。」張辟疆見我沉默,說道:「二公子,太后最是看重陛下,若是陛下一旦出什麼事情,太后······」他沒有說出後果,但我已然猜到他會說什麼。大漢朝的權力現在握在高後手中,若是她知道愛子駕崩,若是做出什麼輕率舉動,那麼天下堪憂!

我想到這裡,也是心中一凜,說道:「張兄說的不錯,這幾rì我只顧著陛下了,卻沒想到朝政,這是我的失策······」正說著,小石頭急匆匆地走來,說道:「公子,陛下醒了,說要見你!」我連忙趕去內殿,張辟疆和小石頭也跟了上來。

我跪在御榻前,看著一臉灰暗的惠帝,忍不住落下淚來,惠帝笑了笑,艱難地說道:「章兒,朕······二叔這幾rì想了許多事,心裡難過,我怕自己多半是熬不過去了······」我一聽,眼淚更是簌簌而落,說道:「二叔······」

惠帝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說道:「若是我果真死了,你記得常去高祖廟裡祭拜,我和高祖都在那裡。我如今便要死了,有你伴著,也就可以瞑目······」話未說完,惠帝頭一頓,我只覺心中恐懼,叫道:「二叔,二叔······太醫!」林太醫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惠帝的脈息。我心中狂叫道:「不是八月戊寅嗎?現在才七月末······不會,不會!······」只聽到林太醫如釋重負的聲音道:「陛下,陛下只是暫時昏厥了過去,不妨事······」說著自己也擦著自己頭上沁出來的冷汗。

我喘息一聲,站起身子,說道:「你們看著陛下,我去去就來。」幾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已經走出廣明宮了。

我走在未央宮的復道里,一陣冷風吹來,我臉上一涼,方才走著只顧著想著自己的心事,涼風一吹,我看了看四周。最近天氣有些yīn雨,大概是想變天了,如今是七月末,長安城裡已經有了涼意。我看著漠漠的yīn雲,想著自己從臨淄來長安,本來只是為王兄請旨,哪裡料想如今rì一般竟然深陷於未央宮中的權力中心?

我腳步走得很急,不多時便已經來到永壽宮,守門太監見是我,竟然沒有攔著,我心中有事,自然也懶得等他們通稟,便直接進了宮門。只見院中呂秀一身白衣,正在玩著蹴鞠,只是她似乎也在想著心事,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這時她抬頭看到了我,眼睛一霎,問道:「你······你怎麼來了?」我站著身子,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想才說道:「我,我有事要見太后。」

呂秀看著我,說道:「皇祖姑正在榻上休息,皇姑在裡面做女紅,我呆著無聊,所以就出來了。」我嗯了一身,說道:「呂······你去幫我通稟一聲吧!」她笑了一下,說道:「皇祖姑說咱們是一家人,怎麼還要通稟,我帶你進去就是了。」說著拉著我的手,跑進了永壽宮。

我踏進永壽宮裡,突然心中一酸,待看到張嫣神sè驚愕地看著我,我幾乎忍不住就要落淚。張嫣突然站起身子,問道:「章兒,你怎麼來了?他······」我上前一步,張嫣知道我來永壽宮是來找高后的,便上前到暖榻旁,說道:「母后,章兒來見你了。」高後身子一動,坐起身子,看了看我,隨即笑道:「哀家真是老了,近來總是覺得jīng神恍惚······」我忽然身子一軟,跪了下去。高后一愕,看著我,問道:「章兒,你這是作甚?皇兒讓你來見我么?」我心中一痛,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良久才哽咽道:「陛下,陛下不行了,請太后······太后······」

室中突然靜了下來,張嫣身子一晃,高后似乎是沒有聽到,聲音平靜地問道:「你說什麼?!」我跪伏在地,說道:「陛下病體沉鬱,臣劉章自作主張,請太后移駕,見陛下最後一面!」張嫣啊了一聲,就要暈倒,幸而呂秀離她很近,才扶住了她,但呂秀也是面sè驚愕,似乎是不敢相信。

高后忽然站起身子,一步步走了過來,說道:「劉章,抬起頭來,回答哀家的話!」我身子一震,慢慢直起身子。高后死死盯著我,問道:「皇兒怎麼了?」我淚眼朦朧地道:「陛下身子受了風寒,連rì來並不見好,如今······怕是······」

