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做準備
蘇慕心已經完全適應了研究生的生活,同樣忙碌。
祁琮煜和路遠這次的任務已經去了三四個月,和從前一樣的是杳無音信。
周末的時候鍾琪和蘇慕心一起約好了去婚紗店,鍾琪原本的婚期在立春,但是路遠一出任務就歸期不定,她準備婚禮的時間也自動延長。
兩人剛下車,就接到了婚紗店的電話催促,直接打亂了兩個人先去逛街的計劃。
「路太太,路先生定的婚紗已經到了,說是今天要來試穿。」
「來了,十分鐘到。」
蘇慕心牽著狗繩,小燈泡已月大,正是金毛半大不大時最調皮的時候,見到什麼都喜歡上去聞一聞。
「小燈泡長的真快,現在多少斤了,看著胖乎乎的。」鍾琪雖然住在蘇慕心的對門,但是小燈泡她很少看到,蘇慕心早上出門上課,晚上晚自習有時候很晚結束,小燈泡在家裡幾乎就是自己一隻狗待著。
「26斤,能吃能睡能拆家能不胖么?我為了它宿舍都沒住,白交了住宿費用。」蘇慕心拿著一個紙杯蹲在地上給小燈泡喝水。
小燈泡喝完水之後蘇慕心把紙杯收進了隨身的帆布袋裡,它幾乎都在家裡,有帶出來散步就能興奮的上竄下跳。
「一會兒把它拴在婚紗店門口,我怕它進去扯婚紗,我可賠不起。」
眼看著愈來愈近的婚紗店,蘇慕心提前就想好了把小燈泡放在什麼地方,這個金毛不同於別人家金毛,她都覺得小燈泡是披著金毛皮膚的哈士奇。
兩人進了位於商場外街的婚紗店,這家店在京城都很聞名,現在的年輕人在這裡定製婚紗的數不勝數,口碑極好。
「路太太,好久不見。」早在元旦的時候鍾琪和路遠就來過了,店員有把人的面貌刻錄進大腦的本事,這麼久沒來,也精準的認出鍾琪。
「心心,你坐這兒等等,我去試了給你看。」鍾琪把隨身的包包遞給了蘇慕心,婚紗店有寵物寄存的位置,鬧騰的小燈泡被蘇慕心毫不猶豫的寄存了。
「你去吧,我想逛逛。」蘇慕心的視線固定在了周圍成排陳列的婚紗上。
「可以有,你去吧,我換好了叫你。」鍾琪被店員帶進了更衣室,蘇慕心一個人在婚紗店裡逛著,期間有店員想跟著,都被她婉拒了。
琳琅滿目的婚紗,中式的正紅色,西式的白紗,看的人眼暈。
蘇慕心在想如果他們要結婚,這個婚紗估計她會挑暈。
「喂?您好。」
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在婚紗店裡瞎逛的蘇慕心,她剛接起電話,那邊就傳來了禹禮的聲音,禹禮的電話她是肯定有存的,但是現在這個電話是陌生號碼來電。
「心心,你在哪?我來接你。」
「媽?我在陪鍾琪試婚紗呢,怎麼了?」蘇慕心沒聽出有什麼異常,腳下的步伐繼續著,手中摸著掛在陳列架上的白色婚紗。
「那正好,我一起接,是長安街的婚紗店么?」
「嗯。」
禹禮開車的速度很快,她本來在前往蘇慕心出租屋的路上,聽到她說在長安街又馬上掉頭去長安街。
蘇慕心掛斷電話的同時,更衣間傳來了呼叫聲,「心心,你過來一下。」
「怎麼了?」蘇慕心剛到更衣室的門口,帘子里就伸出了一隻手直接把她拽了進去。
蘇慕心被她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看到拽她的人是鍾琪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你有毛病啊?」蘇慕心白了鍾琪一眼,鍾琪訕訕的笑著。
「我好像最近胖了,感覺有點穿不上,店員不敢用力拉,你幫我!」鍾琪把自己背後的層層綁帶遞給了蘇慕心,意思讓她用吃奶的力氣給她一層一層綁上去。
「這麼拚命,萬一婚禮的時候你胖的更厲害了怎麼辦?」蘇慕心給鍾琪穿綁帶的時候嘴巴里還不忘記吐槽。
「我要減肥!!!啊啊——你輕點!——」
「我還沒用力呢!」蘇慕心剛用力拉了一下,鍾琪就鬼哭狼嚎的。
「心心——琪琪——」
蘇慕心聽見禹禮的呼喊聲,手從鍾琪的后腰挪開,鬆開了長長的綁帶,腦袋從更衣間探了出來。
「媽——我們在這兒——」
禹禮一看見人就直接把蘇慕心扯了出來,「阿姨!——」裡面的鐘琪因為門帘被拉開一條縫嚇得驚聲尖叫。
「先別試婚紗了,跟我走!你們倆!」禹禮從那一條來回晃動的縫隙看見了鍾琪裙子穿了一半,風風火火拉開窗帘就走進了更衣間。
