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怨懟
眼見子卿面有怨懟之色,李陵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耳語道:「只是暫時住一陣兒,孤每日都會去陪你,一定不會冷落你!」
「做了妾室,又做外室,殿下還真是變著法子,折辱我啊!」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是因您的紅顏知己,不想瞧見我?還是覺得跟我那樣偷偷摸摸很刺激?您若是喜歡,自有人陪著您刺激!我做不來的!若是因此沒如了您的心意,你大可放我還家,我也不稀罕做您的妾!殿下何不現在就進宮啊!請了皇後娘娘的旨意,我立刻收拾東西走人,日後嫁娶各不相干!」
李陵一時氣急,咬著牙刻意壓低聲音道:「日後嫁娶、各不相干,你還想嫁與何人?一顆心,一條命都盡數交給你了!生怕你受一點委屈,吃一點苦頭!你竟還想著嫁與旁人?」
子卿一時氣惱,將他推開道:「殿下想左右逢緣,享齊人之福!自己又不能安撫人心!」
「你想嫁給誰?」
子卿十分無語道:「這是重點嗎?你為什麼總是曲解他人的意思?」
李陵壓下心中恨意,閉上雙眸緩緩開口道:「你若有一日能走進孤的心裡,你便會知曉自己有多鐵石心腸!」
子卿不知他何處來的幽怨之意,他這神情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個讓他傷透心的渣女!幾次張唇,卻欲言又止、滿室寂靜,只有燭光搖曳!
許久,李陵才緩緩睜開眼,背對著一臉懵圈兒的子卿道:「我不曾向你求過什麼!」
子卿淡淡撇嘴,心中揶揄:是!沒求過什麼!我連對娘親的誓言都肯背棄,我在牢獄之中拚命掙扎,苟且偷生,生怕自己一時斷了氣,該給你的,不該給你的,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虧你還有臉說我鐵石心腸!
沉吟半晌,李陵接著道:「讓著她們,不要爭!孤!日後自會給你個交代!」
「讓著她們?」子卿重複著李陵的話,心中揣測她們應該指的是韓六、與雅言!即使他不說,她也沒膽子與那二人爭鋒!
李陵點頭!子卿冷著臉,說出兩字:「可以」而後又說道:「殿下也得答應我一件事!」李陵站起身,走到屏風前,嗓音低啞道:「講!」
「放我還家,離了這裡,任她是白月光也好,是硃砂痣也好!既不會礙你們的眼,也不會與她們爭!不是兩全其美——」她說著忽然領口一緊,那樣素淡乾淨的郎君,在光影的攢動中,怒意升騰,子卿還不知死活說著:「我走了!從此以後這院子里乾乾淨淨!再沒人起爭執!」
李陵揪著她的衣襟,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你想都別想?」
子卿一邊扒拉他揪住自己衣襟的手,一邊問:「為什麼?」
「你當初是心甘情願,跟著孤回來,你與孤也是兩情相悅,才共享床笫之歡,孤不曾強迫你!」
「是!是我自願沒錯!可我現在不願意了!」
「那可由不得你!」李陵說完拂袖起身。
子卿望著他的背影,坐在床邊大聲罵道:「混蛋!畜生!自以為是,渣男!別以為姑奶奶稀罕你!這上京城比你好的男兒,多的是——」李陵強壓怒意往前走,一腳踹在擋路的琉璃屏風上!「砰」的一聲,屏風倒下,碎了一地,他踏著屏風的碎片,大步出了房門!屋外的侍女被嚇得瑟瑟發抖,直到李陵出了門,才敢進來收拾殘局!
子卿卻將她們轟出去,她冷冷瞧著那支離破碎的屏風!自打十五歲以後,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她的生活就像在渡劫,一難接著一難!每日都在與夾縫中艱難生存,她出嫁那日,若不是橫生枝節,她如今也該是夫婦和順,其樂融融吧!
