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妖娶妻

自萬妖王沉入東海后，除妖門派元氣大傷，天下異象環生，緊接著世間妖物又繁盛起來，在人間四處興風作浪。

「萬妖王已被打敗，為何世間妖物卻更繁盛猖獗了？」各門主不解。

那狐妖知寧吞吐開口：

「萬妖王將萬妖令傳給了下任妖主，他曾說妖界後續有人，所以人間萬物才能源源不斷繼續化妖。」

此話一出，四大門派便開始招納賢才，重整門派。北極幽雖未能獲得妖王內丹，但若妖界有主，他就有機會活捉妖物。若能得到下任妖主內丹，想必效果更甚於那東海底下的妖王。

於是，四大門派便以尋找身懷萬妖令的妖怪為己任，這一尋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尋覓，無果。

十六年間，英才輩出，四大門派里青出於藍者數不勝數。在沛州城一繁華酒樓里，說書先生正搖著扇子講述這些年裡風光無限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

「說起這四大門派各路英雄，最為傳奇的就是青龍門的黑衣劍客蕭謹。他的佩劍竟是百年前除妖始祖道生仙人的千秋！千秋劍通體漆黑，削鐵如泥，劍氣克妖氣，傳說蕭謹夢中得仙人真傳，武功蓋世，在那青龍門可是跟門主東方蒼平起平坐的輩分！」

「竟有如此厲害的人物？為何從未聽青龍門說過？」茶樓里有人發問。

「你們不知，青龍門主營替人降妖，從而獲取高額傭金，那蕭謹雖功夫高，卻是個手段狠辣的主，四處雲遊殺妖怪，鮮少回青龍門，不理門中事務自然難以服眾。除妖榜上獨佔鰲頭，無數妖怪死於劍下。青龍門弟子皆青衣雲紋衣著，就連關門弟子都是青衣龍紋衣著，可那蕭謹身穿黑衣領紋金龍，所以才得稱號黑衣劍客。」

眾人紛紛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茶樓門口有一瘦弱的算命先生擺著小攤，一邊眼觀人來人往，一邊耳聽茶樓那說書先生所言，不禁咬牙切齒：

「這該死的蕭謹！」

湊近一看，只見這算命先生原是女扮男裝，英氣眉眼，凝脂肌膚，小巧鼻下一綹假鬍鬚，模樣甚是滑稽。這位便是四大門派踏破鐵鞋無覓處的人，姜穗。十六年裡，姜穗四處奔波躲藏，才得以不讓身份曝光。

「這位客官，我見你印堂發黑，今晚必有大事發生啊！兩文錢買個防身符唄，花錢消災如何？」姜穗拉住前腳剛邁進茶樓里的一個客官，極力推薦自己的生意。

「神經病！」那人朝她罵上一句，氣憤甩袖離開。

「現在江湖算命賺不到錢的，什麼降妖除魔，看風水算卦這些生意都被四大門派全包了，人家至少口碑上等，後續有保障。你一個江湖騙子，誰信你啊！」一旁的老乞丐毫不留情來了話。

姜穗心中一痛，唉，生意難做啊！想當初她在江湖招搖撞騙，不對，行俠仗義！名聲傳千里，那時生意紅火，業務繁忙，真真日理萬機，哪像如今門庭冷落，只剩蕭條啊！

「若不是那幾個門派跟我搶生意，我也不至於失業啊！如今這世道，尋得一份朝九家近，二有津貼的差事簡直難於登天！」

無可奈何，只能繼續聽茶樓先生說當今概況，就當打探敵情罷了。

「除妖榜上第二位竟是玄武門的入門弟子知寧，這知寧不僅是狐妖，而且還殺妖。當初他是萬妖王身旁的服侍小童，暗算了妖王，東海之戰才以大勝告捷！後來他甚得玄武門主重用，就成了入門弟子。此人玲瓏心竅，城府頗深，如今在玄武門那是混得風生水起。」

