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蠢貨
花月看著少年的藍白校服,如果薄宴不彎腰的話,她只能看到他的胸口位置。
她忍不住想,怎麼會有這麼、這麼惡劣的人!
不是說她笨,就是說她丑。
她爸爸明明總是說他家女兒最最優秀和可愛。
她一點、一點都不想再理眼前的這個人。
薄宴看著小姑娘一臉憤怒,卻硬生生忍下去的表情,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他一隻手揣在校服口袋裡,慢慢彎腰,直到能平視花月的臉。
空蕩蕩的衣服隨著他的動作,領口下滑。
露出冷白凸出的鎖骨,還有深深凹陷下去的頸窩。
手裡的書被捲成圓筒狀,抵在她的下巴上,往上抬。
薄宴眯著眼,似在自言自語:「結疤了。」
他視線移到花月驚疑不定的眼神上,淡聲道:「不要用手撓。」
花月連忙後退,不停點頭。
她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薄宴哥哥再見。」
少年輕笑一下,擺擺手,算是放過了她。
-
花月覺得,自己最近三番兩次提醒薄宴好好管教妹妹的舉動,還是有效的。
因為薄心田突然就不欺負她了。
不會刻意藏她的作業本,也不會向老師告狀說自己的腳又踢到她了。
原來,薄宴還是有優秀的一面啊。
比如說,說話算話。
花月難得過了兩天安心的日子。
然後就五一放假了。
他們是初一,節假日按照法定正常來放。
但是初三的學長學姐們,馬上就要中考,所有假期都被取消。
薄心田不欺負自己,薄宴又忙著中考。
花月覺得,日子啊,就應該這麼爽才對。
臉上的傷越來越癢,她不敢去撓,生怕落疤。
而且,她發現自己,來例假了。
前世的時候,她作為一個真正的小姑娘,又沒有媽媽的教導,有些手忙腳亂。
但是這世的她,靈魂已經是個20歲的大姑娘,自然是遊刃有餘。
只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這世,她會肚子痛?
花國棟也不懂這些,跑去問了李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包紅糖,還有一個暖寶寶。
「月月,把紅糖水喝了,暖寶寶貼在肚子上。」花國棟把東西放在桌上。
他一個大老爺們,跑去問李萍這些事情,很難為情。
但是花月疼到臉色發白,額上汗津津地,趴在桌子上,他心疼的不得了。
她原本想趁著五一好好學習一下滑板來著,現在痛的直不起腰。
最喜歡的連環畫兒擺在面前,也懶得去翻。
她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聽到有人進來。
花國棟看了眼來人,從櫃檯里拿出一個小鬧鐘:「薄宴啊,鬧鐘好了。」
「謝謝花叔。」薄宴瞥了眼趴在那裡的小姑娘,從口袋掏出一張五元紙鈔放在櫃檯上。
花國棟連忙塞回去:「快拿回去,叔叔怎麼能要你的錢?」
薄宴淺笑了下:「拿著吧花叔,這個我修了很久都沒修好,薄心田一直鬧著要用。」
花國棟一臉為難,修個鬧鐘只是隨手的事情,他怎麼能收錢呢。
但是這個少年雖然笑著,眼神卻不容抗拒。
他雖然一把年紀了,也有些打怵。
薄宴拿著鬧鐘,慢騰騰走到花月面前,然後半蹲下來:「這是怎麼了?」
要擱平時,花月早一臉驚恐地躲遠。
現在她滿心煩燥,誰都不想理,閉著眼睛挪了個方向。
花國棟也有些尷尬,小姑娘的私事,他也不好跟別人說,何況這個別人還是個男孩子。
薄宴瞅了眼桌上的東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薄心田8歲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這些年,是他一把將她拉扯大。
她第一次來例假,還是他照顧的。
「很痛?」他抿了抿唇,低聲問。
花月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薄宴只能看到她毛絨絨的小腦袋上下輕點。
他想了想,轉到她的正面蹲下去,扯過她的一隻手,稍微用力在上面幾個穴位上按揉起來。
花月睜開眼,淺褐色的瞳孔上映出少年冷白的皮膚。
少年的手溫熱,力度適宜。
不過幾分鐘,她便覺得小腹內的絞痛似乎真的緩解了一些。
薄宴瞥了她一眼,手上動作未停,淡聲說:「下次再痛就這樣按,明白嗎?」
花月嘴唇蒼白,下意識問:「你怎麼......」知道?
話未說完,她就想起來,眼前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他那個寵的像眼珠子一樣的妹妹,也痛。
薄宴停下動作,雙手搭在膝蓋上,掀起眼皮看著她。
似乎在問,怎麼不說了?
