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誰言不可見(7)
荀子卿怎麼都沒想到,蘇槐序會這時回來一緊將那花箋攢成一團。
蘇萬花長發矇了一層水氣,扔了傘就搶到他跟前,眼瞅著一身狼狽的荀子卿,忙伸手:「柏師弟說你毀了院子?你還好嗎?」
荀子卿渾身僵住,本能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和目光:「你、你怎麼……」
蘇槐序到底放心不下,一直等到那病人確切穩定了、臨時轉給胡大夫作治療,自己便急忙趕回來見他。誰知這可怖的雷雨天,荀子卿能一身單薄淋得透透的,還赤著腳散著發站在屋裡。砍了圍廊和院子事小,見了他就退才是不妙。
「怎麼?很難受么?」蘇槐序摸出一管清新葯露送到他鼻子下讓他拿著,又尋了乾淨的布巾將他罩起來,邊擦邊道,「柏文松怎麼回事?說你等會兒下去用膳,轉眼就這樣?」
荀子卿默不作聲,看著他疲倦又焦急的模樣,深邃的眼眸漸漸熄了光亮。
蘇槐序不明所以,再急也問不出什麼,忙亂中忽然嗅到火盆里異樣的草木氣味。他低頭看去,那裡剛燒過一疊東西,半張倖免的紙上面還剩了點字跡、正為火星包圍。
萬花心下一沉,撿起來吹滅細看,荀子卿工整的「台鑒」二字赫然在目。
他轉眼再看空空如也的木盒,不敢置通道:「你……你燒了它們?你燒它們作什麼?」
荀子卿的困窘無措僅在面上一閃而過,蒙在布巾里只輕輕搖頭,垂眸開口澀得喉嚨發疼:「不過燒些舊物。」
「舊、物?」蘇槐序緩緩重複他的話,字字不解,「子卿,你覺得這只是舊物么?」
荀子卿凝神屏息斂去神色,再抬頭多了些哀:「蘇槐序,這些是過去的你我。從前相識歲月尚好,如今我卻只能徒增麻煩,留著『它"作什麼?」
蘇槐序望進他幽暗得沒有波瀾的眼底,深深蹙眉:「子卿,你不想留下了?」猶豫著終於伸手扳住他的肩頭,認真道,「你說要與我相伴,還作數么?」
「我近來這麼久連伴著你也做不到,往後會如何,你想過么?阿澈?」荀子卿忽然開口喚了他的名,嗓音微顫夾雜些許惶然,眼神幾經閃爍終是望向別處,嗓音空乏無力,「我哪裡也不去,會一直待在這裡。」
「這裡?」蘇槐序掃視四周未被整理的器物,恍然驚駭,「你要在這裡長住?我要的是這般的『相伴"么?」
「那你要如何?」荀子卿定定地看向他,「而我又能如何?」
「你……」蘇槐序被堵得心慌,手指加重了力道不願放,望著他痛聲,「荀珽,你我到底是傾蓋如故,還是白首如新?」
一聲質問落地有聲,如鏗鏘弦斷灼人心神。荀子卿面色忽變,看萬花焦躁且難過的模樣,張了張口竟是無言以對。
竹屋被雨水敲得箜隆頻響,只這數尺見方靜得只余呼吸。
蘇槐序自是有些氣,聽著雷聲又作便回過神來,緩緩放開他,繼而仔細地去查看周遭。
他這便瞧見了掉落的那件衣裳,青白的布料上血痕觸目,是口不擇言的老太太染上的。而屋內雜亂,屋外損毀,木盒裡的東西付之一炬。始作俑者仍默默站著,衣裳半干不幹粘在身上,面色灰敗得比紙頁還白,一動不動看著眼前人。
蘇槐序稍於心不忍,才想開口,猛然低頭髮現了他手裡那張揉碎的花箋。縱然舊信焚毀,這微不足道短紙倒是被他攥緊,像是抓著隆隆雷聲里唯一可以安心的符而微微顫抖。
雷聲、雨聲,終不如心聲。
