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失言與慎言

二二五、失言與慎言

孟窅生了兩天悶氣,連帶著也遷怒高斌。見到高斌奉承的諂笑,她就愈發不痛快。她一想起早上的事,就覺得高斌的笑里有不一樣的意味。

這小老頭就像是太子的影子,是崇儀的忠實擁躉。而且這人內里心腸就像湖底的蓮藕,全是眼兒!尋常見他一副樂呵呵的富家翁模樣,可自有一套震懾下屬的手段。

「快別抬舉我。你和你主子一樣,主張大得很,何必問我的主意。」要不是膳單已經遞到高斌手裡,孟窅險些衝動地想一把搶回來撕碎了才解氣。

高斌觀她面色不善,連忙又說了一番好話后告退出來。

他出門的時候頗有幾分狼狽,喜雨站在孟窅身後禁不住掩嘴憋笑。自家小姐這兩日都不待見高大總管呢!

他接連遭受冷遇,不敢對榮王妃不敬,唯有回到宣明殿向太子訴說委屈。他必然不敢說榮王妃的不是,但求太子記得自己的苦勞。

「奴才笨嘴拙舌的,惹了榮主子不高興。」他表示自己心中十分忐忑,垮著臉一張臉,態度端正地向太子認錯。

崇儀眸色微凝,端起茶碗來掩飾過去。他心知肚明,玉雪為何著惱。這兩日,他的午膳是直接從膳房送過來的。晚上,她也不再等自己一起用膳,而是改為和孩子們一起。

「她如今月份越來越深,精神短一些。你多體諒她。」只怕她還要惱上一段時日,等他空下來,把人哄好再說吧。

有崇儀出言安撫,高斌拱手迭聲直道惶恐。「殿下折煞奴才。服侍太子,服侍榮王妃是奴才的本分。哪敢說是奴才『體諒"主子,實在是主子賞臉,還肯使喚奴才跑跑腿。」

果然,太子壓根不以為榮王妃跋扈,對榮王妃何止是包容。幸好他從來不曾以手中的權柄為難過這位,在迎這位進宮后,更是一直為西側殿大開方便之門。否則,只怕不等榮王妃怎麼他,太子就要棄用自己。他可是太子跟前的人,翻過年就是新王的總管。

誰能想到當年爹不疼娘不親的皇三子竟成為最終的贏家,而他跟著雞犬升天,一躍而成新王身邊的第一人。他與太子如影隨形,每天在太子醒來前守在門外,等太子安寢后才退下去。太子用膳,他布菜;太子寫字,他研磨;太子熱了,他打扇;太子冷了,他添衣……只有趁著太子議事的時候,他匆忙在茶房裡塞兩塊糕點,再喝一碗熱茶暖暖臟腑。吃飯一事上也有講究,氣味大的不行,脹氣通氣的不行。喝茶只能淺嘗,不敢多沾。否則當差的時候,一會兒屎一會兒尿的,不說耽誤差事,主子更嫌棄你腌臢。

雖說伺候人的差事不輕鬆,可要是跟對了主子,轉眼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比皇親朝臣更顯赫。眼下多少人擠破頭也近不了太子的身邊,不是因為他服侍人的手藝比別人好,還是因為太子顧念舊情!他決不允許有人動搖他的地位,因此太子所想就是他所要貫徹的,太子所愛就是他所要維護的。

他算是熬出來了,如今有小徒孫爭著給他捶腿捶背送點心。他打小在內務府學習怎麼伺候人。察言觀色是基本功,還要學會忍耐,忍得餓,忍得疼。七八歲的娃娃對著香甜的糕點,不能露出饞涎,只能把口水往肚裡吞。誰要是管不廟,肚子里咕咕亂叫,大師傅立時賞他一頓板子。小時候還在長身體,正是餓得快的時候,那會兒多難熬呀!

為了後半輩子舒坦的日子,只要太子還鍾情榮王妃一日,他就要護著她、捧著她。

另一頭,喜雨正在向齊姜和晴雨描述高斌的「窩囊勁兒」。

喜雨陪嫁進王府時,高斌安排她和宜雨學規矩。彼時,高斌十分嫌棄她。喜雨天性樂觀不記仇,但看見高斌吃癟,她也忍不住高興。她不僅偷著樂,還興沖沖地與身邊人分享她的喜悅。

晴雨的風寒已經好全了,但齊姜做主讓晴雨再養三天。也並不僅僅是為了榮王妃和小主子的玉體安康,她想讓晴雨趁機養好養透了。

正如高斌一般,內侍不容易,宮女也不容易。起早貪黑,不是跪著就是站著。遇上榮王妃性子溫和,又能得寵的,差事輕鬆些,走在外頭也被人敬三分薄面。若是主子不得寵,后宅里那些陰私不說,單是旁人拜高踩低略施些絆子就夠你受的。且不見李王妃身邊的雪溪,抬了侍妾還不是做著奴才的活,便是李王妃的奶媽媽林氏吃過的虧還少嘛!