蘇慕心在外面聽著鍾琪的慘叫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祁琮煜小的時候有因為禹禮過於暴力的換衣服鬼哭狼嚎到隔壁鄰居來敲門,就是那種給他穿短袖,結果把祁琮煜的頭往袖口裡懟,懟不過去硬懟,最後還是祁君給他穿的,當時的祁琮煜才3歲,在川西。
鍾琪被禹禮把身上的婚紗扒掉之後,鍾琪只關心自己的婚紗有沒有問題,幸好質量很好,沒什麼事,三兩句囑咐了店員,禹禮火急火燎的帶著兩個姑娘離開了婚紗店。
禹禮的車子一路直直上了外環,蘇慕心看著這個方向,熟悉的窒息感湧上了心口,她打開了窗戶初的京北,空氣裡帶著些許剛剛下過的泥土的芬芳,清新怡人。
「小燈泡在婚紗店!」蘇慕心突然想起那個蹦來蹦去的小狗崽子還被寄存在婚紗店。
蘇慕心的神色變了又變,鍾琪讓她別急的同時馬上給婚紗打了電話過去。
「沒事,我跟婚紗店說過了,她說會幫我們看到她下班,現在十一點多,她八點才下班。」
鍾琪把店員說的話複述給了蘇慕心,她才放下心來,因為突然想起小燈泡,剛剛一瞬間扼住她喉嚨的窒息感消失的無影無蹤,心也暫時放回了肚子里。
前面開車的禹禮今天反常的一個字也沒說,從上車之後她就冷著一張臉只顧著開車。
車子在連續鐘的疾馳之中到了禹禮工作的地方——第一軍醫院,還沒拐進路口,遠遠的,在鬱鬱蔥蔥的樹木遮掩之中,紅色的京北第一軍醫院幾個大字格外引人注意。
蘇慕心驟然冷了一張臉,她連下車時率先踩在地面上的雙腿都有些發軟,當年的一幕幕與現在似乎重合。
禹禮早就發現了蘇慕心的不對頭,她一下車就先攬住了蘇慕心,坐在蘇慕心身邊的鐘琪從另一邊也下了車。
蘇慕心調節好了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趨於平靜,至少看起來是的。
還是那部電梯,同樣的樓層,甚至於連位置都一樣,那扇銀白色透著冷光的重力門門口站著兩個守衛軍。
蘇慕心不想往前走,因為她又聽到了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哭聲,凄凄慘慘,撕心裂肺,挖骨穿心。
鍾琪也是同樣的面無血色,她一個心理學出身的高材生,京北第一醫院心理科的主治醫師,現在能夠讀到的只有當下一層接著一層的凄厲和悲傷,這無窮無盡的壓抑似乎要將她們徹底吞噬。
「祁琮煜,路遠的家屬來了嗎?」
聲音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不是那扇冰冷的重力門。
電梯門又打開了,是路遠的父母,他們面如土色,兩人都是退休下來的軍人,步履堅定卻沉重。
路遠有一個姐姐,早年從軍,在六年前出任務時逝世,年僅22歲,是特種兵里非常稀有的女性偵察兵。
路遠的母親看見鍾琪的時候眉眼裡皆是無法言說的悲傷。
蘇慕心手指狠狠的掐向了自己的手心,那力道好像要用自己的手指戳穿自己的手心。
祁君一早就到了,他漆黑的眉眼在陰鬱時簡直和祁琮煜一模一樣,壓抑著的情緒此時此刻無法宣洩,他們一同進入了早已敞開門的房間里。
蘇慕心熟悉這樣的地方,是醫院專用的會議室,大多數情況下都會用於重大特殊病例的會診而用。
他們進去之後,發現一同在的不止他們,這間會議室是軍醫院最大的會議室,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的都是一位特種兵的家屬,這麼數過去,大概有六七名特種兵的家屬到了現場。
坐在上位的人是指揮部的人,就是這些人負責給特種兵部隊分發任務。
「我們就單刀直入,長話短說了,這一次特種兵一隊分成兩批出發,也是這一批從國防大學畢業的本科生們第一次參與國外維和任務,先回來的一批,犧牲一人,重傷三人,輕傷六人,今天在坐各位的親屬,因為任務,我們的狙擊手兼指導員祁琮煜,偵察兵路遠,李城,狙擊手陳宇,醫療兵……」
蘇慕心出現了耳鳴,她的聽覺系統止於祁琮煜三個字,之後的話硬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的手把自己的手臂掐出了青印,硬生生把自己逃離現場的思緒拽回了會議室。
「目前為止,他們仍處於失聯狀態,當地的維和部隊正在全力搜救。」