高后喘息說道:「你是說盈兒要死了,是嗎?」她面上忽然閃過一陣殺意,喝道:「劉章,哀家走時是否讓你照顧盈兒,你······你······哀家殺了你!」說著一把抽出我腰間青霜劍。我一時心中痛悔,只想著就此死去便好,連躲也不躲,只等著高后一劍斬下來。

高后急匆匆地走在復道之中,拖地的裙裾本來被宮女拿在手裡,但是她這般小跑著走,後面的宮女便跟不上了,我勉強大踏步地跟在他後面。但是想起來方才的情形,還是覺得心中有些后怕不已。

高后一怒之下,拔劍就想殺了我,當此情形,任誰也不敢說上一句話,正當我認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高后卻是生生地停住了自己的手,惡狠狠地看了我許久,忽然說帶她去見陛下。我從鬼門關口折了回來,心思立刻活絡開,就要帶著高後去廣明宮。一旁張嫣也要去,只是身子怎麼也使不上力氣。我本想著讓她坐著鳳輦過去,但是張嫣一聽,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絲氣力,竟然自己支撐著要去廣明宮。

來到廣明宮宮門處,守門的太監見是太后皇后都來了,都是跪了下去。高后一心挂念兒子安危,直接就走了進去。小石頭見高後來了,身子一震,忙跪下行禮,高后寒著臉走進內殿,只見御榻之上,惠帝形銷骨立的樣子,心中一酸,慢慢走上前去。太醫和張辟疆看到高后,都是默然退了下去。

過不多時,皇后張嫣和呂秀也來到廣明宮之中,張嫣一看到惠帝的樣子,已經是捂著嘴哭成了淚人,呂秀也是心中酸楚,一時都是說不出話來。我正在傷心,卻聽到高后冷靜的聲音說道:「章兒,太醫怎麼說?」我道:「各位太醫把脈之後,說陛下是腎陽缺失,導致心浮氣躁,脾胃虛寒,因為陛下身子虛弱,所以補藥全無用處······」高后一聽,冷冷說道:「哀家不信皇兒的身子竟然如此虛弱,一場小小風寒便能折磨皇兒至此······太醫呢?讓他來重新診脈,若是出了一點兒岔子,哀家誅他三族!」我心中一凜,但卻苦笑不已,想著這半月以來幾個人也不知道已經診了多少遍了,如今高后這麼說,那自然是怒氣無處泄,想找個替罪羊罷了。

但是這些話我卻是不能明說,只能委婉地說道:「太后,林太醫他們幾人已經在廣明宮裡呆了半個多月了,這些時rì他們衣不解帶地照顧陛下,陛下脈象他們是熟悉得很,不會有什麼錯漏······」高后哼了一聲,說道:「皇兒的一應茶水飲食是由誰負責的?」我心中一凜,看了看小石頭,說道:「前些rì子是6公公,這些時rì都是小石頭負責的。」高后眼光落在小石頭身上,小石頭渾身一抖,跪下說道:「太后,奴婢服侍陛下盡心儘力,不敢稍有錯失,請太后明鑒!」高後點了點頭,說道:「你這奴婢,我自然是信得過······」

我剛剛鬆了口氣,哪知道高后又是說道:「只是哀家斷然不信這小病就能讓皇兒如此。」張嫣早已經哭得沒有了氣力,這時候說道:「母后,前些年陛下酒sè過度,怕是積疾已深,如今······怕是會油盡燈枯!母后······」高后眼神一變,喃喃說道:「難道是哀家害的皇兒如此?」張嫣哭道:「母后······」饒是高后xìng子堅韌,到了此時也不禁老淚縱橫,低聲喃喃道:「盈兒,是娘親害了你,是娘親害了你······」

忽地,高后止住了哭泣,冷然說道:「張澤,傳哀家懿旨!」張澤忙跪下,高後身子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高后冷然說道:「命分封高帝劉姓子侄諸王及異姓諸侯王朝覲長安,不得有誤!」張澤諾了一身,卻並不起身,我心中正在疑惑,高后又說道:「辟陽侯與廷尉左監侯封任長樂衛尉,掌未央宮及長樂宮守備!」張澤又諾了一聲,高后又道:「召左右丞相及俸祿二千石以上的官員入宣室議事!」說完,高後站起身來,看著躺在御榻上的惠帝,轉過身子,說道:「這三道旨意皆由陛下聖旨出。擺駕宣室!」說著竟然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內殿。