荀子卿立了會兒,唇角努力勾出一個淺而蒼白的弧度:「鎮上災禍,想必蘇大夫極度辛苦勞累,不要為我費心,快歇息去罷。」
「既然……在荀道長眼裡,蘇某這麼不可信,是始亂終棄、日久生厭的人……」蘇槐序忽然自嘲而笑,笑著笑著冷了眉眼,從衣襟內衫抽出封貼身的信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揚起手腕將信拋入快熄滅的火里,黯然神傷,「舊物多得是,既不重要、也不想要了,不怕多燒這一件。」
他說罷決然轉身,袖袍翻飛、騰起輕功,頭也不回地離開。
蘇槐序從前多是調笑嫣然,也有嚴肅認真的時候,這是荀子卿第一次見他對自己如此失望。他氣得理所當然又猝不及防,令他愣在原地根本作不出反應。神魂意識彷彿挨了一刀、剜出了血肉,周遭的淜滂風雨全然顧不上,此刻除了疼還是疼。
那封信很快燒了起來,猩紅的火焰在昏暗裡格外矚目。荀子卿側目去看,只見那封箋上的字有些歪斜,末尾還不同尋常帶出一筆,紙張粗糙劣質是戰時難得尋到的,像極了他寄出的最後一封。
他來不及端詳,發黃的信紙片刻就被火吞滅,夾在信紙里的東西此時露出來。這是一枝壓平乾燥的白梅,眨眼間也跟著染上火星。
白梅乾枯仍是雪的顏色,有著華山慣有的冷冽與傲骨,曾被鴻箋所載、寄往鶯飛暖春后的青岩。
那裡四月芬芳,那時槐序花開。
「荀道長!使不得啊!」柏文松一聲驚呼,忙不迭沖了進來。
他與蘇槐序打了照面,遲遲不見人來吃飯,竹屋又不便其他人來探,於是不放心上竹林看看,卻撞見荀子卿像是中了邪,居然徒手從火盆里取物。且那物還燒著了,道長便灌了內力掐滅火星、護在手裡,接著連退了好幾步。
「荀道長,你是看到什麼了?」柏文松見他驚惶,誤以為他又陷到那些慘痛場景里,一時也有些無措,端了水盆招呼他道,「道長你快坐下,我給你看看?」
荀子卿還木然地站著,面色蒼白得沒有血色,朝向萬花離去后的洞開竹門,迎著門外撲進的一陣又一陣雨渾然不覺,直到柏文松將他的手摁到冷水裡,立刻反射性地抽走。
柏文松無暇顧著那根木頭沾沒沾水,摸了摸身上幸好帶著白天治燒傷的葯,遞給他看:「荀道長,這是葯,我是給你看傷的。」
聽他話語誠懇,荀子卿這才回過神,先將那燒了一半的枝條藏進衣襟,而後平攤手掌給柏文松診。
柏文松如臨大敵,將他手翻來覆去仔細看一番。索性他出手迅速,除了皮膚有些許灼傷,應是沒有大礙。只是荀子卿手指長又白皙,分明的骨節此刻紅得十分顯眼。
他終於鬆了口氣,取出冰涼的藥膏用簽子一點點抹,邊道:「荀道長,蘇師兄不是來看你了么?你們……他惹你生氣了?」
荀子卿此刻沮喪又難堪,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聞言輕輕搖頭,苦澀道:「是我惹他生氣。」
「嗯?」柏文松懷疑自己聽錯,愣了好一會兒才訕訕而笑,「不會吧?」
荀子卿點頭,望向快要熄滅的火盆:「嗯,是我。」
「那師兄呢?他不搭理你?」柏文松仍是不信。
「是我不搭理他。」荀子卿道。
柏文松徹底無言,硬著頭皮給他上完葯、包紮好,這才憋了句:「那什麼……荀道長,你別怪我多嘴,你若同師兄生氣,也務必自己保重。」說著又小聲嘟囔,「師兄也真是的……」
荀子卿始終看著火盆,直到青煙飄散,才無力地道:「抱歉,方才是我不小心,並非故意。我……也不想與他如此生分,可我似乎愈發嚴重,恐是醫不好。」.