花月重新趴在手臂上,有氣無力地說:「謝謝薄宴哥哥。」
薄宴點點頭,站起來,看著花國棟:「花叔,別讓她碰涼水。」
花國棟連忙點頭,他有些汗顏,自己連個十幾歲的少年都不如。
少年踏著夜色離開。
花國棟扯了張板凳坐在花月旁邊,忍不住嘆氣:「這個孩子,要是有個正常的家庭,不知道優秀成什麼樣子。」
花月小腹上的痛緩解,慢慢坐直,她輕聲問:「爸,他爸爸,是不是快出來了?」
她記得,薄海大概是在她初二的時候出獄的。
那時候,薄宴高一。
花國棟點頭:「前幾天,你宋叔叔還去看過他,說他下半年就能出來了。」
花月又慢慢趴回去,閉上眼。
少年最苦的日子還沒有來臨。
現在,他一個人帶著妹妹過活,日子雖然清貧,卻也安穩平淡。
一切的苦,都要從薄海出獄開始。
-
第二天,睡了個好覺的花月終於恢復了精神。
五月,陽光明媚,隱隱能嗅到夏天的氣息。
樓下的那棵木棉樹今年開得晚,到現在,枝頭上還零散剩著幾瓣紅色的花朵。
花月悶著頭寫試卷。
她看著試卷上的方程式還有各種圖形,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明明每條概念和公式都背得滾瓜爛熟,一旦用到題目上,就搞不清楚它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做了一個上午,只做完了選擇題。
最後面的那道大題,她連看都不敢看。
她撐著下巴,看向窗外。
木棉樹已經結出青色的果子,很快就要裂開,崩出白色的棉絮。
她想了想,拿著滑板悄悄跑下樓。
自然上次摔了之後,花國棟便不讓她再去。
可是上面的孫悟空在召喚她。
到了籃球場,就看到宋子路帶著幾個人在打籃球。
幾個少年熱的不行,只穿著短袖短褲。
花月在旁邊找了塊空地,慢慢踩上去。
宋子路把球扔到李柱手裡,渾身帶著熱氣跑過來:「你還玩!再摔我就告訴你爸去。」
花月搖搖晃晃地滑了幾米,單腳著地:「告狀精!」
之前還老是說她是告狀精。
宋子路看著她的動作,心情跟著她的動作上下起伏。
他現在是站在這裡,如果花月摔了,他爸一定不會放過他!
想起宋霖的皮帶,宋子路毛骨悚然,亦步亦驅地跟在花月旁邊。
「你離遠點,站這麼近我怕滑板飛了打到你。」花月無語地停下。
宋子路擰著眉毛,額上的汗水滑到臉上,他嚷著:「被滑板打到也比被我爸的皮帶抽一頓要好。」
他爸是真偏心!
花月雙手撐開:「你走遠點。」
她動作越來越快,幾步就甩開宋子路。
「花、小、月!」宋子路一邊炸毛一邊跟著她跑。
風柔和地吹到花月臉上,她漸漸掌握了平衡,彎起唇角笑:「宋子路,你看。」
滑板在她腳下虎虎生風,肉乎乎的小姑娘留著齊肩的短髮,薄薄的劉海被風吹起,露出她滿臉的傷痕,還有那雙亮到透明的眼睛。
陽光從樹葉上灑落下來,花月一圈一圈地穿梭於明明暗暗的光線下。
宋子路怔了一會,耳尖悄悄的紅了一點。
他認命地跟著花月跑:「你慢點,可別摔了,我可不想挨揍。」
薄心田挽著薄宴的胳膊,抬頭覷了他一眼:「哥,你在看什麼?」
薄宴收回視線,嘴角上有淺淺的弧度。
他側頭看著薄心田:「怎麼不去玩?」
薄心田搖搖頭:「不喜歡。」
她不喜歡跟這些人一起玩。
他們像是生活在蜜罐中的小老鼠,在愛的滋養中長大。
尤其是那個小蠢貨,打小沒見過媽媽,卻還能生活的無憂無慮。
她看著就煩。
薄心田抬頭看著哥哥線條清晰的下頜,腦袋蹭上去:「哥,我前兩天考試,又是第一名。」
薄宴笑了下,揉揉她的腦袋:「想要什麼獎勵?」
薄心田想了想:「我們同學都說,今年是世界末日,地球會被洪水淹沒,所以,最愛她的人,一定要親手摺一隻小船送給她。」
薄宴嗤了一聲,吊兒朗當的向前走:「就你們這些小女生相信。」
「哥,你幫我折一隻吧,你折的最好。」薄心田晃著他的胳膊。
「行。」薄宴懶洋洋地應著她。
他雖然很忙,但是這種小要求,還是可以滿足她的。
籃球場上傳來微弱的叫聲,他眼角餘光掃過去,就看到花月趔趄一下,險些摔倒。
宋子路嚇的臉色蒼白,著急地去扶她。
又被花月推開。
然後小姑娘毫不畏懼的再次站上去。
薄宴收回視線,雙手揣口袋裡,帶著薄心田慢騰騰往家走。
許久,才微不可聞地低喃:「小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