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牛頭
「你們先出去。」神醫神情肅穆地吩咐道。
童悅也不疑惑,便閃到了書架後面。
神醫又對主才攙扶自己進來的那個女子道:「阿青,你也先出去。」
阿青雖不情願,卻也恭謹地向神醫說點了點頭,便也蟄到了書架之後。
桑生往書架之後張望著,想從架子的孔洞間看到一絲背後的情況。
神醫幽幽地道:「你不必看了,她們看不到這邊,也聽不到。」
桑生莞爾一笑隨口回道:「怎麼可能?」
「如何便不能呢?」說著,神醫手從桑生腕上抬起,往牆止一指,四周起了一層似有還無的淡霧。
桑生看了不由得驚慌起來:
「你,你是什麼人。」
神醫嘴角微揚,嘲桑生溫筆一笑,道:「不要怕,去歲一別,素卿過得可好?」
素卿,許久沒有人叫過自己素卿了。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那遙遠的前世,彷彿,自己從一開始便是將軍幕僚李好古的女兒。
桑生凝望著神醫,咬了咬牙,問道:「你是誰?」
說話間,屋中的淡霧,漸漸變濃,神醫的面容,也一點點地起了變化,頭變得極大,額頭生了雙角,眼睛變得如雞卵大小,鼻孔大得能塞個饅頭進去……
「不要怕,外面他們看到的只是神醫與你把脈。」
一張牛頭,顯露在面前。
桑生拿手指著已經變成怪物的神醫,語帶顫抖地道:「你是鬼差?」
牛頭鼻孔一張一歙的,神情有些可怖,洪鐘一樣的嗓音重重地響起:「正是」
桑生深深地吸了口氣:鬼差固然恐怖,卻總好過其他的妖怪。至少,他應該不會吃人。想到這裡,桑生心下釋然,神情輕鬆問道:「可是來索我離開的?」
「非也。」鬼差牛頭的話,依舊簡練。
桑生不由得反問道:「那你來是做什麼的?」
牛頭眼睛閃亮,如兩面異樣的鏡子一般,桑生望著牛頭眼中已經變形的自己的影子,不由得有些迷茫,卻聽牛頭聲音朗朗地道:「你如今,路走得越來越遠,我來引你回去。」
桑生一臉茫然地道:「什麼路?黃泉路么?那不還是要索我么?」
牛頭哈哈地笑了起來:「當然不是,本來,重生一回,你若還肯依著前世的路去走,這一世,你足以報了當年逼死你的仇怨,得償所願地過了這一生。」
桑生苦笑一聲:「仇怨?您是說柳氏么?我與她,倒算不上仇怨。她是王爺的正妃,我的存在,未免有些打了她的臉。若無我的存在,王爺便會榮登大寶,她便有國母之尊。倘若異地而處,我恐怕也容不下她。我與她鬥了一輩子,她容不下我,我亦不服她,但我沒有想過讓她死。」
牛頭似有些不信地道:「到最後,她一盞毒酒逼死了你,你難道不恨么?」
桑生笑道:「那個時候,我已老邁,倒是多虧她這一杯酒,我才能重得這具軀殼。王爺也不用再在地府陰風之中等我。您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講,能有一具年輕的身體有多麼的令人慶幸,哪怕這具軀體的容顏,沒有那麼美麗,但她是具有活力的。」
牛頭依舊有些不信,只道:「你要知道,我是地府鬼差,倘你對我口出誑語,判官那裡,又要替你多添一筆孽債了。」
桑生笑道:「鬼差大人您明察秋毫,自可斷我有沒有口出誑語。大人,您從地府而來,難道就是為了誘我去與柳氏相爭么?如今,我未入王府,王爺亦不曾為這此時的陳素卿頂撞君父,便叫他們安安穩穩地過這一生,又有什麼不好呢?」
牛頭道:「那靖王呢?你便不想他了是么?你們這些女子,不都是一顆心縈繞在自己夫君的身上么?」
桑生苦笑一聲:「我總要知道,誰才是我的靖王呢?眼前帶走三願姐姐的那一位,不曾與我有過幾十年的舊情。他屬於那個不通世事,高傲且無助的陳家小姐,而不是我這個紅塵之中浸染數十年的一縷孤魂。」
牛頭似有無奈地道:「可是,你不在京中,你們所有人的命輪便都亂了。頃刻之間,人間便有滔天大禍。此事一但追究下來,我與馬面二差,都無法擔待。」
在桑生眼中,這二位能贈與法寶的鬼差,已經是有大神通的,她想象不到,能有什麼事,是他們所不能擔的。
桑生望著鬼差,苦笑一聲:「什麼事,是您都擔不下的,現在需要不需要我與靖王回到陰間?」
鬼差牛頭髮出一聲凄厲地怪叫:「啊呀,為時已晚。」
桑生不無驚懼地往手退上一步:「那我現在要怎麼樣?回到京中,靖王府上么?」
牛頭連連搖頭,頸后的一縷長毛,晃動起來:「於事無補。」
桑生朗聲道:「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您放心,倘地府問責,我只說,是我偷了翡翠陰陽鐲,逃離地府。不過,現在,我那半紅翡鐲,成了這個樣子,回到地府,能不能變回原樣,我卻不知道;而綠翠鐲在哪裡,我也不道。」