「哎,這……」柏文松黔驢技窮,磨磨蹭蹭收好藥瓶,忽然壓低聲音朝他道,「其實當年……那蟲毒也是無葯可醫的。記載的療愈方就沒有一條完整的。道長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被觸到這一層,荀子卿猛地抬眼去看柏文松,剛想張口,萬花卻失望地搖了搖頭,遞過可惜的眼光。
聰慧如他,見了對方如此,忽然就明白了:
沒有記錄,代表中毒的幾乎都死了,企圖醫治的大夫不是失敗便是身亡,從無成功。還代表蘇槐序醫人的辦法不是從來就有的,沒有先例,醫者不知後果。與其說他沒有十足把握,不如說根本沒有把握,稍有差池他們中就有一個要喪命。
蘇槐序醫人從來規矩理智有分寸,偏在他這事上選擇冒險。
荀子卿默然,用未傷的右手緩緩探向衣襟,如蘇槐序從前那樣觸到那支白梅,而後按上跳動的心。
「荀道長現在怎麼都好過中那蟲毒,你性命無虞,也許對師兄來說已是別無他求。」柏文松在旁補了句,忽然想到一處,怪道,「荀道長,你方才是看到什麼人了?從前的那些人?」
荀子卿聽得斷斷續續,思索一番搖了搖頭:「是未曾見過的賊人。」
「怪了,按理說只能回溯過去的事啊……」柏文松琢磨一番無解,眼瞅著他的手指在纏了一層的包布下接連紅腫,立刻站起身,「師兄他怎麼能就這樣扔下你?過分了!我說他去。」
柏文松說干就干,趁荀子卿還在望著某處出神,扔下句「記得下來吃飯」就衝下茶莊。
暴雨澆完最後一瀑后陡然收斂,天色已晚。
柏文松轉了一大圈,最後在他們從前的居所找到了蘇師兄。
彼時蘇槐序坐在書案后,梳洗妥帖還換了身輕便行裝,從不知何處翻出一把空白摺扇,正優哉游哉往扇面題字,氣定神閑仿若無事發生。
柏文鬆氣不過,三兩步走進去立在桌案前,尚未說什麼,蘇槐序首先開了腔:「楚師叔正在尋你,人在院外南牆后的雨閣里。」
他頭也不抬,長發垂垂,嗓音徐徐,提筆添墨、落筆如雲煙,始終看著面前的扇面。窗外斜風細雨,此處倒一派雅然斯文。
感到柏師弟瞪著他,蘇萬花又道:「字條我已讓鴟鴞送走,不必麻煩了。」
「我說師兄,荀道長那兒……」柏文松終於插上話,可惜一鼓作氣三而竭,開了個頭就茫然不知怎麼興師問罪。
蘇槐序長睫微動,良久忽然輕嘆:「我不介意他是何模樣。」說著仍是繼續寫,「現在什麼樣、以後什麼樣,哪怕認不出我,都不介意。」
柏文松要說的話直接咽了回去,干站了好一會兒,小聲道:「師兄,但是荀道長介意自己無所助益……」
蘇槐序筆鋒一頓,拿起扇面透過薄紙去看外面的雨,幽幽開口:「他會在意這些,看來是我還不夠重要。」
「啊?」柏文松根本聽不懂他是何意,不想被他繞進去,乾脆摸出藥瓶往桌上一放,「荀道長手燙傷了,你去是不去?」
蘇槐序眸色一動、銳利地挪向柏文松,後者被盯得一個激靈,如實招了:「被火燙的,不嚴重。」
蘇槐序綳起的面容稍緩,抬手將桌邊備著的食盒推給他。
柏文松立刻退了一步:「要去你自己去。」