「失聯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什麼時間確定失聯的?」
蘇慕心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坐在會議室那一頭的人竟然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蘇卓之女,她的面容樣貌,都像極了蘇卓。
「已經七天,有些事情涉及機密,生還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請各位做好心理準備,當地的局勢非常混亂……」
坐在主位旁的人看上去文質彬彬,他認為他說的相對委婉。.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他們是奉命維和,就算真的犧牲,我也要見到屍體再下結論,現在沒找到人,我不可能去做任何不需要的心理準備。」蘇慕心在會議還未結束時就直接拉開了門離開了會議室,禹禮和祁君直接追了出去。
鍾琪沉默著,也飛奔了出去。
蘇慕心在一樓的大廳向禹禮拿了車鑰匙,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沒事,一輛紅色的suv從第一軍醫院疾馳而出,禹禮知道蘇慕心需要發泄冷靜,她沒攔著,只是跟祁君開著祁君的軍綠色軍車遠遠的跟在她身後。
蘇慕心降下了車窗,按下車窗的時候她莫名其妙的聽到了祁琮煜當年那句「讓他們看看不只是新手還是個女司機。」
這句話當時的她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的蘇慕心出現幻聽時忽然笑了出來,「我應該那個時候就先罵回去,省的開車這麼多年了還會出現幻聽。」
蘇慕心上高架之前的一個路口碰上從綠燈閃爍變成了紅燈,她反應及時,車子穩穩的停在了斑馬線之前的位置。
她覺得車上過於安靜,平常她開車時旁邊總有一個人在嘮叨,後來他不在家的時候她乾脆不開車,隔了這麼久再開車,一個人在車廂里,靜的過分,靜的讓人感覺壓抑。
蘇慕心忽然想改變目的地,她想聽一聽喧鬧,人聲鼎沸,想自己被過於熱鬧的人間淹沒,逃離當下鎖緊她讓她無法喘息的可怕的寂靜。
這個時間,已經是下午點,蘇慕心把車停在了長安街,接了小燈泡之後,她帶著小燈泡坐了地鐵,感受著起始站的安靜,也感受著地鐵到中途時,會有人帶著剛放學的孩子在地鐵車廂里吵鬧的交流聲,也會有人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約著三兩好友一起出門時興奮的尖叫聲,但大多數人,從上了車就一直沉默著帶著一天的疲憊一言不發的回了家。
她從一號線坐到了中轉站,在中轉站隨便找了一條線路又上了車,小燈泡似乎感應到了蘇慕心的心情低落,它乖乖的跟著蘇慕心不斷的上車,下車,轉站,再重新上一輛車。
蘇慕心感覺到自己累的時候,已經是地鐵停止運營的時候。
她的手機早就關了機,出地鐵站的時候她碰見了禹禮和祁君,她拒絕了禹禮的開導,還了車鑰匙,帶著小燈泡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這一條街,像是往常一樣,路過那家麻辣燙店,老闆娘還熱情的跟蘇慕心打招呼,只是蘇慕心心情不佳,只是扯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作為禮貌性的回應。
小燈泡還舔了舔老闆娘的手,搖了搖尾巴,它也知道要懂禮貌,跟熟人碰見要記得打招呼。
他們一路上慢慢的走回了他們的兩室一廳的小小出租屋。
回了家之後,蘇慕心按部就班,先給小燈泡弄了狗糧和罐頭還有牛奶,把自己丟在了床鋪上。
小燈泡正興沖沖的搖著尾巴補充自己的體力,聽到蘇慕心落鎖的聲音時,它回過了頭,看著那扇白色的木門。
陽台的玻璃門沒有關,留著一條縫,白色的窗帘被風吹的直晃動,小燈泡吃飽喝足之後用自己的腦袋頂著玻璃門,把陽台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