一時殿中人盡皆愕然,張嫣猶如不覺,只是看著惠帝,眼淚不絕而下。張辟疆和四個太醫站在一起,見狀卻皺起了眉頭。

張嫣如此守著,惠帝卻一直昏迷,不見醒來。責問太醫,太醫只能說是身子虛弱,受不得半分刺激,所以也沒有將惠帝叫醒,如此過了兩rì,我的心中卻是怦然跳動,心道:「如今已經是八月初,陛下難道便不醒了嗎?可惜我平時看書雖說涉獵極廣,但是這天干地支記rì記時之法卻不得要領,陛下駕崩在八月戊寅,這戊寅到底是哪一天啊!」我嘆息一聲,卻是毫無辦法,忽然聽得耳邊有人說道:「二公子,借一步說話。」我一看是張辟疆,心中一動,二人悄悄走出了內殿。

張辟疆四處一看,低聲說道:「二公子,我見你方才長吁短嘆的,不是是何事憂心?」我看了看他,說道:「張兄,不知道八月戊寅······是哪一天?」張辟疆一愕,說道:「便是今rì了,二公子,你問這作甚······你怎麼了?!」他見我身子一晃,不禁伸手扶住了我。我卻是心中如chao翻湧,良久我才反應過來,說道:「我沒事。」張辟疆看到我蒼白的面sè,也不知道信還是不信,只是低聲說道:「二公子,太后這兩rì朝見群臣一如往rì,這惠帝病重的消息也沒有走出未央宮,只是這般是不是······」我見他說話吞吞吐吐,便道:「張兄有話直說便是,你我相交莫逆,不必如此姿態。」

張辟疆看了看我,小心謹慎地說道:「二公子你有所不知,當年高皇帝駕崩之時,高后和辟陽侯以為高皇帝手下的功臣大將都有謀逆之心,高帝駕崩,無人能夠駕馭,便想召長安的大將全部誅殺,幸而酈商老將軍求見辟陽侯陳說大義,才免了這場災禍,如今陛下病重,太后兩rì前又如此安排,莫不是又動了當年之心?若是如此,天下危矣!」我眉頭一皺,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張辟疆嘆息說道:「只是此時朝中眾臣意向不明,我也一時沒有什麼主意。」

我想著高后如今唯一的兒子便要去世,她當年是失去丈夫,尚有惠帝可以倚仗,如今卻是一無所有,確實處境堪憂。想著後來諸呂專權的情勢,我心中已然明了,當下說道:「張兄,如今這局勢,要靠你來挽救大局了!」

張辟疆一愣,笑道:「二公子,辟疆自認才能不低,但卻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更兼年幼,朝中重臣比比皆是,怕是輪不到辟疆的,二公子你說笑了!」我搖頭道:「張兄莫要妄自菲薄,我素知你有大才,如今正是大漢安危存亡之時,張兄切莫推辭。」張辟疆聽我這麼說,也是年紀相仿,意氣相投,當即朗然道:「好!只是不知······二公子有何妙計?」我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如今不知道太后和朝中重臣是什麼動向,糊裡糊塗什麼事情也做不成,不如我在未央宮探聽高后心意,你便去尋找左右丞相,將高后處境說明,陳平和王陵不是傻子,自然該知道怎麼做的。」

張辟疆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嗯,有二公子在未央宮居中策應,相信不會出什麼亂子。」我低聲道:「你不要高興地太早了,是非成敗,皆在你的手中······我出不上什麼力的。」張辟疆拱手說道:「我明白了。」我忽然心中一動,說道:「張兄,你可將局勢告訴留侯,有留侯稍加提點,你行事更加方便些。」張辟疆笑著點頭,我們又閑話了幾句,他便轉身出了廣明宮。

我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絲竊笑。如今讓他回去,張良說上一句話,那他便不可能置身事外,遠離朝政了。放著這麼有用的子房,我也不捨得放他離去的。我嘆了口氣,這才想起今rì已經是八月戊寅了。

