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章 柳暗
「滴滴滴——————」
生命監測儀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打破了即將天亮時的寂靜。
路遠對面的床上的人忽然失去了意識，家屬瘋狂的呼喊著他的名字，醫生們也迅速把人轉移到了另外一間急診室進行急救插管，體外按壓。
而生命監測儀的警報聲還在繼續，震耳欲聾，響徹了整個急診科。
半個月沒有睡過安穩覺的祁琮煜是在聽到那刺耳的聲音后才從睡夢中醒過來，他一醒來就先率先摘掉了蒙在眼睛上的眼罩。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蘇慕心看見他的動作，立即站起身，阻擋住他想要坐起的身子。
當蘇慕心頂著黑眼圈的臉映入祁琮煜的雙目中時，祁琮煜直直的盯著她，這麼一個朝思暮想的人直接撞進了他的雙眼裡。
四目相接的一瞬間，都濕了眼眶，蘇慕心使勁眨了眨眼，愣是將眼淚逼了回去。
「滴滴滴——」刺耳的聲音隔著一扇門和一條走廊還是又傳入了急救室。
和祁琮煜一床之隔的路遠也醒了過來，路遠因為腳腕摔傷，在失聯的那段時間因為沒辦法正常活動，幾乎都是祁琮煜扶著他走。
祁琮煜作為一隊的隊長，醒過來就強硬的撐起自己的脖子檢查著自己的隊員，少了一個人，偵察兵李城不在，他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把他吵醒的警報聲。
「路遠!李城昨晚不是跟你一起走的？」祁琮煜的聲音並沒有比昨天好到哪裡去，蘇慕心扶起他的脖子，用棉簽沾水幫他擦了擦嘴唇，等他適應之後，再用針管抽了一點點水喂他。
路遠也剛醒，「李城跟我一起走的，怎麼了，我記得他在我對面的床……」
路遠看著那張床現在已經空蕩蕩，頓時也聯想到了剛才聽到的警報聲。
蘇慕心把床搖起，因為驟然發生的意外，整個急救室的人都醒了過來，他們在等著對面的結果，也生怕自己的戰友出現意外，他們觀察了一晚，本來都要轉移去普通病房的。
走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支援醫生到了，蘇慕心的手被祁琮煜攥的緊緊的，他在緊張，他的害怕蘇慕心看的一清二楚。
他們都沉默著緊張著，等待著醫生通知生命體征已經平穩，脫離危險，可是好消息並沒有如約而至。
急救室牆壁上的鐘錶短針走了一圈之後，走廊里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急救室里的人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這聲音作為醫生的蘇慕心聽過很多次，就連她自己的也發出過這樣的聲音。
蘇慕心捂住了祁琮煜的耳朵，不想讓他聽見這樣的聲音，戰友去世，對他而言同樣也是剜心的痛。
轉入病房之後，祁琮煜失神的看著窗外，正是日頭高照的時刻，蘇慕心替他辦好了住院手續，認真的聽著醫生的醫囑，她是個在校的醫學生，聽得出對與錯，軍醫院的醫生都是頂級醫生，自然順從醫囑才是正確的。
「讓你擔心了。」
蘇慕心回到病房裡正在幫祁琮煜準備住院的生活用品，聽到祁琮煜這句話時她不由得心疼又揪心。
蘇慕心關上了病房裡的柜子，走到了病床前。
「那你能不能輕輕的抱抱我?」
蘇慕心以為自己早就過了一說就哭的時候，他既然已經回來了，她就更不該哭，可當這句話說出來的同時，她眼淚瞬間決堤，潰不成軍。
「好，抱抱你。」
祁琮煜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哄著她，一邊坐直了自己的身子，長時間的野外露宿，他渾身怎麼樣都不得勁兒，面對淚流滿面的蘇慕心，他一把將她拉了下來，讓她坐在了病床上，用自己當下能用的最大的力氣，緊緊的抱著她。
蘇慕心掙脫了他的擁抱，有些過於用力，抱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七天之後，路遠和祁琮煜還有其他隊友都出了院，因為原本就是軍人的體質，恢復起來也很迅速。
剛出院，他們就回家換上了軍人的軍綠色正裝，今天是李城的追悼會，他們要送隊友最後一程。