牛頭伸出手來,朝桑生腕上一指:「你看。」
紅繩編就的手串,霎時變作一支紅燦燦光盈盈地玉鐲。
桑生贊道:「好漂亮,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牛頭道:「當然有用,之前紅翡不在你的身邊,你自然找不到綠翠。如今,我把紅翡給你送了來,你便好找了。找到了他,你才可以把一切撥正。」
桑生皺著眉頭,道:「有費這個事的,您直接告訴我,他在哪裡,甚至於,把我送到他的身邊,不是更好么?」
牛頭搖搖頭,道:「他是紫微星座,我算不到他。」
桑生不無黯然地道:「原來,您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牛頭平靜下來:「那是自然。莫說是我等小小鬼差,便是閻羅天子,亦有他所不能。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了,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聽到牛頭要走,桑生心裡一沉,連聲道:「等等。」
「什麼事兒?」牛頭雖還是一張牛臉,可是舉止端方,十分優雅地望著桑生。
桑生笑道:「我能問您幾句話么?」
牛頭點了點頭道:「最多一炷香,我便要回去,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能說的便與你說了。我不能說的,你也彆強逼於我。」
桑生點了點頭,道:「頭一樣,您方才所說的滔天大禍,是什麼?我現在回京,還來得及么?」
牛頭搖搖頭,道:「人間紀年皆有所變。你該知道這是何等大事。此時回京,雖不能完全更正,卻也能瞞天過海。」
桑生雖然聽得似懂非懂,卻還是點了點頭,又問道:「我的脈息,究竟怎麼樣?」
牛頭哈哈笑道:「十分抱歉,那是我做得手腳,只有這樣,才能尋得機會,同你說話。」
桑生不解地問道:「那神醫又是什麼人,如何早與童悅有相識?」
牛頭面帶愧色道:「神醫只是人間的郎中,並沒有什麼異樣,我只是需要一個載體附身,與你相見。」
桑生有些不大高興地道:「您想見我,又何須費此周折?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又不是沒有。便是您一定要附身在一個實體之上,也不一定要在這樣不相關的一個人身上。」
牛頭乾笑一聲:「我的本事,亦不是什麼人的身,都能附上的。」
桑生有些焦急起來:「那您這一來,於神醫來講,會不會有些不好?」
牛頭道:「元神會有所虧損,不過,我會留下藥草做為補償。」
桑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您的身份,做什麼事情,我也攔不住,但願您能無有愧怍吧。」
牛頭乾笑一聲:「姑娘您還有什麼問題,請繼續。」
桑生苦笑一聲:「我的這具身體,本來的運數是怎麼樣的?我雖恍惚記得,前世有個侍女名叫蠶兒,卻早已經忘記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牛頭的眼睛眨眨,對桑生道:「桑生是個苦命的丫頭,還沒進紅香樓,便一頭碰死了。前世,被一個新修成的琵琶精附了身,那琵琶精倒是個膽小的,沒怎麼作妖,只是借著桑生的身子,在人間遊走一回。她膽子太小,尋常做事時,比一般的丫頭,還要老實,生怕自己哪一樣做得出眾,讓人認出。後來,卻還是被捉妖煉怪的道士鎖了。那道士怕嚇到凡人,便將紅香樓里眾人的記憶都抹去了,只是那道士本事不濟,還留下些雪泥鴻爪,被你記著。」
桑生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道:「難怪,我記憶里,只有那麼一個名字,這桑生也是可憐。前世,讓一個琵琶精奪了舍,這一世,又被我給附了身。」
牛頭勸道:「你卻也不必為那位李姑娘難過,他此時,已經轉世為人。這一世,他會平安喜樂的。」
桑生抬起眼眸,望著牛頭,道:「您方才說,如今許多人的命輪都變了,不知道這位轉世之後的李姑娘,會不會也受到了影響。他這一世,真的能夠平安喜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