內殿之中,張嫣正在失神地看著惠帝,卻忽然覺得她手中握著的惠帝的手指動了一下,不由心中驚喜道:「陛下,陛下你醒了?」惠帝卻沒有什麼動靜,我聽張嫣這麼說,上前一看,卻見惠帝依然是神sè灰敗,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我嘆了口氣,正要勸說張嫣,卻見惠帝睜開了雙眼,看著御榻上方。

我不由大喜,張嫣更是攥著他的手,驚喜莫名。惠帝轉過了頭,看到張嫣,漠然掙脫了她的手,張嫣一愕,神sè頓時黯淡下來。我忍不住道:「二叔,嬸娘她······」

「她是你表姐!······咳咳······你別再忘了······」惠帝掙扎著,一雙眼睛盯著我,我只能低頭不語。張嫣輕聲說道:「陛下,你就真的如此無情么?」惠帝笑了一下,說道:「朕昏迷的這些天里,什麼事情都想明白了。朕不是······不是不愛你,是不能愛你,你可知道?」張嫣點頭說道:「嫣兒知道······」惠帝喘了口氣,續道:「你在廣明宮外的花園裡看朕,朕全都知道,只恨今生與你有緣無分,你······你忘了我,我會求母后再為你安排一個人照顧你······」張嫣搖頭說道:「不要,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惠帝看著她,眼中似乎有淚水山閃動,他艱難地說道:「朕······朕今生負你,若是有來生,朕再還你今生之情······」張嫣只是搖頭,泣不成聲。

惠帝看著我,說道:「章兒,你派人請太後來。」我見他眼中神sè決絕,心中一跳,忙遣小石頭過去。惠帝閉上了眼睛,說道:「嫣兒,我有句話對你講。」張嫣神sè凄然,卻是湊上前去,我想著惠帝如此說,看來此事事關重大,轉身要拉著呂秀出去,哪知道她已經是哭成了淚人,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站著。呂秀看我一眼,一雙妙目又看著御榻。

惠帝說的話聲音極輕,我離得稍遠,也沒有聽到,而且這是惠帝吩咐只說給張嫣聽,我也就沒有在意。張嫣聽了之後,坐直了身子,惠帝輕聲說道:「這件事情你記著便······」忽聽到殿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我回過身子,見高后冷著臉走了進來,看著惠帝,停住了身子,只是喘息不已。我心中一震,怕他們母子到這個時候還大吵,哪知道惠帝直直地看著高后,口中說道:「母后······」

這一聲輕喚,卻將高後身上的所有冷意全都打散,她腳步蹣跚著走到御榻前,低聲喚道:「盈兒······」惠帝伸出左手,想要去拉她,但舉到中途,卻沒有了力氣。高后眼中淚光閃爍,忽然記起來七年之前,也是有這麼一雙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卻最終沒有觸到,如今,卻是輪到自己的兒子,她不由彎腰抓住了惠帝的手,只覺惠帝雙手冰冷,似乎就要死去一般,不由心中大慟,淚珠滾滾而下。惠帝卻笑了起來,說道:「母后,孩兒不想和你鬥了······」高后搖頭叫道:「不,盈兒,只要你能好,以後就算你讓母後去死,只要你能好!」她聲音本來清亮,但這番說來,卻是聲音嘶啞,彷彿一剎那間蒼老了十歲。

我聽到高后這麼說,心中實在是為她感嘆,高后一生經歷風風雨雨,縱然是高皇帝駕崩,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聲嘶力竭,如此孤弱無助,想來她一生最為看重的至親骨肉如今便要死去,白人送黑人,於她而言,世間最痛苦之事也不過如此了。我看他們母子情深,惠帝又是這般,怕是往後之rì便要天人永隔,想起這些時rì來他對我的照顧,忍不住便又要落淚。我正在感懷,忽然覺得手臂一沉,只見呂秀淚眼婆娑地靠著我,掩面伏在我胸口,瘦弱的削肩顫動不已。我嘆息一聲,伸手攬住了她,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惠帝聽高后這麼說,面上笑意更濃,只是搖頭,他只覺得身子越來越冷,知道自己時rì不多,喘息著說道:「母后,孩兒來生······再也不願做皇帝······我只想和自己的爹、娘親一起······」他看向張嫣,笑了一下,說道:「母后,只有你和高皇帝······」高后泣道:「好,就只有咱們一家三口,再不管什麼天下了······」惠帝聽她這麼說,如釋重負般,說道:「母后,你要記得······記得······」一句話未說完,只覺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此氣絕。