因為是維和烈士，中巴車帶著家屬和李城的骨灰盒，由軍車警車開道，一路上的汽車不斷鳴笛致敬。
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李城的家屬，只知道結婚不足一年，因為結婚的時候是集體婚禮，李城一直說要給他們這些未婚的補個喜糖，當給他們個彩頭。
當他們真的見到這個失去另一半的女人時，她早已哭的眼淚都流幹了，她始終被李城的父母攙扶著。
他們呼喊著，站在人群之中看著他們正步抬著李城的骨灰盒，他們虔誠而莊重的把骨灰盒穩穩放入烈士墓之後，鮮艷紅旗被摺疊的整齊蓋在了上面。
儀式結束之後，早已紅了眼的隊友們才真的敢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實感，李城的妻子脫離了別人的攙扶，走近擦的乾淨的墓碑，她一張白皙的臉早已因為哭泣變得通紅，挺直了自己的腰后，高高隆起的腹部讓祁琮煜和路遠明顯都受到了震撼，他們都是距離結婚僅僅一步之遙的軍人，在真實的看見烈士遺孀挺著大肚子時，都陷入了自己的猶豫和對他人的心疼。
祁琮煜回到家的時候蘇慕心並不在，他有滿腔的心酸把他的心口堵的喘不上氣，只想見到她。
祁琮煜的安全歸來，像是給蘇慕心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蘇慕心在學校上完課先去了一趟超市，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很少去，都是在學校把飯吃了再回家，現在祁琮煜在家裡休養身體，需要進食一些有營養的東西。
等蘇慕心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時候，一個人穿著一身藍色的純棉格子睡衣，就坐在玄關的位置等著她，身邊的小燈泡同樣的也坐在那個位置，一人一狗望眼欲穿盯著門。
「你們坐這裡幹嘛?」蘇慕心換鞋的時候祁琮煜已經把手上的東西一袋一袋的提了進去，提進去的同時還驚嘆於這麼重的兩大袋，蘇慕心居然提得動。
「等你啊。」
祁琮煜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蘇慕心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想，總覺得帶著點委屈的意味。
「中午我煮飯給你吃。」蘇慕心說著穿上了圍裙，祁琮煜和小燈泡愣在廚房門口，她做飯，祁琮煜教她的時候只想著她能少吃點外面的飯，可從來沒想過她動手做給自己吃，他沒說話，而是直接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
「我做。」蘇慕心的態度強硬，直接把祁琮煜趕出了廚房，還把他安置在沙發上，面前放了很多洗好的水果，拿起一個芒果在廚房切好之後插上水果叉端給了祁琮煜。
祁琮煜本人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種對待，受寵若驚的同時又總是想起早上李城的葬禮，他一想到一旦自己出事，蘇慕心也有可能會變成李城妻子那個樣子就食不下咽。
「心心。」祁琮煜猶豫著叫蘇慕心，她在廚房裡洗著米，認認真真的用著量杯量需要多少米才夠。
「嗯?」蘇慕心的注意力都在做飯上，祁琮煜不在的這幾個月，她總共下廚不超，但是有三次都是燉湯配米飯，因為簡單不用管，她認為自己燉湯，煮米飯已經非常熟練了。
「結婚申請說是要過幾個月才能下來。」
祁琮煜試探著蘇慕心的反應，雖然他知道蘇慕心根本不著急結婚，甚至希望晚點結婚，她一直用自己的學業尚未完成來推脫這件事，雖然知道她不是不想嫁給自己，但是這件事在過去其實對於祁琮煜是有點膈應的。
「為什麼?我看鐘琪他們半個月不到就下來了。」蘇慕心手上的動作因為祁琮煜的話停了下來，抬起頭和坐在客廳的祁琮煜對視著。
「流程出了些小問題。」祁琮煜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心虛，雖然他們的結婚流程確實卡在了某一步，當下的祁琮煜想再等等，就算祁琮煜巴不得馬上把這個人娶回家，他都猶豫了。
蘇慕心聽到這裡突然想到了什麼，回到房間拿起手機跟遠在洛杉磯的辛冽發送了微信。
xin：我們的結婚政審有到家裡嗎?