晴雨梳著光潔的單髻,乾乾淨淨一片烏黑亮澤。因為不用當值,她的頭上沒有半分妝點,連耳墜子也沒帶,素麵朝天的格外清爽。

「氣色好多了。」喜雨放心地點頭。「齊姑姑讓你什麼時候回來?你不在,咱們小姐時常問起你,還說要給你請太醫呢!」

「勞主子挂念,都怪我自己不中用。才剛齊姑姑正和我說,再過兩日就回去當差。」聽說孟窅惦記自己,晴雨掩飾起心中的得意,低垂下頜。她不能說自己其實早就好透了,辜負齊姜的好意。

喜雨真心實意地開懷。她頂了幾天差事,深深覺得晴雨能幹。她還是在茶房貓著,管管茶水點心就好,時不時還能去御膳房向湯總管偷師。

「你可得快點回來,不然可就錯過了。你沒瞧見今天高總管逃也似的,出門的時候一不留神絆在門檻上,要不是徐圖手快,指不定摔個大馬趴。」她暢想那精彩畫面,又把自己說得樂了。好在她還記得國喪未久,不可縱情歡笑。

晴雨清清淡淡地噙著笑,並不搭腔。她偏過臉,看向一旁的齊姜。喜雨來的巧也不巧,與齊姜撞上了。

「慎言!」齊姜扶著額頭跳動的筋脈,深深吸一口氣。「高總管是太子近臣,不得不敬。」

「姑姑放心,我只在私下裡與你們說說。」喜雨大大咧咧的,渾然不覺齊姜的不贊同。「其實,高總管是在替太子受過,他也挺無辜的。」

晴雨豎起耳朵,雙眸凝視喜雨。她休息好些日子,也一直在設法打聽主子身邊的事情。好在喜雨不防備她,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喜雨還知道為孟窅遮掩,握著嘴壓低嗓音。有些閨中私密,她也不好意思隨便放在嘴上。實在是太子太粘人,平時孤高清冷的形象全然崩塌。

晴雨柳眉揚起,這幾日在屋裡養得光潔泛光的粉頰仿若敷了胭脂般。

齊姜的眉頭蹙起來,不必聽也知道喜雨在說什麼。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不好好約束一番,來日必要闖下大禍!

喜雨渾然不覺,說罷還得意地告訴齊姜。

「太子對小姐真好。小姐用香包砸太子,太子也不生氣,還好聲好氣地哄我們小姐呢!」

「從前在王府時是我太散漫,竟縱得你一點規矩也沒有了。這是白月城,你口中的小姐是太子的榮王妃,是未來的娘娘。你還不長記性嘛!」齊姜沉下臉,下定決心再不能縱容這個憨姑娘。萬一哪天她把自己坑死了,傷的還是榮主子的心。.

喜雨一愣,圓臉漲得通紅。她最怕的人,頭一個是太子,第二名高總管和齊姑姑並列不相上下。齊姜的臉一冷,她的心都抖了。

晴雨見她支吾彷徨,也跟著認錯。她搶了宜雨和喜雨在榮主子身邊的位子,雖然是憑自己的真本事,但她也沒想過輕慢榮主子的陪嫁。

「姑姑息怒。這也怪我多嘴一問,喜雨是見我悶在屋裡無聊,一時嘴快犯了錯。」

齊姜眉目肅然地瞪著喜雨,面上若覆寒霜,直把喜雨盯得羞愧垂首。榮主子不管事,小女人的心裡只裝得下太子和他們的孩子。少不得她出面做這個惡人,護她一世平安,也不至於失信於已故的老太君。

「今天你也別回去了!哪時學會嘴上的規矩,哪時再到屋裡伺候。」左右她親自包攬兩日,晴雨就能回去當差。

喜雨一驚,抬頭時,齊姜已經走出門外去。來時聽說晴雨不日回歸,她還頗是鬆了口氣;而今被齊姑姑懲罰不得進屋伺候,她的心情卻如晴天霹靂,半點輕鬆不起來。

晴雨從未見過齊姜的怒容,一時也怔住了。她不由訕然,想起事情的起因竟在自己身上,愧疚地拉著喜雨的手。要不是她突然著了風,喜雨不會頂她的差事;要不是她存了私心打聽,喜雨不會口無遮攔。

「你別急!姑姑說咱們其實是真心為咱們好……齊姑姑是不想因為咱們的失言給主子惹事。」

齊姜抿著唇走出門,門外路過的洒掃宮人見狀,齊齊在原地低頭問安。宮人自有一套趨利避害的學問。平時她們會爭先恐後湊上去,只求多搭一句話,好讓齊姑姑記住自己。眼見管事心情不美,她們必然要遠遠避開,以免觸霉頭。

齊姜教訓過喜雨,心事更重。回想這一路走來,喜雨還能保持單純的天性,根源未嘗不在榮王妃身上。上樑不正下樑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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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花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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