高后忽然覺得手中一沉,聽不到惠帝聲音,一時腦中恍惚,隨即便聽到張嫣嚶嚶的哭泣聲音,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兒子這番是真的永遠都離自己而去了,心神激蕩之下,她喘息了一下,忽然覺得生無可戀,只覺得天下之人無人不可殺,心中一股戾氣難以抑制,忍不住叫道:「來人,來人,張澤!······」候在殿外的張澤聽了高后叫喊,連忙小跑了進來,撲通跪下。高后惡狠狠地看著那四個太醫,喝道:「你······你帶人將這四人拉出去處死!陛下萬金之軀,竟然······竟然就此駕崩,你將這四人砍了!······」話音剛落,只覺一陣怒氣攻心,軟軟地倒在地上。

一瞬之間,眾人又是大亂。我見張澤已經叫來侍衛,將林太醫四人拿住,不禁說道:「張大人,太后不過是難以承受陛下駕崩的打擊,這才說的氣話,你何必當真?!」張澤冷冷一笑,說道:「劉章,我若不當真,那就是拿我自己的xìng命開玩笑!太后說話,我們下人照做就是,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劉章,你是聰明人,切莫自誤才好啊!」說著,他看了我一眼,甩袖而去。我卻一時啞了。

惠帝駕崩,無疑是震撼著新生大漢朝的大事,稍有不慎,大漢朝便有瓦解的趨勢。如今惠帝剛剛駕崩,消息卻無人知曉,這時候整個廣明宮裡面,高后昏迷,張嫣、呂秀拿不定主意,小石頭和張澤是下人,這惠帝駕崩之後的安排,竟然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看著彷徨無措的張嫣,低頭說道:「嬸娘請節哀,如今······是否要喪?」張嫣想了想,說道:「章兒,我也不知應不應該,此事事關重大,等太后醒來之後再說吧!」我皺了皺眉,張嫣突然說道:「章兒,你是怕太後會秘不喪么?」我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張嫣閉上了眼睛,低聲說道:「你放心,我會勸說母后的。」我聽她這麼說,便道:「也好,如今先為二叔整理遺容吧!」張嫣搖頭,輕聲說道:「不,讓我再多看一會兒······」我嘆息一聲,跪著不再說話。

廣明宮裡一陣安靜,張嫣看著惠帝清瘦的面容,眼淚又撲簌地落下,想著惠帝自從做了皇帝之後,再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祥和,嘴角還帶著一分笑意,她不由心中淡淡地說道:「你解脫了么?只是你這麼解脫,卻將我置於何地?我多想隨你而去,只是你為何還有將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給我一個弱女子去辦?若是我負了你所託,你讓我來生有何面目再與你相見?盈······今生蒼天捉弄,令你我二人相望卻不能相守,也好,這人間酸苦滋味就讓我一個人嘗,我只能寄望來生你我相知相守,永不分離!」

這種安靜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高后悠悠醒轉,張嫣總算是心中有了一些依靠,將高后扶了起來,高后看著惠帝,不由怔怔地流下眼淚。張嫣儘管心中悲痛,但還是打起jīng神問道:「母后,陛下······陛下駕崩之事,是否要昭告天下?」高后聽了,深深吸了口氣,已經回復了她往rì的神sè,冷冷說道:「此事不急,哀家自有打算!」

張嫣泣道:「母后,嫣兒自知不能忤逆了您的意思,只是陛下屍骨未寒,請母后憐他一生孤苦,讓他的大喪能夠順利些吧!」高後面sè一寒,就要怒,但是看著她柔弱的樣子,總是憐惜,嘆了口氣,說道:「傻孩子,你怎麼只想著他,不顧咱們活著的人會怎麼樣?」張嫣低頭說道:「嫣兒知道母后的難處,只是陛下······陛下他······」她這般說著,心中痛楚,已然泣不成聲。

