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臣子
那你殺了我吧
兩日後,謝宴進宮迎娶雲雅公主。
分明才是第二次步入這座皇宮,他的心境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富麗堂皇的宮殿處處透著森嚴肅穆之感,與宮殿的主人一般冷若冰霜。
謝宴穿著一身大紅喜服,伴著烏壓壓的迎親隊伍來到雲雅公主的寢居前。
他望著那緊閉的宮門,遲疑了半晌,終於在旁人的催促下,邁出了腳步。
一道急呼聲卻打斷了喜慶熱鬧的場面,「謝大人請留步!」
謝宴微頓,側目看向來人。
那宮人神色焦急,從他的著裝來看,應當是皇帝身邊伺候的宮人。
謝宴心有波瀾,面容卻沉靜如水。
宮人匆忙趕到他身邊,彎腰行禮,著急忙慌道:「謝大人,請跟奴才來一趟。」
謝宴微微挑眉:「本官要迎娶雲雅公主,若是誤了吉時,聖上之怒,公公替本官承擔嗎?」
那宮人拭去額頭上跑出來的汗水,賠笑道:「謝大人,事到如今,奴才不敢隱瞞,今日並非是奴才有意耽誤大人的喜事,而是,陛下急召大人。」
謝宴眸子微動,「陛下何事召我,公公可否告知一二。」
宮人左右看了看,湊近謝宴,「大人,陛下遇刺了。」
謝宴眉心一緊。
遇刺……
「陛下中了毒箭,已有多位御醫前去解毒,可都束手無策,陛下說謝大人精通此道,要奴才傳召大人過去。」
「陛下也是通情達理之君,他無意耽誤大人的喜事,只是,陛下所中之毒毒性十分險惡……」
「我明白了,帶我過去。」
謝宴撇下了迎親隊伍,跟著宮人前往荊戈的寢宮。
兩人行色匆匆,宮人也是心急如焚的模樣,謝宴不疑有他,他已經把剛剛的婚事忘在一邊,心裡只剩下荊戈。
直到走到寢宮門口,殿門緊閉著,除了他們兩人,沒有其他宮人或御醫,也沒有行刺過的痕迹,整個寢殿都顯得尤為安靜。
謝宴隨口一問:「公公,陛下是在這裡遇刺的嗎?」
「正是,陛下有意瞞下此事,大人切記,莫要對外聲張。」
宮人幫他推開了殿門,「大人,進去吧。陛下正在裡面等著你。」
謝宴頷首,他滿腹狐疑,既緊張荊戈的情況,又疑惑這異常的環境,他抬腿邁進了寢殿,一走進去,那宮人就在他身後合上了殿門。
「呃……」謝宴沒再與他周旋,而是走進寢宮深處,他越走越奇怪,太安靜了,而且,他連荊戈的人影都沒看到。
謝宴折返了回來,他打開殿門,那宮人正在外面候著。
「公公,陛下不在裡面,你是不是記錯了。」
「陛下的吩咐奴才怎敢有誤,謝大人,你再仔細找找,陛下就在寢宮之內。」
「要不然公公進來幫本官找找?」
宮人搖搖頭:「陛下吩咐過,把大人召過來后,只容許大人入內,奴才不能進去。」
說罷,他直接幫謝宴合上了殿門。
「呃……」這真的是來讓他解毒的?不會是想暗殺他吧?
謝宴無法,又繞著寢宮走了一遍,他有些著急,不知荊戈情況如何,現在連人都找不到,昏暗的宮殿透著股陰森和神秘感。
不過這寢宮可真夠大的,那張龍床看著也很舒服。
謝宴額頭冒了點汗,他走了一圈,終於在宮殿一角發現了一張大開的雙扇門,門裡隱約傳來一點水聲。
謝宴沒再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穿過扇門,空間突然變得開闊起來,謝宴繞過兩根盤龍石柱,才看清了這扇門后是何場所。
竟是一座浴池。
煙霧繚繞中,謝宴看到浴池中坐著一個人,他赤著身子,線條卓越的脊背暴露在謝宴的視線之下。
除了荊戈,不會再有其他可能。
謝宴走了過去,立在池邊,於離荊戈兩丈遠的位置處站定。
他目不斜視,拱手道:「陛下,宮人告知微臣,陛下遇刺中了毒箭,急召微臣前來解毒。」
荊戈側對著謝宴,謝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臉色潤澤,身體舒展,並未有任何痛苦之色。
「正是如此。」
聲音中氣十足。
謝宴往前走了兩步,矮下身,屈膝蹲在荊戈身邊,「陛下給微臣看一下毒箭留下的傷口。微臣需要確定一下毒性。」
荊戈身體不動,聲音低沉:「沒有傷口。」
沒有傷口?這是何意?
