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慶春結緣小半仙

會議結束一周之後，羅慶春請的修路工程隊就進了村，緊隨而來的是一車車工程材料。不得不說，羅慶春做事足夠雷厲風行。

原本考慮到修路會影響到通行，為了不影響採茶，修路的時間定在中秋以後。但工程隊來實地勘察后，有辦法在不影響三輪車通行的情況下施工，於是決定即日動工。

李富貴自作主張請來了算命先生小半仙，選擇了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刻作為吉時。羅慶春並不過問工程細節，而是委派了他的司機兼保鏢孫大力全權負責。

孫大力秉持一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照著李富貴選擇的時辰動工。結果動工那天，前一刻還陽光普照，挖土機剛啟動，鏟斗還沒有鏟起一寸泥土，天色卻突然暗了下來，轉眼間便是瓢潑大雨。

這場雨一下就是一個星期，簡直把李家村的人心都給淋濕透了。期間李富貴曾給小半仙打電話，委婉地質疑他推算出來的所謂吉時。後來李富貴給家人轉述小半仙的話時說，水帶財，剛動工就下雨，說明這條新路修好以後一定會給李家村帶來大財富。

除了李富貴，整個李家沒有人會相信小半仙的話。就算是李富貴，對「水帶財」的解釋也不如以往那般信服。

好在一周之後天放晴了，工程得以順利推進。羅慶春沒有食言，他讓工程隊將路面進行了拓寬，與此同時也沒有人再提改名的事。

沒人提不代表大家已經遺忘了這件事，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個看法，都自以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李建業因為下雨的事，頗為得意地嘲笑了李富貴一番。父子倆對於算命這種事向來保持南轅北轍的兩種態度。特別是瘋女失蹤之後，李建業抵制一切算命、風水之類的人和事。

李富貴曾瞞著李建業，讓小半仙給李建業算一算流年時運。小半仙把算出來的結果告訴李富貴后，李富貴又轉告李建業。

按照小半仙的意思，李建業今年要特別提防小人，稍有不慎，輕則破財，重則害命。

李建業聽后忍不住大笑不止。

「爸，這就是所謂「半仙」算出來的？」

李富貴非常厭惡李建業這種輕視的態度，他斥責道：「未必全對，當做忠告總不會錯。」

李建業擺擺手，「您謙虛了，這肯定全對。」

李富貴很是意外，他看著李建業，等著他的解釋。

「難道不是嗎？試問誰不提防小人呢？什麼時候不該提防小人呢？生活中但凡出現不好的事情，無非破財，無非要命。這需要算嗎？那是個人都是「半仙」了。哈哈哈……」

李建業笑得愈發肆無忌憚，偏偏李富貴還無法反駁，只好起身離開。眼不見心不煩，大概如是。

可惜我是一頭普普通通的老黃牛，不會預知未來，也不懂時空穿梭，不然一定會告訴李建業，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信一信「小半仙」。

學校已經放了暑假，修建教學樓的工程隊終於可以放開手腳開幹了。舊的教學樓被保留了下來，主要是小半仙拿著羅盤在那片地方走了走，選定了另一個方位——那裡是廁所的位置。

工程隊把廁所連帶後面的圍牆通通推倒，又徵用了周圍一片菜地，作為新教學樓的地址。舊的教學樓會經過一番改造，變成教師和高年級學生的宿舍。

有一件或許不甚重要的事，需要先告訴你。李富貴雖然不喜歡羅慶春，但羅慶春修的教學樓、修的橋以及修的廣場，都是為李家村修的，李富貴很重視。

在羅慶春請來的工程隊進駐到李家村時，李富貴也找來了小半仙。他把羅慶春請到家裡，把小半仙引薦給羅慶春。

我理解李富貴的想法，他希望在工程動工前，都能讓小半仙先算一算，選擇一個好的風水方位，再選一個好的動工時辰。

小半仙比羅慶春先到李家，等羅慶春到時，小半仙罕見地出來迎接。他向羅慶春伸出手，羅慶春瞥了一眼小半仙，沒有說話，更沒有伸手握住，徑直進了李家。

也不知小半仙在屋裡究竟對羅慶春說了什麼，半盞茶的功夫，屋裡就傳來羅慶春的笑聲。此後的小半天時間裡，羅慶春數次發笑。

等到羅慶春離去時，小半仙和他一起走出來，倆人手握著手，像是幾十年的老朋友難得見一回面，分別是萬分不舍。

小半仙目送羅慶春的汽車遠去，然後頭一回地握住李富貴的手，笑著說了很多肉麻的話。大概就是感謝他給自己引薦了一位貴人，沒想到到老了，還能遇到知己，平生無憾之類。

李富貴的家在村頭，以往小半仙只在有李富貴邀請的時候，會親自到李家村來。換了別人想請小半仙算命，得備好禮物和獻金親自上門去求。

自從與羅慶春「一見如故」之後，小半仙的車就常常出現在李家村，但不再是停在村頭李富貴的家附近。

小半仙的汽車從村頭的路口駛來，穿過村裡的街道，從李家橋上跨過，順著李家河對岸的縣道往前，來到會仙山腳下，駛入路口石碑上寫著「朝天路」的小路曲折往上，到達半山腰的「慶春園」停下。