lie：應該沒有。
xin：到了跟我說一聲。
lie：如果到了我覺得家裡動靜會非常大。
xin：?
lie：奶奶還不知道姐夫是特種兵吧?
xin：……
xin：走一步算一步，記得到時候跟我說一聲。
lie：ok
成然知道她和祁琮煜在一起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接近半年，蘇慕心一直沒找到機會跟老人家坦白，但是等政審到家裡了，一切都會浮出水面，不知道會是怎麼樣的腥風血雨在等著他們。
廚房裡的鍋上還在燙著土雞，傳出動靜時，冒出來的水已經澆滅了灶台上的火，還是祁琮煜先跑過去關了天然氣。
「沒事吧。」
「沒事。」祁琮煜無語的看著跑出來的蘇慕心，看得出她很急，拖鞋都沒穿，祁琮煜盯著她光著的腳。
「你又不穿拖鞋，找揍呢？」祁琮煜鎖著眉，這個姑娘明明每次來例假都會肚子疼個半死，但是每次不忌口，大冬天也要吃雪糕，最喜歡的就是光著腳在家裡走，看著她那副樣子，祁琮煜幾乎能想到他不在家的時候蘇慕心是怎麼放飛自我的。
「現在是初夏初夏，光腳正常好嗎?」
蘇慕心不以為然，夏天光著腳在家裡不是很正常么。
「你應該這兩天就來親戚了吧?肚子疼的時候千萬別喊。」
「我不喊。」
蘇慕心的嘴硬氣的人牙痒痒，祁琮煜也在這個時候完全被她轉移了注意力，中午回來時的抑鬱現在已經消失了大半部分，他又恢復到了替蘇慕心前後操心的那個心態。
祁琮煜自己也沒想到自從和她談戀愛，這個人完全顛覆了從前，從小禹禮就誇她懂事不讓人操心，可現在祁琮煜單單數她身上讓人操心擔心的點就能數一個晚上。
祁琮煜早就回到了卧室拿了蘇慕心的拖鞋，把拖鞋強行套在了她的腳上。
他站在廚房裡看著蘇慕心把雞肉放進鍋里，水位正合適，還知道往裡面放一些佐料，又很順利的按了按鍵，相比以前的廚房殺手，她已經進步相當多了。
他原本站在旁邊看著蘇慕心收拾她剛剛用過的漏勺和碗，但是叮鈴噹啷的聲音實在吵人，看了不到一分鐘他就強行把這件事攬了下來。
看著蘇慕心給小燈泡加了狗糧倒了奶，祁琮煜慶幸著自己從部隊帶了小燈泡回來，至少他不在的時候能陪著她。
蘇慕心的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靜音，在卧室的床頭柜上不斷的震動著，嗡嗡的聲音被小燈泡弄出來的動靜徹底掩蓋住，在客廳的蘇慕心和祁琮煜一點也沒察覺到手機在響。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人去看手機，祁琮煜的手機更是大多數情況下只有指揮部會打電話。
兩人吃完午飯依偎在沙發上選電影的時候，小燈泡進了卧室，蘇慕心對於小燈泡進卧室這件事非常防備，主要還是它實在太能拆家，她跟著小燈泡進了卧室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在地上躺著。
拿起手機時，上面的未接電話數量看的她頭皮發麻，在看見來電是什麼人打過來的時候，蘇慕心更是咽了咽口水。
成然的電話號碼，還有洛杉磯家裡的座機號碼，接著就是辛冽的微信來電，加起來幾十個未接，這個局勢，八成是政審到家裡了。
祁琮煜在客廳等著蘇慕心返回，半天也沒回去，他以為小燈泡做了什麼事，可半天也沒有動靜，走進卧室的時候蘇慕心坐在地上，背對著房門。
「我剛說不要光腳，你就坐地上了?」
「心心——心心?——」
祁琮煜一連喊了好幾遍，得不到回應他就蹲著身子靠近了她。
蘇慕心注意到祁琮煜靠近時，立即把人推出了卧室，「我打個電話，你先出去。」說完，蘇慕心還記得把小燈泡一起丟了出去。
祁琮煜看著緊閉的房門，茫然的看著門，又看了眼在地上打滾的小燈泡，正想拿著卧室的鑰匙去開門時，他放在客廳的手機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