謝宴有些糊塗,但他也不好多問,又道:「那陛下伸出胳膊,讓微臣把一下脈。」
「好。」荊戈伸出胳膊,放在池邊,他胳膊上沾著浴池中的溫水,水珠蔓延下來,模糊了他胳膊上的肌肉線條,卻平添了一分男性魅力。
這個姿勢很不舒服,謝宴身上穿著花紋繁複的紅色喜服,此刻也因為低身的動作沾上了池邊的水,池水浸透他的喜服,氤氳出一片一片的深色。
荊戈在他低頭把脈的片刻,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神色幽暗,深不見底。
大紅的喜服將這個人襯托得更加艷麗,哪怕是見過無數次,他還是被再次驚艷到了,這與荊戈幻想的模樣分毫不差。
可這身喜服,並不是為他而穿的。
荊戈眼中劃過一絲猙獰。
謝宴把脈的時間不短,因為他第一時間並沒有感覺到荊戈身體里有多出來的毒,他覺得這可能是因為之前中的毒毒性太強,掩蓋了新的毒。
他仔細分辨了半晌,依舊沒有感受到有新毒進入荊戈的體內。
謝宴不懂醫,不會把脈,但他可以通過身體接觸感知對方的靈魂狀態,這種方式比任何醫術都有效,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會出錯。
荊戈,沒有中毒。
荊戈在騙他?害他擔心了半天,這個混賬!
謝宴站了起來,語氣微冷:「陛下今日並未遇刺,也沒有中毒箭,對嗎?」
荊戈身體撐在池壁上,並不回應。
謝宴心裡湧起怒火。他想過荊戈可能反悔,不滿他的婚事,才在他迎親過程中打斷。但他明明可以強行要求他中止婚事,卻偏偏選擇這種方式,騙他過來。
在謝宴這裡,他先是荊戈,才是天子,他無法接受荊戈拿這種事來戲耍他。
謝宴忍著冷怒僵硬地開口:「既然陛下沒有毒要解,那微臣就回去繼續迎娶雲雅公主了。」
「耽誤了婚事,微臣擔待不起,陛下和雲雅公主也會招人口舌。」
他轉過身,並不等荊戈回應,打算直接離開。
但他還沒邁出一步,腿腕就被一股重力抓住,猛地往後拖拽,謝宴一個不穩,眼前天旋地轉,下一秒就落進了水中。
他並沒有被浸沒進水中,而是被荊戈握住腰,扣著站在了水池裡。
池水有些深,謝宴不自覺伸手,抓住了荊戈的胳膊,才堪堪穩住身體。他一抬眼,正對上了荊戈幽深的目光。
荊戈語氣危險:「謝愛卿,官銜不大,脾氣不小。朕允許你回去了嗎?」
謝宴撇開腦袋,心裡煩悶不已,不想對上荊戈的目光,他平靜道:「陛下不是讓微臣來解毒的嗎?既然無毒可解,微臣自然應該回去。」
他微諷道:「迎娶雲雅公主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微臣不敢抗旨。若是耽誤了時辰,雲雅公主那邊,微臣也無法交代。」
荊戈胸腔略有些起伏,他眯著眼睛捏著謝宴的下巴,逼迫他迎上自己的視線:「朕反悔了。你區區一個正四品官員,娶朕的皇妹實在欠妥。但朕身為天子,金口玉言,已經放出的旨意不好收回,所以才編了這麼一個理由,將你弄過來。」
「怎麼,謝愛卿如此伶牙俐齒,卻連朕的這點心思都看不透嗎?」
雖然話說得很欠打,謝宴好歹明白了荊戈的想法,果然如他所想,後悔了。
但是,謝宴沒這麼容易消氣,荊戈受傷這件事本就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荊戈這次簡直踩了他心裡那條高壓線。
謝宴回道:「陛下未免太過兒戲,即使這次打斷了婚事如何,陛下不收回旨意,微臣早晚要再次迎娶雲雅公主。」
這話頓時刺激了荊戈,他捏緊謝宴的下巴,沉聲道:「雲雅公主,雲雅公主,謝愛卿,你就這麼惦記著和她的婚事?還是真想娶她?」
「呃……」這是什麼腦迴路?
