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短腿
花月才不想讓他幫忙補。
誰知道他又會怎樣打擊嘲笑她!
但是想到她跟舅舅的保證,還是無言的把試卷拿出來。
薄宴帶著她到小區裡面的石桌旁坐下。
他歪著頭打量花月的錯題,手指點著其中幾道錯題,淡聲說:「這三道,課本的第十五、二十、四十五頁有原題。」
花月低頭看著他指的那三道,又把數學書拿出來,對照了兩遍:「沒有啊。」
而且,他怎麼把頁數記得那麼清楚?
薄宴看了她一眼,眉毛挑起來:「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一樣的?」
花月又看了一遍,狐疑地看著薄宴:「你確定是一樣的?」
薄宴視線移到書上。
空氣凝滯了兩秒。
薄宴再開口時,嗓音裡帶著壓制下去的笑意:「咱們先不看這個了,你先回答哥哥兩個問題。」
花月點點頭。
薄宴微微聳動肩膀,低低的笑聲溢出來:「1+2等於多少啊?」
花月臉色黑下去。
他也太看不起人了!
她忍著怒火回答:「3。」
薄宴看著她乖乖回答的樣子,忍俊不禁。
「2+1呢?」
花月蹭一下站起來,她收起試卷:「不讓你教了。」
見她真的生氣了,薄宴收起笑聲,手指壓住試卷。
輕咳兩下:「哥哥是認真的,不是在嘲笑你。」
花月明顯不相信。
薄宴扯著她的衣角,稍微用力,就把她扯坐下去。
他指尖點點書上的題,又點點試卷上的題,一本正經地說:「你看,除了換了下順序和數字,是不是一樣的?最後套用的公式,也是同一個吧?」
花月仔細地對照,欲哭無淚。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薄宴:「薄宴哥哥——」
「嗯?」薄宴撐著下頜看她,眼角眉梢都開闊起來。
花月很不願意承認地問:「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薄宴斂起嘴角,坐直,看著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失落的樣子。
他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髮:「不是,每個人擅長的東西不一樣。」
「那我擅長什麼啊?」花月盯著試卷,自言自語。
她好像,真的很蠢啊。
薄宴把她的試卷收起來,沒有嘲笑,嘴角淺淺的弧度也有些溫柔:「先回家,等哥哥重新幫你歸納下重點,好嗎?」
花月點點頭,一邊收拾一邊輕聲說:「謝謝薄宴哥哥。」
「月月。」花國棟焦急地走過來,「嚇死爸爸了,怎麼這麼晚沒回去?」
花月想起吸煙的事,感覺對不起爸爸,背著書包蹭到花國棟的肩上:「爸爸爸爸,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花國棟鬆了口氣:「沒有,爸爸相信我家月月,你就為這個不敢回家啊?」
花月臉蛋趴在花國棟胳膊上,軟軟撒嬌:「不是的,考太差了,薄宴哥哥幫我補課來著。」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爸爸以為你害怕,不敢回家。」花國棟看著薄宴,「薄宴啊,真是太麻煩你了。」
「別客氣,花叔。」薄宴提著書包。
三個人一起向外走。
「中考準備的怎麼樣了?」花國棟看著旁邊的少年。
薄宴點點頭,面色沉靜:「還可以的,花叔。」
花月把臉從爸爸的肩上抬起來,開始好好走路。
她知道薄宴中考沒問題。
他是當年的中考狀元。
荷水市最好的高中都給他發了錄取通知書。
但是他選了離家近的二中,放棄了更好的一中。
因為他要照顧薄心田。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薄宴目送著花月父女走遠。
轉身進去。
薄心田正坐在燈下寫著試卷,見他回來,笑眯眯地打招呼:「哥,我數學考了滿分哦。」
薄宴拎了把椅子坐她旁邊,掃著那張熟悉的試卷。
他清了清嗓子:「有沒有不會的?」
薄心田低頭繼續寫著:「沒有。」
薄宴撐著下巴,思索了一下,指著試卷上的三道題:「這三題,你感覺怎麼樣?」
薄心田看了眼,狐疑地看著薄宴:「哥,你想說什麼?這是書里的原題啊。」
薄宴忍不住笑出來:「你不覺得,跟原題有些出入嗎?」
「哥,」薄心田伸手摸著他的額頭,發現體溫正常后,怪異地看著他,「你是想侮辱我嗎?」
薄宴笑不可耐。
好半晌,他止出笑聲:「沒有,哥哥就是突然發現,女生的思路,也不完全一樣的。」
女生?