憑什麼讓著她們!她偏不讓,她偏要給他們添堵!她的生活就像碎了滿地的屏風,憑什麼其他的陳設還井然有序,她的魔爪開始不受控制的伸向羅列於室內的器物,桌上茶盞,妝台上胭脂口脂!置物架上的玉磬,看得見的大小物件,統統摔倒在地上!面對一片狼藉的室內,子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門外傳來錦歌的聲音:「娘子,您開開門,咱們說說話!可不要哭壞了身子!」
子卿全然不理會屋外的敲門聲!她哭了一陣后,忽然起身打開柜子!將柜子里放著的大大小小的盒子也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待砸完了那些李陵送與她的首飾頭面后,頓覺心中的氣順了大半!
次日一早,子卿開門,從房門口窺見室內景象的侍女,被室內滿目狼藉嚇的不敢出聲。陸子卿倒好,神色如常的行在一片狼藉的室內,坐在空空如也的妝台前,梳理頭髮,彷彿這滿室狼藉與她無關!
且說這太子薨逝至今已有半年,陛下時常悲痛難以自持,殿下在世時,多有不肖荒誕之舉,時常為陛下深恨!然隨他死去那些恨意,便隨之煙消雲散,只一味記得殿下小時乖巧伶俐的模樣!長此以往憂思過度,又兼朝中事物繁冗,身體日漸不如從前!
平極殿外夜色微涼,陛下時常對著凄清殘月黯然神傷,不覺垂下淚來!皇后與貴妃都前來開解,也因此情此景而悲傷落淚,一時這殿中,更添幾分凄涼!幸而,呂相前來開解陛下!
這一日蘭台賓客盈門,只因今年春闈,李陵還在北方駐守,未能參加瓊林宴,他還朝時與今春登科的進士大多都不熟識,又兼那些登科的進士,即日就要被授予官職,而後前往地方赴任!
在王府僚屬的建議下,宴請新科進士!李陵令子卿籌措宴飲事宜,子卿一味以「於禮不合」勸諫!李陵卻不肯聽勸,最終她被李陵以十錠金的酬勞打動,為其操持宴請事宜!
因是私下宴請,有不少士子攜女眷前來,順便拜見那位殿下極為看重的女子!宛若自然隨劉修一同前來!最讓她意外的是,她的兄嫂竟然在邀請之列,至於兄長又是託病未至,只有嫂嫂劉氏帶著兩位侍女前來赴宴!當然這些赴宴的女眷,自是少不了李陵的那位「白月光」!
至於他的那位「紅顏知己」,估計是名聲太旺,不知怎的就驚動了宮裡的皇後娘娘!前兩日,從宮裡來了兩位嬤嬤,正在教習她宮中禮儀,每日被看得死死的,這一陣,被修理的不輕!
如今,她被李陵下令遷入園中居住!這雅言姑娘竟沒來找她這顆小白菜乾架了!子卿暗自猜想可能是沒時間,畢竟那兩位嬤嬤的狠勁兒,都不是一般人!她想李陵這一陣兒,應該心疼壞了吧!
今日這蘭台,有最可能成為王妃的韓六姑娘,又有殿下最看重的「救命恩人、紅顏知己」那些新貴的正頭娘子,一時不知該拜哪尊菩薩!至於她這妾室,只有里裡外外應承的份兒!
所謂大房是真愛,二房是寵愛,她這三房是個「小白菜」!自然是不被那些正頭娘子待見的,不過她這妾,倒是實實在在有品級的,瞧不上歸瞧不上!見了面該行禮還得行禮,畢竟沾了衡王殿下枕榻的「仙氣兒」!
她們也不敢明目張胆的瞧不上!她倒不是以做妾為榮,只是碰巧聽到幾位娘子背地裡扒她的黑歷史,譏諷她狐媚好手段!可轉臉見了她,就立刻笑臉相向,一絲也不覺尷尬!那變臉的速度,堪比變臉的大師!