謝宴有些無語,「微臣只是想提醒陛下,陛下如此行事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微臣在迎娶公主的途中離場,讓公主在天下人面前丟了面子,想必已經惹怒了公主。」
「如果雲雅公主知道此事是陛下所為,恐怕在抱怨微臣的同時,也會對陛下有所不滿。」
荊戈臉上浮上了點笑意,他用手指摩挲著謝宴的下巴:「愛卿這是怕了?」
謝宴不說話。
「放心吧,此事朕自會處理乾淨。」
「這樣自是最好,那微臣在這裡謝過陛下。陛下既然並未中毒,身體安好,想必也用不到微臣了,微臣先行告退。」
謝宴到底是不高興,他不想在這裡再待下去,撇開腦袋,掙脫荊戈的桎梏,然後往池邊爬去。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謝宴眼前一花,身後突然貼過來一俱火熱的身軀,荊戈竟然直接把他抵在了池壁上。
「謝愛卿,你怎麼這麼不聽話。朕……准予你離開了嗎?」
謝宴繃緊身體,他和荊戈現在並不熟,不過是君臣關係,荊戈卻用這樣曖昧的姿勢困住他,究竟什麼意思?
荊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氣,雖然聞過很多次,但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他情不自禁地湊近謝宴的後頸,深吸了一口氣。
他凝視著謝宴身上濕透的喜服,雖然好看極了,但不是給他穿的,他只覺得礙眼無比。
他猛地伸手,撕掉了那繁瑣的衣物,肌膚相貼,荊戈看著那白皙緊實的後背,眼睛一下子紅了。
他像是被蠱惑住一般,試探著撫摸上去,滑嫩細膩的觸感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謝宴的後背。
原來是這樣子的,怪不得,怪不得……
灼熱的鼻息噴洒在謝宴敏感的頸間,謝宴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咬著牙根:「陛下並未中毒,微臣留在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荊戈咬住他的耳尖,低聲道:「誰說朕並未中毒,朕這裡中毒了,愛卿好好感受一下。」
謝宴渾身一緊,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臉上瞬間爬上一抹浮紅。
他不敢相信面對才見兩三面的自己,荊戈會表現出這副流氓作風,他承認兩人總是很快地被彼此吸引,但也絕不會是這樣。
這太不正常了!
謝宴想到什麼,臉色一白,被荊戈摸得發軟的身體突然聚起一分力氣,他突然出手,用儘力氣推開了荊戈。
荊戈沒有防備,池中又很滑,竟被謝宴直接推進了水中,激起了大片水花。
等他站穩腳,再往謝宴那邊看去時,謝宴已經爬上水池,那慌亂急切的動作,簡直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荊戈沉了臉,他上前一步,抓住謝宴的腳腕,輕易就把人再次拖了下來。
他為這個人,糾結掙扎了整整十日,直至現在,他依然沒有得到結果。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人,但他放不下、離不開。
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謝宴為另一個人穿上婚服,做不到把謝宴讓給任何人。
可是,謝宴與他不同,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是荊戈,更不可能像他這樣跟個精神病一樣分裂,為什麼要逃避,為什麼做盡親密之事後,現如今卻對他避若蛇蠍。
他箍住謝宴的腰,抵在他身後,牙齒咬在他的頸后,聲音嘶啞:「謝愛卿,你對朕如此不敬,真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謝宴扶著池壁,身體不住地顫抖:「微臣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宮妃,陛下要解決需求,應該去後宮找你的妃子。」
他抗拒的動作激怒了荊戈,荊戈單手壓制住謝宴胡亂揮舞的手臂,膝蓋抵住他的雙腿,他低頭,探出舌尖狎昵地舔舐謝宴側臉和頸間的肌膚。
「謝愛卿,你知不知道,朕只需一句話,就能把你從臣子變成朕的妃子。愛卿再敢違抗朕,朕不介意在這裡,讓你以臣子之身,行宮妃之實。」
謝宴渾身大震,他眼中皆是震驚,一種難言的憤怒和失望讓他握緊了拳頭,揮向荊戈。
荊戈半途截住,他握住謝宴的手腕,眯起眼睛,「謝宴,你想打我?」
謝宴氣得渾身發抖,他覺得眼前的人比任何時候都要陌生,他急促地呼吸著,盯著荊戈,「荊戈,別讓我噁心你。」
荊戈手指一抖,他眨了眨眼,像是從某種不受控的狀態中突然抽離出來,然後,他撞上了謝宴的目光。
那雙眼睛里已經沒有了溫柔,儘是濃郁到化不開的厭惡,荊戈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竟是忍不住心慌。
「你說……什麼?」
謝宴吐出一口氣,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別讓我噁心你。」
荊戈猛地將他摜到水池邊,他捏住謝宴的臉頰,呼吸沉重而錯亂:「謝宴,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朕說話?你真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分明是在質問,可聲音卻是慌亂的,連壓制謝宴的胳膊也隨著情緒顫抖著。
謝宴視線毫無波動:「那你殺了我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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