姜穗雙手握拳，聞言緊緊蹙眉，恨不得將那知寧千刀萬剮。

「而榜上第三位則是朱雀門主的二弟子柳驚鴻，人如其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使得一手朱雀針，紅翎鞭得南宮門主親傳，紅衣如楓，身姿輕盈，據說為了一睹柳姑娘的芳容，朱雀門的門檻都被踩壞了好幾個！」

眾人大笑，心裡升起好奇，世間當真有此美艷絕倫的女子？

姜穗站起身，身子斜倚在門邊，問向裡頭人：

「說了這麼多，為何沒聽見白虎門的事？」

聽到她提起白虎門，那先生面色略帶鄙夷，「你可不知道，十六年前東海大戰，白虎門一個人都沒去！除萬妖王他不放在心上，鮮少殺妖，同三門派幾乎毫無來往。據說最近白虎門在招賢才，可沒人去啊！我看吶，這白虎門怕是要不行嘍！」

姜穗垂眸，反正她這算命混得不好，不如藉此機會前往白虎門，說不定還能憑藉門派的探子知曉狼妖丁耿的消息。萬妖令在她手裡，若遇丁耿，丁耿必將擁她為主。

思及此，姜穗收起東西，動作迅速不含糊，一旁的老乞丐見狀，忙問：

「你不支攤兒了？這防身符你今天可一個都沒賣出去啊。」

「乞丐，給你指條明路，別在這茶樓行乞，喝茶的人身上能有幾個錢？去花街柳巷春雨樓，那邊達官顯貴才多！」

老乞丐從地上爬起來，似有轉移陣地的念頭，又問：

「你如何得知？」

姜穗背上紅木箱，瀟洒轉身，留下一句：

「廢話！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嘁，同行啊！」老乞丐笑了，待姜穗走遠，這才朝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比了個手勢。

那先生收到指示，摸了摸鬍子，笑道：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今日大家便自行散了吧。」

姜穗走進城外小樹林，停在一棵樟樹前，蹲下身挖東西。樟樹感知到熟悉的氣息，幻化為人，便是帶姜穗離開的章婆婆。

「小少主，你這是做什麼？」

姜穗挖出一個錦囊，裡頭裝著這些年她存下的銀兩和錢票，正色回答：

「章婆婆，我要去白虎門了，此番路途遙遠，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跟著我一同前往。這是我所有的積蓄了，你在這沛州城裡買個小院，日後就在此安享晚年。」

章婆婆大驚失色，忙拉住她，「萬萬不可啊，那白虎門是除妖門派，小少主你去就是送死啊！」

「無礙。這麼多年都找不到狼妖的消息，我懷疑跟四大門派有關，白虎門人丁稀少正是用人之際，更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見她心意已決，章婆婆也不好阻攔，小少主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機靈聰慧，雖貪玩調皮，卻也心善。

「老身不能追隨小少主，伴其左右，唯有這飛葉刀贈予你，危急時可防身。」

那是一把小匕首，小巧輕便，隨身攜帶正好，姜穗收下。

「婆婆好生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姜穗吹起哨子，一聲嘹亮的哨聲之後，天邊響起一隻大雁的鳴叫，灰斑雁很快飛來，姜穗轉身化為一塊姜，雁爪迅速抓起姜塊飛向蒼穹，遠離沛州城。

人類進出城需通關文牒，報備自己居住所在籍，姜穗是四大門派費力抓捕的妖，江湖裡眼線與探子甚多，不方便偽造身份，只能幻化出原形，讓灰灰帶自己飛出去。

一來這樣方便，二來她確實懶得走動。有這麼便捷的出行工具，為何要浪費氣力跋山涉水呢？好在她是姜妖，個頭小也不招人注意，量也沒人查妖查到姜花上來，畢竟生薑鮮少開花，而她原身並非生薑所開之花。

灰灰飛了兩日，期間姜穗只能摘野果果腹。這天也正百無聊賴，忽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妖氣。