薄心田臉色沉下去。
薄宴唇角還掛著笑,淡淡瞥了薄心田一眼:「那天,我和花月的話,你聽到了?」
今天學校里的人都在傳,薄心田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她冷哼了聲:「不是我說的。」
「嗯?」薄宴手指輕輕點著桌子,極有規律。
薄心田知道這是他想要發火的徵兆,她咽了下口水:「我只告訴了謝永強。」
薄宴呵了一聲,站起來。
桌上的檯燈光線微弱,他高高地立在那裡,影子籠罩住薄心田。
薄心田知道他生氣了。
他在為那個小蠢貨生氣。
薄心田站起來:「哥,我才是你妹妹。」
不是那個小蠢貨!
薄宴冷冷看著她:「就因為你是我妹妹。」
他轉過身,背對著薄心田,有些許失望:「是哥哥失職了。」
「哥!」薄心田紅著眼圈喊,「你以前從不會因為這些事責罵我。」
她看著背脊筆直的少年,悶聲說:「你是不是......」
「是什麼?」薄宴似笑非笑地回頭看她。
少年的側顏在昏暗的燈光下,立體挺拔,線條流暢。
他打量著這個房子,半晌,才自嘲地笑:「什麼也不是。」
薄心田看著他的背影,視線又移到他放在桌上的紫色小船上,牙齒切到一起,她從未、從未見過哥哥,如此自卑的樣子。
-
花月把口袋裡的兩個紙船和那個小木雕放在一起。
想了想,又把粉色的那個,用小木雕壓住。
夜風涼爽,她起身把窗戶關上。
薄宴為薄心田擋了這次,還有下一次,下下次。
直到她從前世離開那一刻。
二十二歲的薄宴,彷彿已經歷經半生風雨。
始終困於「哥哥」這個身份之中。
從無一天,為他自己而活。
花月捂著難過的胸口。
她才不要難過。
-
第二天早晨,花月來到教室。
薄心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花月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有毛病?
薄心田突然湊在她耳邊:「是我告訴謝永強的,流言是他散出去的,你要算帳,找他去啊。」
她聲音又輕又柔,像毒蛇慢慢吐著信子。
花月翻了個白眼,她才沒有那麼多心思放在這個上面。
她既然接受了薄宴的小船,就沒打算再去糾結這件事。
薄心田看著她不在意的樣子,冷下臉。
她想起哥哥的異樣,突然想試試這個小蠢貨。
試試她,看見自己哥哥發瘋的樣子,會不會怕。
她一定會。
只有自己,跟哥哥流著同樣的血,才能接受完整的他。
她扯出一抹笑:「我哥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
花月掀起眼皮看她。
所以?
薄心田接著說:「你沒發現,謝永強還沒來嗎?」
花月掃視一眼,心裡咯噔一下。
她看著薄心田變態的樣子,不敢置信地問:「你就不擔心你哥哥?」
薄心田僵了一下,接著說:「他不會有事的,他的身手,你知道的。」
「你到底為了什麼?」花月站起來。
薄心田得意地笑了:「我哥是為了我,怕這件事把我扯出來。」
花月面無表情地往外走。
真.他媽有毛病!
一對有毛病的兄妹!
她匆匆來到學校旁邊的巷子,剛剛靠近就聽到裡面的慘呼聲。
腳步滯了一下。
她悶著頭衝進去,眼也不眨直接攔腰抱住那個身形瘦削的少年。
謝永強恐懼地後退兩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薄宴甩了甩手,眼睛盯著自己腰上的小胳膊,慢吞吞地說:「鬆開。」
花月立刻鬆開,轉到他面前:「你知道源頭不是他。」
薄宴冷呵一聲:「所以?」
花月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看著謝永強:「你快去學校吧。」
謝永強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想要走。
花月喊了一聲:「謝永強,我不會說出去的,也希望你不要說出去。」
這話一出,謝永強和薄宴都明白了。
花月不會把謝永強說出去,也希望謝永強不要把薄宴打他的事情說出去。
謝永強連連點頭。
他也不敢說出去,眼前的少年,他惹不起。
花月視線移到薄宴的手上,他的骨節發紅,顯見是用了極大的力氣。
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學校的上課鈴已經打響,她抿著唇往巷子外面走。
手腕被扯住。
「為什麼過來?」薄宴淡淡問她。
花月深呼吸一下,她轉過身:「薄宴哥哥,還有一個月就要中考了。」
薄宴掀起眼皮看她。
所以?
「所以,你想被抓起來嗎?」
薄宴勾起唇角,懶散地說:「我怕這個啊?」
是,他不怕!
他從來不在乎這些。
為了薄心田,願意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污名。
她真是,多管閑事。
花月抿緊唇,她這次來就當是為了報答他昨天的補課好了。
她頭也不回地走掉。
薄宴咬著腮上的肉,頓了幾秒,快步追上去。
然後拎著她的衣領往前拖。
「你幹嘛?」花月怒喊。
薄宴一邊拖著她往前走,一邊含著笑意說:「上課了,你的小短腿走這麼慢,是又想被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