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挨揍讓人脫胎換骨

何夕說：「千百年來，翼人族都秉承了始祖的遺訓，居住在遙遠的雲端之城，與人類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世間雖有翼人的傳說，卻很少有人見過翼人的真面目。」

「翼人族禁止與人類通婚，無人敢越雷池一步。但是十多年前卻有一個翼人，罔顧禁令，打破界限，和人類結合。」

「他們生下了一個孩子，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人類孩童，後背沒有翅痕，不會生出翼人的翅膀。夫妻二人帶著孩子回到雲端之城，祈求老翼人王的寬恕和接納。王雖然震怒，但可憐那孩子幼小，只是將他們一家人逐出……」

何夕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有些渙散，似乎昏昏欲睡。酈小烽說：「師父，咱們不說了。」

何夕猛地睜大眼睛，瞪著酈小烽，忽然抬手抓住小腹的箭，一下拔了出來，血噴濺而出，她的精神卻因此為之一振。

酈小烽大驚，想要為她止血，何夕擺手制止，說：「我得清醒點，剛才差點睡著了。」

她說了下去：「半年後，老翼人王過世，一個新的王加冕了。他說，如果不去懲罰那個違背禁令的翼人，必將會有更多的翼人步他的後塵，也會有更多的折翼人出生。」

「他稱翼人與人類的孩子為『折翼人』，他認為，這個一半人類一半翼人的新的種族，終有一天會無法控制，反噬翼人一族。他下令，殺掉這一家人。」

「那天晚上，我去救那一家人，可我勢單力孤，誰也沒能救下來。從此，也和翼人族徹底決裂了。」

何夕說得簡短，眼神卻忽然變得很可怕。酈小烽想，當年那場戰鬥一定很慘烈吧。

「那個孩子臨死前的模樣，我一直都無法忘記。感念於此，這些年見到失去親人的小孩，我就搭救下來。翼人王恨我入骨，我隱藏行跡，遠離雲端之城，以為能苟活餘生，可是最終，我還是難逃劫難。」

酈小烽顫抖著聲音說：「師父，我們能逃過一劫的……」

何夕搖了搖頭：「我一向難以入睡，這一夜卻睡得很沉。忽然醒過來，聞到煙火的味道，以為山中有失火的地方。一睜眼，卻看到黑暗中有四五個人拿著鐵網來罩我。」

「我衝出屋子，原來院子里站滿了敵人。他們見我已經驚醒，不再隱藏行跡，踢開各個房門，把徒弟們一個個拉出來捆上。大家都好像睡死了，絲毫也不反抗，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們是中了毒了。」

何夕嘆了口氣，她的臉色不那麼慘白了，竟然還有了幾許嬌艷的血色。

這就是迴光返照嗎？酈小烽絕望地想。

「這個毒雖然厲害，也只能讓我昏睡片刻。可是我看到熊孩子身邊的一個人，他身上背了一個黑色的包裹。我看了一眼就心驚肉跳。」

「那是必殺的斷翼箭！是用死去的翼人骨骼製作的弓箭，專門射殺翼人的死亡之箭！雲端之城的追殺終於來了！」

「我不能輕易展翼，我要把斷翼箭搶過來，可是敵人很兇悍，我找不到機會。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景象，忽然想，我已經苟活了這些年，再活下去也是了無生趣，不如就此撒手，一了百了算了。」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何夕語氣加重，一雙眼睛盯著酈小烽，漆黑的眸子，忽然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她咬了咬牙，伸手抓住了胸口的第三隻箭。

酈小烽顫抖著聲音說：「師父，不要拔箭！」

何夕沒聽他的，狠狠拔出了那致命的第三箭，丟在地上。

「我看到了你，雨落在你身上，好像立刻被蒸幹了，化作水霧。雖然你手腳被縛住，躺在地上，身邊卻有強大的氣息流轉，噴薄欲出，勢不可擋。在那一瞬間，我就做了這個決定，我寧可被斷翼箭射死，也要帶你飛走！」