她領著嫂嫂在園中閑逛,四下無人時,嫂嫂忽然開口告誡道:「以後一定要安分守己,勸諫殿下,不可一人獨佔恩寵,以免遭未來王妃妒恨!」
「嫂嫂不用擔心!他如今,恨不得將我趕出府去!」
劉氏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又說道:「從前衡王殿下去我們府上時,幾番試探,似乎有意要求娶你!老爺直白的告訴他,家中有一女,如今已許了人家,你大哥哥說,殿下當時那個臉都綠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後來,宋家成親禮上,闖進來兩個搶新娘子的歹人,雖然蒙著面,可我瞧那身量和眼神,就像衡王殿下和他身邊跟著的那侍衛!待那新娘子蓋頭落下,他們瞧清了樣貌,立刻就拋下新娘子離開!我與你大哥哥私下裡說,還不如當初退了宋家的親事,將你許給衡王殿下,也比如今的境況好,你大哥哥卻說我糊塗,不該生那攀龍附鳳的心思!我看他們就是死腦筋,你是被纏上,如今兜了一大圈,還是落在人家跟前了!」
子卿聽完這一段,兩彎秀眉都快擰到一處,怎麼她成親之日還有這樣一段插曲,當日不是虎穴就是狼窩,註定是進不了宋家的新房!虧他還有臉說自己是心甘情願的跟他回來的!子卿不禁心中憤恨,這樣大費周章的將她拐回家中,新鮮感一過,就對她棄之如敝履,活脫脫一個「西門大官人」!子卿陪著嫂嫂在園中游賞一陣,便讓錦歌領著劉氏前往她院中休息!
子卿這廂應承了女眷,又往磬明湖邊,各處釣魚台查看,已有侍女在亭台處奉上茶點!李陵則與劉修、李若竹几人在一起釣魚談笑,他們跟前的亭台里有幾位美人或坐或立!
子卿遠遠瞧見宛若,想上前,可一想到韓六姑娘也在那一處,她便繞道去膳房!路過一處釣魚台,見兩個小丫頭在亭中耳語偷笑,便悄悄上前,這一看不打緊,那場面著實將子卿整懵了!
只見那狀元郎,懷抱著釣魚竿,獃獃的坐在湖邊,一粒一粒吃著石凳上的魚餌!這場面口味有點兒重,若是從正面瞧,配上狀元郎那兩個烏青的黑眼圈,還真有點兒驚悚!剛才幾位跟他一處的僚屬估計是讓他噁心到,都悄悄挪到了別處垂釣!
子卿琢磨著到底是餓了,還是口味比較特殊!那兩個小侍女見了子卿,迅速收斂了笑意!子卿制止她二人不要出聲,走到石桌前端起一碟小點心,悄悄將那盒魚餌換掉!
狀元郎,一臉獃滯的看著湖中,瘦削的長指捏了一塊點心,可能手感與剛才不一樣,遲疑了一下,嘟嚷了一句,將那點心捏碎,往嘴裡塞了一小塊!子卿觀察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笑問道:「好吃嗎?」
那狀元郎秦書鈺這才發現身邊坐了個人,他側身打量了子卿一陣,端起那碟點心,平靜的回道:「這魚餌!魚會覺得好吃?」至於他會不會覺得好吃沒有明確回復。
子卿覺得,她問的這樣直接,正常人的回答應該是肯定或否定。狀元郎這答案是站在魚的立場回復的!讓她摸不著頭腦,更有趣的是秦大人好像不知道,眼前的魚餌已經換成了點心!子卿正想問他為什麼要吃魚餌時!秦書鈺忽然表情木訥的說道:「釣魚!我是不擅長的,看不清魚鉤!也看不清魚漂!」
子卿心中偷笑,就連近在咫尺的魚食換成了點心也看不清,實在不適合釣魚!
秦書鈺又喃喃自語道:「我的魚餌,魚兒吃不了,只好自己吃了!」子卿聞言,覺得他這人有趣又執拗,心中又有些莫名的憂傷!幸虧這魚餌不是蚯蚓,不僅會為難死這狀元郎!還會噁心死她們這些看客!
子卿本欲與秦書鈺多說說話,省的他一人在此太無聊!畢竟登門就是客!忽聽有人輕聲喚著:「陸娘子!」她起身回望,原是前院里負責庭院洒掃的小丫頭!她看著一路小跑過來,急紅了臉的小侍女淡笑:「什麼事?慢慢說!」
小侍女急的差點哭起來:「旺財!旺財他趴在錦鯉池中玩耍,怎麼叫也不肯起!已經咬傷了一條錦鯉!嬤嬤會責罰我的!」李陵十分鐘愛那一池錦鯉,那不知死活的旺財要是給他霍霍死幾條,他這人睚眥必報,這會兒有客人在,他不方便為了幾尾錦鯉處罰人,等客人走了定會變本加厲的折磨人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