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痴情人設
沈晏垂眼,便見她纖長的眼睫慌亂地快速顫動著,耳尖更是浮起了羞澀的桃花紅。
——任哪個女子在喜歡的對象面前,都做不到面色如常吧?
陸晚自己都覺得她這演技,簡直就是明日之星。
但她並不知道,沈晏早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戲,甚至配合著她的戲碼。
「找到這裡並不難,」沈晏收回視線,道,「我來了沒多久,就在剛剛。」
然後順手用身上的匕首幫陸晚鬆了綁。
他說的模糊,陸晚也並不在意,反正小反派肯定是有辦法的。
不過對於沈晏說的「剛剛」,她是根本不信。
恐怕在她嘗試解開繩子之前,他就已經悄無聲息地進了房裡,然後默默地冷眼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可怕,果然是狗男人,沒有心。
「太好了,我就知道阿晏哥哥很厲害。」兩隻手終於得到了解脫,陸晚心情大好,毫不掩飾自己此時的欣喜崇拜之情。
微圓的杏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映著昏黃跳動的燭光,如同灑滿了天邊的銀河。
……太亮了。
沈晏移開目光,淡聲道:「別說這個了。」
眼下還是如何逃出去比較重要。
他肅容,低聲說起了兩人的處境:「外面大約有五人看守,我帶你先出去。」
陸晚宛如認真聽課的好學生,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在他們酒里下了迷藥,只要小心些就沒事。」
陸晚若有所思。
難怪沈晏就這麼大搖大擺地來了。
現在外面的那幾個守衛都不知道沈晏的存在,還以為只是關著一個弱女子,正是最放鬆警惕的時候。
此時天色陰沉,又有雨聲掩蓋,也是兩人最適合逃跑的時候。
道理陸晚都懂,但她仍然有點小憂愁。
這幾人是衛明堂的手下,不知道功夫怎麼樣。
她知道沈晏很厲害,可他之前受了重傷,還沒痊癒。
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啊,何況還要帶上她這個小拖油瓶。
但最終,她咬唇,堅定地應聲:「好。」
沈晏抬頭看,陸晚依舊亮晶晶地望著他。
少女應是害怕的,秀麗面容微微蒼白。放在膝頭的指尖緊張地攥緊,又緩緩鬆開。
對上沈晏的目光后,她朝他綻開一抹淺笑。
好似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無條件地選擇相信。
嘖,慣會做戲的小騙子。
-
風聲,雨聲。
還有外面此起彼伏的打鼾聲。
原著里沒有描述沈芸被救走時的細節,所以陸晚難免有些緊張。
沈晏和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房門上著鎖,沒辦法從裡面打開。
他便走到後窗前,修長手指拈著匕首鼓搗了幾下,將他來時的縫隙開得更大了些。
做這些的時候,陸晚趴在門邊聽著外面的動靜,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來。
而窗邊的年輕男人,探尋的動作依舊不急不躁,甚至可以說得上慢條斯理,帶著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感。
她想,這大概就是反派和炮灰的差別。
小半刻后,沈晏抬起眼,朝陸晚道:「過來。」
陸晚便提起腳尖,乖乖地走過去。
窗框已經被他簡單粗暴地破壞,成了個狹窄的出口。
外面雨勢好像更大了,冷風攜著寒雨,一下子扑打在陸晚臉上。
她有些狼狽地擦了擦,小聲問:「我們就從這裡出去嗎?」
沈晏點頭:「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我先出去,若是沒有危險你再出來。」
他伸手撐在窗欞邊,動作又輕又快。陸晚只覺得眼前一花,隱約捕捉到少年的一抹衣角。
再看時,沈晏已經穩穩地翻出窗外。
哇,這就是輕功嗎?好神奇。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逃脫凄慘嗝屁的結局了!
這翻的是窗嗎,不,是希望!
沈晏一抬頭,便見女孩子趴在窗邊,眼睛晶亮亮的,好像他做了什麼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不過是翻個窗而已,也值得大驚小怪嗎?
沈晏警惕地繞到廊柱下看了看,房門口東倒西歪地坐著幾個人,酒氣衝天,昏昏睡著。
他這才又轉回來,對陸晚伸出手:「來。」
陸晚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費力地一手扒著窗沿,另一手搭上了沈晏。
指尖與指尖相觸,帶著夜雨的濕冷,陸晚不自覺地蜷縮了下。
沈晏頓了頓。
女孩子的指腹輕輕擦過他的掌心,有些癢。
他手上用力,另一隻手扶著陸晚的腰身,將她整個拉到了自己懷裡。
等她穩住身子后,沈晏很快就鬆開了手。
陸晚清楚自己這身嬌體軟的體質,靠她自己肯定跑不遠,必須得牢牢跟著沈晏。
於是她感激地看了沈晏一眼,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衣袖。
沈晏低頭一瞥,青蔥的幾根指節在夜色里格外的白。
罷了。
這樣緊跟著也好,免得出什麼岔子。
這處看起來是間隨處可見的民房,兩人放輕腳步,繞過看守的那幾人。
正門門口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人看守,所以沈晏選擇帶陸晚翻後院的牆。
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
陸晚淚眼汪汪,這翻的是牆嗎,不,是自由!