高后心中一軟,嘆息道:「算了,哀家命人昭告天下便是了。」張嫣只是默然,我心中卻是一定,正在舒了口氣的時候,卻見跪在我旁邊的呂秀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神sè頗是古怪。我一時也不明白,只聽到高后吩咐道:「張澤,你去傳哀家懿旨,便說孝惠皇帝駕崩,此rì后三月內為國喪,朝臣服喪,民間不得有絲竹之樂,著太常叔孫通主孝惠皇帝喪事,朝中之臣俸祿一千石以上者,皆至高祖廟中祭拜!」張澤大聲道:「諾!」

惠帝駕崩之時是午後,這般一傳旨,頓時未央宮上下全都忙成一團,自有太監宮女為惠帝沐浴凈身,然後準備燈燭白布,又有人準備冰塊。只因高后已經傳旨至各諸侯國,若是等諸侯王到齊,怕是要些時rì,如今雖說入秋,但惠帝遺體不能長期放著,是以便用冰塊。這法子當年趙高用過,雖是無奈之舉,但畢竟可用。叔孫通主持惠帝喪事,倒是井井有條,只因高皇帝駕崩之時,也是他主持,如今也算是駕輕就熟,眾太監宮女都是各司其職。

我跪在惠帝靈堂前,默然不語。高后讓我負責守靈,很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旁邊跪著的是惠帝的太子劉恭,下面是劉弘,另外三四個小皇子沒有來,惠帝一應妃嬪跪在另外一側,除了跪在上的張嫣我認識之外,餘下的嬪妃我見都為見過,但是看姿sè平庸,想來是高後為了讓惠帝討厭這種無鹽之女,從而對國sè天香的張嫣動心。不過如今又是如何?我苦笑一聲,想著高后機關算盡,只是從未懂得過自己兒子的心,到了如今這步田地,算是咎由自取,但我本來該慶幸才是,這時候卻不自禁地傷感。

高后扶著惠帝棺槨,只是在那裡號哭,我注意到她的眼中沒有淚水,但是卻想不到她心中到底在琢磨著什麼,呂秀不是惠帝至親,但這時候陪著高后,所以也是一身的孝衣,跪在高後下。叔孫通叫著朝中大臣的名字,我聽到陳平、王陵、酈食其、周勃、灌嬰等人的名字,雖然很想瞻仰這些大漢名臣的風采,但我現在是為惠帝守靈,豈能抬頭直視朝中大臣?只能自己忍著,想著rì後有機會再瞻仰不遲。我正在想著,忽然聽到叔孫通叫到張辟疆的名字,我不禁抬頭一看,只見張辟疆也正在看著我,我向他使了個眼sè,也不知道他看懂了沒有。

等報完了官員的名字,叔孫通躬身上前,走到高後身側,說道:「太后,請節哀順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政不可輕廢,還請太後主持大局!」高后一聽,收起悲聲,說道:「哀家多謝卿家提醒。」叔孫通行了一禮,高後身子一動,呂秀扶著她站了起來,高后看著眼前,偌大的高祖廟裡跪滿了人,但是那幫朝臣各個都是屏氣凝聲的,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她看著高祖廟外殿門口處懸著的白sè布幔,朗聲說道:「孝惠皇帝繼位七載,興建長安,恢復民生,於大漢朝助益極大,然天奪其志,哀家與眾卿家同感凄惻。只是國事為重,眾卿家各守其位,朝堂政事一如舊rì,下朝之後,再同來高帝廟祭拜孝惠皇帝!」陳平、王陵等人一聽,自然是鬆了一口氣,同聲說道:「謹遵太后懿旨!」

我看著漸漸散去的朝中大臣,心中有些焦急,張辟疆定然是出宮去了,只是他明不明白我暗示他的意思呢?我雖然有心要讓小石頭出宮傳話,但這時候正是多事之時,太后已經命審食其和侯封嚴加控制出入宮之人,小石頭畢竟是我帶來的人,這個時候卻是不能出一點事情的。張辟疆天資聰穎,定然能夠明白我的意思的,無可奈何之中,我也只能是這麼安慰自己了。

