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傘
「臨時有事,超市老闆打電話說有一批貨要上。」
他和小說里寫的一樣,明明是輕鬆的暑假生活,可他卻一點兒也沒享受過。
「你今天還有事嗎?」
林蕭離不禁有些感慨。
「還有一點事情。」
「那中午不能一起吃個飯了?」
「下次吧。」
又是拒絕,林蕭離都快懷疑《啟蟄》是不是換主角了,知道他這都是託詞,也不好說什麼,淺談幾句便轉身回了家。
與林蕭離分開后的那晚顧淵回到「家」里,可是顧磊沒有給他開門,這男人還在記恨他沒有杠下「金鏈子事件」,最終無處可去,只好回到打工的超市,在工作室湊合一晚上。
這個點回家顧磊還沒起床,粗獷的呼嚕聲震耳欲聾,這次顧淵沒有敲門,腐朽不堪的門鎖被他撬開。
長滿黴菌的木門朝內打開,他站在門口,環視著這個他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與記憶中的一樣,入門的柜子上有一塊深色污漬,那那年被顧磊踹到這裡留下的血跡,那個男人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時間久了鮮血便浸到裡面去了。
所有傢具都無聲喧囂著生活的黑暗,暴力與疼痛充斥著少年整個童年。
掉漆的木床正對大門,頹廢狼狽的男人躺在上面,嘴巴大張呼哧呼哧打著呼嚕,一隻手放在裸露的肚皮上,黢黑的指尖時不時彎曲著抓撓一下。
顧淵沒有說話,關上大門,刺眼的陽光被木門完全遮擋。
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難聞的黴菌味與令人作嘔的臭汗充斥整個鼻腔,食物殘渣與煙灰撒了一地。
少年慢慢走到床邊,低頭看著「父親」那張醜陋又扭曲的臉。
「回來」之前他都要忘記親愛的「養父養母」長什麼樣了,甚至心中的感情都快忘乾淨了。
有關床上這人的回憶是紅色的,是和鮮血一樣的艷紅色。
顧磊是怎麼死的?
似乎是被他扭斷了脖子,又似乎被他一拳一拳活生生打死。
最終結果都是死,過程就不算重要了。
記憶中最後一次看到顧磊時,他這張扭曲的臉上滿是皺紋,寬大的眼袋垂拉著,雙眼渾濁無助,嘴中不停的懇求放過他。
具體求饒的話已經記不得了,他也只是神色平靜淡然的看著身影佝僂的老人,並且幫他結束了生命。
好笑的是,顧磊死後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他,就連公正嚴明的警察同志都只是請他錄了遍口供而已。
全部都是因為,他是個好人。
好人怎麼可能做壞事。
好人怎麼可能殺人。
顧淵目光冷漠的掃過顧磊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他現在就可以動手解決掉這個令人作嘔的男人,並且他連後路都可以安排的漂漂亮亮,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
畢竟一個嗜賭成性,嗜酒成癮的男人,出點「小意外」也不足為奇。
顧淵慢慢站直身體,輕輕揉著手腕。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他可不能讓自己親愛的「父親」和以前一樣死的那麼乾脆,他要慢慢折磨他,他要享受顧磊痛苦的樣子。
讓所有欠他的人全部活在陰影中,恐懼伴他們左右,直到死亡降臨結束這一切。
床上的顧磊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甚至口水順著嘴角流下。
突然簡訊提示音響了起來,顧淵掏出破舊的老年機。
林蕭離:你中午完不來沒關注,如果忙完了沒什麼事,就晚上過來吃飯吧,我親自下廚,吃魚可以嗎?
少年修長白皙的指尖在掉漆的機身輕輕摩擦,微微低下頭,頓了幾秒后打字回復道:好,添麻煩了。
林蕭離:ok!晚上來吃大餐,不好吃也要記得配合我!
顧淵:嗯。
將手機重新放回口袋,顧淵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一片漆黑,窗戶在他小時候就被封上了,顧磊受不了嬰兒的啼哭,巴不得讓他在漆黑的環境里一直睡下去。
沒有燈,沒有電,沒有光,就像他的人生,伸手不。
今天是開學的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烏雲壓的很低,彷彿世界都變成了灰色。
林蕭離換好鞋子,撐起傘,淅淅淋淋的雨滴砸落在傘面,發出沉悶的敲擊聲。
剛出大門林蕭離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少年。
顧淵穿著一件白色短袖站在門外,手中沒有打傘,肩膀已經被雨水浸濕,頭髮也是濕漉漉的,可是卻不見淋雨的狼狽。
內心年齡超過25的林蕭離,竟然在他身上看出了一絲老一輩才具有的處事不驚。
「你傘呢?!」
她趕忙朝著少年跑過去,纖長的髮絲被風吹到身後,光潔的額頭一覽無餘,可愛又精緻。
林蕭離腳步很匆忙,生怕晚一秒少年俊美的面容會被雨水破壞。
顧淵微微低頭,探入少女的傘中。
兩人站在傘下,雨水被風吹歪,斜斜的打在少女微翹的發梢,顧淵接過傘柄,朝風的方向壓了壓。
小小的單人傘下擠著兩個容貌精緻的學生,林蕭離這才發現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她和顧淵之間只隔了一把傘柄,甚至連十厘米的距離都不到。
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林女士哪和異性離這麼近過,有些尷尬的往一邊挪了挪身子。
「我……我回去再拿一把吧……」
雨水順著傘沿如斷線的珠子不斷滴落,少年低頭看了看身邊有些局促的女孩兒,唇角微揚。
「車馬上就來了,你確定要現在回去?」
少年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的調侃,林蕭離總覺得有點奇怪,卻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兒,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公路,一輛老舊的公交車正慢悠悠的向他們駛來。
「行……行吧……」
說著又有些不自在的往一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