待她下地后，發現一小村莊里正在辦喜事，四處張燈結綵，鞭炮齊鳴，門口都貼著大大的喜字，一看就是有人娶親。

姜穗還是一副算命先生的扮相，看了看石碑上「石家村」三個大字，心裡一喜。這地有喜事，她可以留下蹭一頓飯吃再趕路。至於剛才那股妖氣，就等她吃飽后再考慮吧。

姜穗蹦蹦跳跳進了村莊，逢人便笑著開口套近乎：

「這位大娘，恭喜恭喜啊！」

「哎呦這位大叔，就是您嫁女兒吧，恭喜恭喜啊！」

姜穗臉都快笑僵了，這村裡人沒一個高興的，皆是一臉愁容，似有煩憂之事。她拉住一個村夫，問：

「打擾一下，為何這家嫁女兒，整個村莊的人都悶悶不樂的？這年頭流行哭喪著臉成親嗎？」

「唉！」那村夫重嘆，拉起家常，「你有所不知，這新娘子是要嫁給山裡的狼妖的！」

狼妖出沒？竟然還有膽子娶親，難怪她感受到了如此強烈的妖氣，估計是那狼妖作祟。

「既是狼妖橫行，強搶民女，為何不通報除妖門派請人除妖？」

村夫有些害怕，小聲告訴她，「誰敢啊？這村莊偏僻，普通人需花上一日腳程才能到城裡，還未走出村莊一里地，那狼妖就追上來把人咬死了！前晚村長飛鴿傳書出去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除妖師趕來這裡。」

姜穗圍著整個村莊繞了一圈，村裡妖氣很足，想必那狼妖經常來此騷擾百姓。姜穗有心想見那狼妖，若能問出丁耿的下落更好。

她去了那嫁女兒的王家，只見那新娘子哭得眼睛紅腫成核桃狀，上氣不接下氣，我見猶憐。目光一轉，八仙桌上擺滿了盛筵佳肴，想到腹中空空，姜穗乾脆坐在地上，作悲天憫地狀哭嚎：

「這該死的狼妖啊，搶我妹妹做夫人，還殺了我雙親，害得我四處逃竄……咳咳，我……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沒喝一口水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誇張地咳了幾聲，臉色漲紅，引來這家人的注目。王大叔與王大嬸將她扶起，見是一算命的先生，不禁同情她的遭遇。

「先生莫要自暴自棄，那狼妖禍害人，你也是受害者，可千萬不能輕生啊！」王大叔連忙勸道。

姜穗點頭，她不輕生啊，只是飢腸轆轆，這夫婦二人沒懂她話里的意思嗎？

「不知可否給我一碗茶喝？」

茶來了。

「不知可否給我個饅頭吃？」

飯來了。

姜穗眼睛亮了，也不再裝柔弱，粗茶淡飯很快下肚，吃完后才覺得不夠，又可憐巴巴要求：

「不知可否再來一碗？」

解決完溫飽問題，天色也不早了。姜穗起身正打算走人，卻見那新娘子哭得岔氣了，當場暈了過去。這可嚇壞了王氏夫婦，「若是耽擱了狼妖娶親，咱們一村子人都會死的！」

好大膽的狼妖，還妄想屠村，我倒要會會何方小狼如此霸道。姜穗走到那新娘身旁，對王大嬸道：

「無妨，我替她嫁給狼妖。」

此言一出，二人看向她的目光帶了異樣，原來這清秀的算命先生竟有斷袖之癖啊！見他們獃滯地望著自己，一臉不可思議，姜穗這才意識到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

「你們放心吧，我可是算命先生，自有妙計對付狼妖。你們出去打聽，誰人不知我姜大仙的威名，我偷雞摸狗啊呸……懲奸除惡的時候，從未失手！」

夫婦二人半信半疑，「如果那狼妖得知你騙了他，我怕他會殺你滅口啊！」

「山人自有妙計，何況王姑娘暈過去了，如何跟那狼妖拜堂？」

如此一來，姜穗便換上了大紅的新娘衣服，掩下紅蓋頭，姿態端正坐在閨房裡，守株待狼。

月上柳梢頭，石家村裡一片寧靜，村民得知狼妖前來，都早早關緊門窗熄燈睡了。只有王氏一家，屋內燭火通明，屋外月光如練。

姜穗頂著厚重的頭飾，腦袋如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睏倦鋪天蓋地，眼皮承受了不該有的壓力努力睜著。