蘇槐序看他人顯穩重卻仍帶少年脾性,不禁笑出了聲:「這個點膳堂飯菜都撤了,這是給你的,提著去找胡大夫。今晚你替我一替,明早我便過去換,允你三天假。」說著又往他懷裡塞了張紙,「拿好藥方,見機行事。」
「啊?」柏文松沒反應過來,就給蘇槐序交付盒子推出門,還被丟去一把傘。
他才接過,楚瀟的聲音就被內力遠遠送過來:「小柏大夫!快來幫忙!山莊有老鼠!快、快!」
見柏文松就這麼稀里糊塗地出門,蘇槐序只抱起手臂在屋裡笑,勾著嘴角瞥見桌上的青瓷藥瓶,面上的柔和春色戛然而止。
雷歇了會兒又起,雨勢忽大忽小,早將暑氣掃得一乾二淨。
伍嬸等不來荀子卿,只好鎖了后廚去找茶莊主人。
蘇槐序才裝裱烘乾了扇子,就給胖胖的婦人塞了一個大包袱,隔著軟布還能探到裡面的溫熱。
他欣然提上,趁著雨未轉強,徑直又上了竹林山坡。
雨夜寒涼不見月光,蘇槐序進了院門,只見破損的圍廊碎料被疊放在一處,斷裂的海棠也用繩子綁了回去,雖然於事無補倒也看著栩栩如生。
他推開門將伍嬸的關懷擱在案上,環顧四周收拾乾淨的器物,在窗邊的見到了靠著架子睡著的荀子卿。
火盆早就熄了,他還穿著那件單衣,頭髮仔細地梳理過卻無法挽起、只用發繩束在腦後。若是旁人來,道長定會驚醒。可他習慣了他的腳步和氣息,聞聲只將纏了葯布的手換到身前,偏過頭去,半面映在窗欞透入的微弱光亮里,眉間微蹙似乎睡得不安穩。
蘇槐序悄聲在他身側坐下,輕輕托起他灼傷的手,一點點開始解鬆散的葯布。
荀子卿還是醒了,回頭看向他,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深邃的眼眸覆了迷濛煙塵,想伸手觸碰,猛一提手腕便給細長的葯布扯出鑽心疼。
布條的另一端纏在萬花玉白寬韌的手掌上,他看清眼前人,剎那驚起:「你……阿澈?」
「你們純陽宮的早晚課教的席地而眠?」蘇槐序不痛不癢問了一句,目光掃過他面上的錯愕,又低頭專心拆起葯布,「這種天不宜包紮,我換一種葯,很快就能好。」
荀子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被布條牽著也躲不過,唇瓣數度張闔,只輕輕說了句:「怎麼不去休息?」
「這竹屋又沒寫誰的名牌,你決定待著便待著,還不准我來?」蘇槐序拆完葯布,見他傷得關節紅腫、指尖發暗,不易察覺地擰了下眉心,刻意放緩了抹葯的速度,面上依然冷淡,「荀道長可是怕無意間傷著我?」
荀子卿一愣,遂點頭:「是。」
蘇槐序望向他、剎那綻開微笑:「可惜我不怕,你有本事現在殺了我,省著傷到我。」
萬花帶刺的話跟藥膏一樣清涼入骨,荀子卿錯愕極了,目光在他收了笑的臉上打轉,低聲問:「你氣我么?」
「自然。」蘇槐序直言不諱,小心抹完最後一下藥膏,將他指頭托在手心晾,終是忍不住嘆了一聲,「如何傷到的?」
荀子卿不答,只默默地探手從衣襟里取出那枝白梅。