夜幕逐漸降臨,天漸漸黑了,宮中到了掌燈時分,高帝廟中一時有些昏暗。兩個孩子畢竟年幼,雖說不懂事,但是卻有些害怕,張嫣雖是傷心,一顆心都放在惠帝的事情上,但還是注意到了,便輕聲吩咐那些妃嬪帶著孩子離開了高帝廟,這樣,整個高帝廟中就只剩下張嫣,我和小石頭三個人。張嫣一直都是眼中沒有什麼神采,獃獃地跪著,也不說話。我見她這樣,本來有些事情想要問她,但卻只能忍住了。

二更時分,我見張嫣有些睏乏,便開口說道:「嬸娘,你去休息一下吧!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張嫣搖了搖頭,我突然問道:「嬸娘,怎麼不見淮南王來拜祭······二叔?」張嫣轉過頭來,淡然道:「怎麼?難道你也如同陛下一樣,擔心太后不會放過他么?」我搖頭說道:「不是,太后既然放過他,就不會食言,只是陛下駕崩,他怎麼可以不來?」張嫣看著惠帝棺槨,說道:「怕是有些心虛吧。」我從未想過她會如此答,不由一愣。

張嫣低聲說道:「太後傳旨讓分封的高帝子侄輩的諸侯王來長安拜祭,淮南王乃是高帝七子,自然也是在其中。但是朝中大臣不知道太后心意如何,怕是各路諸侯王也是如此,淮南王雖然外表囂張,但內里最是膽小怕事,更何況前幾天又被太后訓斥,如此一來,他卻是不願做這隻出頭鳥,所以他雖在長安,但多半是在等其餘諸侯王來到之後,好共同來宮中拜祭。」我聽了心中大怒,說道:「他如此行徑,難道太后也不責罰么?」張嫣苦笑一聲,我霎時間明白過來,看來高后自認為自己失了惠帝這個倚仗,竟然做事情也有些掣肘了。

張嫣見我不說話,還以為我在深思,但她不想讓我知道個中緣由,便道:「淮南王如此,太后自然氣惱,不過他自幼由太后看著長大,畢竟還有養育之情,這大概是其中原因,過幾rì梁王來了,他自然也不能再推脫。」我驚訝道:「五叔會第一個到么?」張嫣道:「自然是了,這些要來的諸侯王中,就是他的封地離長安最近了,其餘趙王、代王、燕王、吳王、楚王,長沙王,還有南越王,封地離長安都是很遠。」

我皺了皺眉,張嫣說的這些人我與張辟疆、司馬喜二人談論之時偶有涉及,趙王劉友、代王劉恆、燕王劉建這些是高帝嫡子,吳王劉濞是高帝兄長的兒子,封在吳國已經十年,楚王劉交是高帝的年紀最小的弟弟,這次應當派王世子前來,長沙王吳臣乃是臣子,必然會親來,南越王趙佗,此人窩在南方百越之地,對中原敵意很濃,畏懼朝廷會有什麼yīn謀,所以多半也是不敢來。這些諸侯王的轄地若是連在一起,整個大漢朝便只剩下關中和齊國這兩塊。我到這個時候才有些明白為什麼要一意削藩了。

張嫣看了看我,說道:「只是不知為何,太后沒有讓齊王來。」我苦惱地道:「多半是看我在長安,也算是齊國來人了。」張嫣搖頭道:「太后多半是對你們兄弟很是看重。」我聽了,心中不以為意,一時盤算道:「恐怕是高后將我兄弟看得輕了。聽方才說的那些來長安拜祭之人,除了高帝的四個兒子,其他的都是梟雄之輩,相比來說,我兄弟倒也真的不算什麼。」我想著這些,一時也沒有話說,而張嫣更是不說話,若不是我開口說,我恐怕她真的會一直沉默下去。

我正在擔心著張辟疆是否已經向陳平獻策,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抬眼一看,只見呂秀伴著高后慢慢走來,張嫣聽到聲響,也注意到了,轉了身子,拜了一下,說道:「母后怎麼沒有就寢?夜深露重,母后還是要小心些······」高后看著面前高皇帝的畫像,輕輕說道:「這個時候,你讓哀家怎麼睡得下?」張嫣默然。高后目光下移,最終還是看著面前的棺木,聲音清冷地說道:「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央、未央······三郎,看來是你說對了,我真的是一語成讖,只是,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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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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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惠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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