就在她差點睡著時，門外一陣狼嚎，聲音劃破夜空，驚起一陣飛鳥簌簌撲翅飛遠。姜穗突然清醒，緊接著身子被一股大力扛起，那狼妖將她扛在肩上，破門而出。狼妖在叢林間穿梭，姜穗腦袋充血，被顛得差點嘔吐，這狼妖也太粗魯了！

半柱香后，狼妖回到了自己的老窩，一個隱蔽乾淨的山洞裡。洞頂有小口，露出一束光芒，石壁旁有泉水流淌，水流輕緩，倒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空氣里隱約湧出血腥味，姜穗掀開紅蓋頭，那人形狼妖正在咬一隻野雞。

小狼估計幻化為人沒多久，尖尖的灰色狼耳還耷拉在頭上，尖銳的獠牙鋒利，正撕扯著獵物，頭髮雜亂無章，衣著破爛，看著倒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妖。

見姜穗自己掀了蓋頭，狼妖神情兇狠，將咬下的半隻野雞遞給她，像是在示好。姜穗摘下厚重的頭飾，這才站起身圍著狼妖打量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

這隻狼妖，是個憨憨！

「小妖怪，你為何強搶民女啊？村民還說你咬死過人，怎麼回事？」

小狼妖察覺到姜穗質問的語氣，以為來者不善，張開銳利的獠牙朝她咬去。姜穗利落轉身，素手輕揮，飛葉刀利落地指向狼妖脖頸。狼妖察覺打不過，連連求饒：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姜穗甩袖收回匕首，「回答我的問題。」

小狼妖弱弱地蹲下，尖細的指甲在地上畫圈，模樣竟有些可憐，「我被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用陣法追殺，跟父母走散逃到這裡，林子里的大妖怪告訴我吸食女子精氣可以快速提升修為，就能打得過那些黑衣人了。你是我搶的第一個女子，我也沒有咬死任何人！」

「哼，諒你這個憨憨也不敢！」姜穗皺眉，穿黑衣服的善用陣法之人莫非是玄武門的弟子？

「哪個妖怪告訴你提升修為需要女子精氣的？」

小狼妖搖頭，「沒看清是誰，但是他身上妖氣很濃重，我記得他的手腕有道綠色傷痕，後來他就被黑衣人的七星陣帶走了。」

看來此事與玄武門脫不了關係，姜穗正色，又問：

「你可曾見過狼妖丁耿？」

小狼妖耷拉的耳朵敏銳地豎了起來，眼底綠光閃亮，極為興奮，「你怎麼知道我舅舅名字的？」

「你舅舅？」姜穗彷彿一瞬間找到了親人般，也不板著臉了，學著小狼妖蹲下身子，雙手托腮問：

「你可知他在何處？」

「他在……」話音未落，小狼突然悶哼一聲，心口不知何時破了一個血洞，血液後知後覺汩汩流下。

姜穗倒吸一口涼氣，抬手撐住他歪倒的身子，「喂，你別死啊，至少告訴我他的位置再死也不遲啊！」

冷風拂面，姜穗一個激靈，哪兒來的風？山洞裡傳來風吹衣擺，衣袂翻飛的聲響，她抬眸望向洞口，有一黑影逆著冷色月光，身形頎長，玄色披風搖擺不定，與黑暗融為一體。寬大帽檐遮住那人大半張臉，隱約見得忽明忽暗冷硬立體的面部輪廓，整個人氣息冰冷，殺意凜冽。目光觸及他腰間通體發黑的長劍，再向上確定衣領上的龍紋圖案。

姜穗驚訝地張嘴，大到可以塞個雞蛋，眼裡湧現驚恐。

黑衣劍客！衣領龍紋！千秋長劍！

這人莫非是蕭謹？

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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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男主這麼快就上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