小半仙第一次去慶春園，不久之後便有泥頭車開進慶春園，載出來一些建築的廢料。又有卡車載來了一些石材，村裡幾個工程隊的原班人馬都被抽調了過去，卻沒讓在工地上打工的李家村人參與。

村民們對此議論紛紛，不論是幹活時抽空小憩，還是喝酒打牌的時候，必定忍不住發表自己對這事的「高見」。

有的說，小半仙認為慶春園的大門方位不對，要拆了重建。又有的說，羅慶春是在給自己修密室，用來藏寶貝。還有的說，羅慶春是信了小半仙，要跟隨小半仙一起修道，在慶春園裡給自己修了一個道場……

每個人都深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認為別人的猜測都是無稽之談。其實很多事，只需要肯睜開眼看一看，而不是閉上眼只靠想象，便能知道真相。比如，只要沿著朝天路走到慶春園門前，就知道大門有沒有拆了重建。

當然，有些事是即使睜開眼也是無法看見的。可能是站的位置太低，視線被擋住了。也可能是有人刻意遮擋了，為的就是不讓人看見。羅慶春修密室，可能嗎？為什麼不可能呢？誰沒有一點秘密呢？何況是有錢的人，不藏秘密也可以藏金銀珠寶，不藏金銀珠寶藏空氣也行。

羅慶春會不會修道呢？以我黃牛的頭腦來思考，認為大概是不可能的。羅慶春是個聰明的人，他不會不知道自己修道的成功率有多小。我這麼說也不是全無根據。李彩燕仍舊和往常一樣，一周有六天去慶春園「上班」，早出晚歸，專車接送。

李富貴對小半仙成為羅慶春的座上賓，感到憤怒不已，可他又不敢咒罵。他迷信算命，害怕小半仙會知道自己咒罵他。他只能憤怒，家裡人都不理他，他的憤怒無處發泄。

「忘恩負義的小人！」李富貴自語道。

他不擔心被人聽見。周圍沒有人，只有花貓、大黃和一些雞鴨，以及我這頭老黃牛。我雖然心裡向著李富貴，但並不認同他這句話。

小半仙從來就不是李富貴的朋友，他只在李富貴邀請他，也就是有錢賺的時候，才會來見李富貴。對小半仙來說，李富貴不是朋友，是客戶。既然是客戶，我只要完成和你的交易就好，至於我和別的什麼人做生意，那就不關你事了，哪怕那人是你討厭的人。

李富貴的初心是想為李家村好，把小半仙介紹給羅慶春，是希望小半仙能確保村裡的幾個工程能順順利利。這是他對李家村的「貢獻」，但他沒有想過要把小半仙「交」出去作為貢獻的代價。

「做我們家的茶杯可真危險！」李建業從屋裡走出來，瞧見了地上的碎片，一邊揶揄一邊拿著掃帚收拾。

見爸爸沒反應，李建業問道：「啥事讓您這般火大？」

「要你管？」李富貴冷哼道。

「我活該，好吧？」李建業擺擺手，「您不和我說，可以跟你那頭老黃牛說說。我覺得它挺有靈性的。」

「你別指桑罵槐。」

「和您聊天真是難，比跟外國人聊天都難。」李建業重新拿了杯子出來，洗過之後，給李富貴倒了茶。「外國人是聽不懂咱的話裝著聽懂了，您是聽懂了我的話卻裝不懂。」

李富貴把茶喝了，不答話。

「爸，我知道您煩惱什麼事。不就是您的「好朋友」，小半仙，最近常去羅慶春那了，不來咱這了嗎？」李建業把「好朋友」三個字刻意加重語氣。

「是又如何？」

李建業一邊喝茶，一邊說道：「您覺得不舒服，是覺得羅慶春得了好處。可您想啊，早晚，不是通過您，也可能通過別人，羅慶春和小半仙會碰見的。而且我覺得這是好事。一來小半仙少來最好不來忽悠您，二來他多去忽悠羅慶春。誒，這樣一算，我們家可謂是得了兩層好處啊。媽，今晚加菜，有喜事……」

「加個屁的菜！」李富貴把手中的茶潑了出去，卻沒再摔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起身回了屋。

李建業也起身一起回屋，屋外門坪處只空留幾隻家畜，還有李建業狂放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