沈晏淡聲道:「閉眼。」
他手攬過她的腰,將她往懷中一帶。
足尖輕輕一點,就悠悠落到了牆頭。
陸晚恐高,下意識地閉上眼,抓救命稻草一般兩手緊緊抱住沈晏。
沈晏的身體瞬間僵直了一瞬。
他們挨得太近,呼吸都清晰可聞。
懷裡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柔軟,纖弱的一小團,不知是冷還是怕,猶在發著顫。
沈晏活了十九年,第一次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迅速帶著陸晚跳下來后,沈晏猶疑地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了,」他默了默,乾巴巴地吐出兩個字,「莫怕。」
感覺到腳踩實地后,陸晚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反應過來她剛剛有多丟人後,陸晚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抱歉,阿晏哥哥。」
少女額邊碎發被雨沾濕,貼在臉側,襯得她五官更加精緻。
雨珠順著濃長的眼睫滑落,她抬起水潤的眸,在沈晏眼裡就像只被淋濕的幼貓。
「無礙。」他搖了搖頭。
另一手拉住陸晚的手腕,沈晏眸光銳利,認真地道:「走。」
他抬腿跑,陸晚就氣喘吁吁地跟著追。
雨絲綿綿,將視線也變得朦朧起來。
她落後他身後半步的位置,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恍惚間,陸晚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二人交疊的足音。
她跑得頭暈目眩,卻無比高興,因為離被關押的那處民房越來越遠——
逃出去了!
確認安全之後,陸晚眼珠轉了轉,開始敬業地作起來了。
「阿晏哥哥。」
她拖長尾音,「我好累,腳好酸,跑不動了。」
沈晏斜睨她一眼,「那你就待在這裡,我走了。」
「我不管,」陸晚嘟起唇,「要你背我。」
她蹲在地上耍賴一般,執拗地盯著沈晏。
僵持了一會兒,沈晏嘆了口氣,背過身蹲了下來,「上來。」
總不能真的放任她一個人在這裡。
陸晚翹起唇角,心滿意足地爬上沈晏的背,纖細的手臂摟住他的脖子。
少年身高腿長,看著瘦,卻意外地踏實。
即使背著一個人,也沒影響他的動作,閑庭信步一般。
她空閑下來,心思不受控制地發散開來,目光不自覺落在沈晏身上。
他是年少成名的少年將軍,意氣風發,一劍盪九州。
但後來在沈芸死後,卻逐漸黑化陰沉。
而她么,估計那時候在沈晏的記憶里,早就化為了無垠的時間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粟吧。
「你在想什麼?」清朗的聲音乍然響起。
陸晚下意識脫口而出:「在想很久以後的你,還會記得我嗎。」
扣著她手腕的手指緊了緊。
很久以後?
這種虛無縹緲的詞,對於沈晏而言毫無意義。
他不喜歡沒有根據的假設,覺得那是浪費精力。
更何況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大可以不去理會,但大腦卻不由將少女的話又重映了一遍。
陸晚為自己的失言有些懊惱,不過又覺得,這話也蠻符合她現在對沈晏的痴情人設。
瞧瞧,逃命都沒忘記在腦子裡暢想和你的未來,可不是情根深種嘛!
她嘗試找補:「阿晏哥哥,我的意思是……」
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截住。
沈晏道:「會。」
陸晚懵了懵,「什麼?」
他側目,漂亮的眉眼微彎,如同舊夢裡橫生出的桃花枝椏。
「陸晚,我的記性不差。」他說。
陸晚還沒分清他這句話是在打趣還是認真的,就見沈晏突然神色一變。
拉著陸晚猛地停了下來。
他的另一隻手摸上腰間——那裡掛著一把剛剛從門口守衛身上順來的劍。
「怎麼了?」陸晚不解。
回答她的,是一陣陰冷邪惡的笑聲:「我說你們兩個,想跑去哪裡。」
那人臉上蒙著面罩,看不清臉,只看見一雙眼,陰森而狠毒,「你們以為能跑掉嗎?」
陸晚覺得眼熟,看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衛明堂嗎?
沈晏將陸晚放在一邊。
他身上的內傷發作,薄唇溢出一道鮮紅的血,那雙墨黑的眸卻格外的亮。
「噌——」清脆一聲響起。
沈晏拔出了劍。
他看向衛明堂,一字一頓地道:「盡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