何夕的嗓音變得嘶啞和急切，抬手抓住了酈小烽的肩膀：「你是怎麼掙脫繩索的？我看你滿臉是血，一定也受了重傷，為何突然沒事了？你感覺到自己的力量了嗎？你知道，你是特別的一個嗎？」

酈小烽的淚水一直往外涌，擦也擦不幹，他喃喃地說：「我不想做什麼特別的一個，師父，我只想讓你活下來。」

何夕說：「翼人王不會放過你的，你要逃得遠遠的，等你神功有成，再出來找他報仇。我知道你喜歡小纓，小纓也喜歡你的，你去把她救出來，別辜負她……」

何夕抓住酈小烽肩膀的手漸漸無力，她眼睛里的血色一點點淡去，直至變成了幾乎透明的銀白色。她忽然嘆了口氣，低聲說：「不要怪我……」

這是何夕說的最後一句話，酈小烽想說，我怎麼會怪你呢？我恨不得能代替你去死。

可是何夕卻無法聽到了。酈小烽獃獃地跪在那兒，過了很久才意識到，他美麗的師父、心愛的姑娘、可親的兄弟，他所有美好的一切，已經全部都失去了。

現在，他是一個孤單的人，卑微的人，再也不會有人關心。

酈小烽躺了下來，在冰冷的何夕身邊，他感到自己整個人也無法抑制地冰冷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光大亮時，酈小烽醒了過來。他從洞口向外看，只見藍天白雲，山青水綠，小鳥飛翔，耳邊是轟轟隆隆的水聲，原來對面是一道瀑布，而昨夜他竟然沒有注意到。

他回頭看看被他放置在木床上的何夕的屍體，陽光正照在上面，白衣勝雪，血色嬌艷，彷彿是一幅如真似幻的畫。

他磕了三個頭，低聲說：「師父，這裡風景不錯，你且安睡吧。」

他背上弓，把那三支箭別在腰間，離開山洞，沿著峭壁向上攀爬，本來他以為這會很艱難，但一上去他就知道了，對於他來說這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耳聰目明，手足有力，身輕如燕，而昨夜之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他的潛能已被激活，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力量，正如師父所言，他是特別的一個，現在，他的整個人已經脫胎換骨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挨揍挨的？

他攀上了懸崖之頂，發現這裡竟然是忘我崖。風光依舊，景色如昨，佳人卻已不在，酈小烽茫然四顧，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要去救胡漫纓，還有他的同門，他們都被熊孩子抓走了，可是要去哪裡找呢？他很快就想到，其實他不必去找熊孩子，因為熊孩子肯定也在找他呢。

酈小烽想，那我就拋頭露面，被熊孩子抓去，這樣就能和胡漫纓匯合了，再想辦法救她出來。

不過看熊孩子和他那伙人的手段，自己落在他們手裡，怕是小命難保，何談救人啊。更何況熊孩子背後還有一個更強大的翼人王，想想都絕望。

酈小烽下了忘我崖，沿著山路慢慢走著，忽又想到，熊孩子明明可以把大家一鍋端的，為何要兵分兩路，引自己和胡漫纓出來再抓……

不對，自己是多餘的，熊孩子其意只在胡漫纓。除了胡漫纓，自己和其他人都像垃圾一樣隨便丟在地上，雖然不知道她被抓去哪裡了，但待遇想來一定大大不同。

酈小烽越想越生氣：媽的，這混蛋對胡漫纓如此另眼相看，難道真的是喜歡她？

酈小烽一路胡思亂想，一抬頭，發現自己回到了玫瑰莊園。院牆都倒了，院子里殘垣斷壁，滿目瘡痍，有幾處房屋火頭還沒熄滅，空氣中滿是煙塵和血腥的味道。

他呆立半晌，想起何夕給他的武器，那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刀，刀刃還有幾個缺口，他嫌刀不好看，就丟在床下面。他去了自己房間的廢墟前，想找出那把刀，留個紀念。

他正搬開一個石塊，遠處一棵樹上的一道閃光，晃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