白梅本就乾枯,染了火星更是燒沒了一小截,半是焦黑半是雪白,可惜了曾經的霜風傲骨之姿。
蘇槐序剎那無言,久久凝視著他手中的枯枝,不覺溫和了神色:「燒便燒了,道長有功夫搶它,不如記得添衣用膳。」
他說罷不再看,轉身拆了伍嬸給的大包袱,打開一層層壘起的小蒸籠,將面點吃食一樣樣擺開。
荀子卿全無胃口吃東西,可伍嬸準備得太豐盛,蒸魚灼蝦還配了蛋羹,烤了極鮮的菌子包在油紙里,用蒸屜盛了來,一揭開蓋子就滿屋香。
「裡面沒下藥。」蘇槐序不由分說往他手裡塞了碗筷,將案幾推過去便起身出去查看。
此時雷雨漸緩,他提了油燈撐了傘,沿著步道查看,又瞧了瞧曾為劍氣削斷的竹節,最後在凌亂的枯葉地轉了圈。這裡偏僻又靠著山丘,同理從外圍翻山越入內也不是不能。只可惜竹林被暴雨洗禮沒留什麼痕迹,唯有暴漲的山泉沖刷過岩石、匯成溪流灌入山坡下的池塘。
萬花順著溪流一直看到茶莊的燈火,若有所思地再巡視一圈,直到風雨大起來才折返。
荀道長到底是乖乖用了膳,還將蒸籠碗筷收拾好,在案邊打坐養神,聽他歸來忙撐開眼眸、尋他的人影。
蘇槐序瞧了眼他的手,不滿地又去開藥瓶:「抹了葯別動,拿物什、捻手勢都不能,明日就能好,還是你想再拖幾天?」
荀子卿又給他握著手上藥,這次沒有抗拒,反而仔細地瞧近在眼前的萬花。伊人眉眼溫柔,一點點給他補上藥,雖綳著臉卻仍耐心,動作輕巧幾乎不讓竹籤刮上。
雨水紛落,寒光燈影,時光似乎有那麼一瞬從未故去。
「阿澈……」荀子卿悄聲說與他聽,「那些信,我不是有意的。」
蘇槐序垂著眼睫並未對上他的視線,聞言輕輕頷首,收了瓷瓶起身,不慎從袖子里跌落一把摺扇。
荀子卿順手替他拾起,卻聽蘇萬花在旁溫言:「既然拿了,就打開看看。」
道長不知所然,單手捻了竹骨展開,只見扇面題了行雲流水的新字,幾行詩句默讀起來琳琅於心。
蘇槐序隔著油紙沖他笑:「荀珽,把它也扔了罷?」
荀子卿來不及咀嚼詩和他的話,雙眸一闔直接倒了下去。
蘇槐序順勢接住他,雙臂一收相擁至深,接著抿唇而笑:「子卿,你從來都不防著我。」說著在發頂落了個輕吻,又將他的手托在掌心,問,「疼嗎?」
吃食無害,葯卻下在扇面。荀子卿就這麼睡過去,恍惚間落在無比熾熱的懷抱里,隔著薄薄的衣衫能聽到心臟的有力跳動——如遠山擂鼓曠達天地,從此不見風雨、不聞雷聲。
他中的藥力很弱,天亮便早早地醒來,收已然不疼了。清晨雲銷雨霽,他安心聽完了雀鳥爭食的吵鬧才從榻上起身,手腕一動便按到了竹骨。
蘇槐序沒能留很久,倒是將那把罪魁禍首的扇子放在他枕邊。
荀子卿不由僵了脊背,瞅了好一會兒才拿起來,猶豫再三還是緩緩打開,逐字逐句讀進心裡,想起昨日的片段,不覺耳尖微紅:
「今良辰佳期,聞鐘鼓齊鳴,百年琴瑟,雲崖香疊。
知彼皎似天上月,一夕池影落人間。
從此鸞鴛比天際,鶼鰈作伴渡青靄。
我以君為好,死生不相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