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長沙使者

序章 長沙使者

東漢建安五年八月二十一日申時許(下午五點),長沙城頭。

長沙太守張羨放下手中弓箭,從城垛中看著城下浩浩退去的劉表大軍,冷冷笑了一聲,轉頭對桓階道:「伯緒,你料得很對。蔡瑁此人雖有將名,可惜名不如實,劉表任用此等人為大將統兵,豈能不敗?」

身後的長沙郡功曹、張羨的頭號謀士桓階桓伯緒微微皺起眉,沒有回答。確實,蔡瑁乃一庸才,統帥五萬大軍兵臨城下已有兩個月,不下五十次的猛烈攻擊,不但未能損及長沙分毫,反而使得長沙軍民抗擊的信心越來越足。如果不是料到無人敢於出城與文聘一戰,他早已建議殺出城去,一舉將士氣不振的蔡瑁軍隊擊潰,徹底改變兩方攻守的態勢。但現在,他一點都不敢樂觀。沉思片刻,他決定加重語氣,以令太守從盲目樂觀中清醒過來:「明公,我方現在抵禦蔡瑁的江陵軍,雖然綽綽有餘。但江夏的黃祖軍隨時可能趕來增援。而我方盟友,桂陽的趙太守畏敵如虎,優柔寡斷;零陵的劉度公新近接管郡務,威信未立,亦是自顧不暇;而武陵的金旋又首鼠兩端,坐山觀斗。此三家皆不可靠。萬一黃祖援軍趕到,我軍勢恐危矣!」

張羨一怔,心想:「我軍連續大敗蔡軍的進攻,士氣日益高漲,為何桓先生卻仍然如此憂心重重?」兩個月來他忙於布置守御的各種方略,不但一直未曾與這位智囊人物仔細交換看法,甚至沒有仔細考慮過他的意見,此刻聽他憂慮之情溢於言表,不由心中一動:「難道……」向城下掃視一眼,見蔡軍確實已全部退走,這才下令苦戰多時的軍士全部下城休息,換上一班生力軍,準備應付蔡瑁的夜間進攻。然後他摘下頭盔,和桓階一起緩步往城下走去。一邊走,他一邊慢慢斟酌著,等下了城牆,忽然停下腳,問道:「伯緒,你說黃祖軍真的比蔡瑁軍還兇悍?」

桓階道:「是啊,我早跟明公您提過,黃祖本人雖不足畏,但他手下蘇飛、王威、甘寧等,皆是一時豪傑。尤其是那甘寧甘興霸,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猛將,而且他手下多是原廬江幫、漢水幫的悍卒,功夫了得,十分善戰。萬一他來到城下,與那文聘合力攻城,恐怕……」

張羨打斷他話,道:「甘寧比文聘如何?」

桓階知道太守還是不很相信自己的話,心想:「我是實話實說,這回再跟你說得詳細點。如果你再不信,那我也沒辦法。」道:「甘寧昔日乃長江大盜,初附廬江幫,很得幫眾擁戴,但因梅、陳、雷三老嫉妒他武功聲望,不久他被迫挾數船破幫而出,自成一家,廬江幫中從者甚多。他在長江上縱橫馳騁三年,以銅鈴為號,制川錦為帆,時人皆稱其為『錦帆賊』,任你英雄好漢,聽到他銅鈴聲響,也都得退避三舍,不敢爭執。

後來漢水幫的副幫主蘇飛被黃祖拉攏,做了江夏的護城督。蘇飛與甘寧有舊,極力相勸,甘寧其時也厭倦亡命生涯,想要改行從善,就藉機率眾投了黃祖。此人豪俠仗義,有文有武,在軍中的號召力非同尋常,他入江夏四年來,郡中士民安堵,盜匪全無,皆其鎮撫之功也!我之愚見,此人猶勝文聘一籌。「

張羨點點頭,文聘的武功他是見過的。六月兩軍初次接戰,長沙郡兩位最強的統兵長史韓玄、蕭丘先後敗在他手上,蕭丘更被他數招間便挑於馬下,令己方軍心大震,幾乎潰散。若非桓階率千餘宗族子弟拚命抵抗,奮力擋住蔡瑁軍的衝擊,僅此一戰,長沙城便將陷落。想不到,竟然還有比他更厲害的。唉,劉表手下,人才何其多也!

又沉默一會兒,張羨道:「依君之見,該當如何?」

桓階知道張羨開始重視自己的話了,道:「依我看,其他三郡雖與我結盟抗劉,但卻與我們並非一心,難以指望。唯今之計,只有速速向許昌遣使告急,請求曹丞相增援,方為上策。」

張羨道:「可是曹公正在官渡與袁軍大戰,他兵力遠不及袁氏,還未知能否取勝,又豈有餘暇南顧我等?而長沙離許昌千里之遙,中間又被劉表勢力隔阻,就算曹公派人來援,遠水又怎能解得了近渴呢?」

桓階想了想,已有說詞,微微一笑,道:「明公只知其一。我聽說凡舉事而不本於正義的,未有不失敗的。故齊桓公率諸侯而尊周,晉文公逐叔帶以納王。今袁氏喪心病狂,與朝廷為抗,而劉表居然響應之,實是取禍之道也。曹公雖弱,仗義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討有罪,孰敢不服?故我料袁紹必敗。袁紹一敗,曹公自然勢強,那時旌麾所指,無所抗耳!我們並不一定要曹公出兵救援,只要獲得朝廷敕令,則府君之抗劉表則名正,名正則言順,言順則心齊,那時零陵、桂陽、武陵三郡,自然會傾力來援。

明公舉四郡保三江以待曹公南來,而為之內應,不亦可乎?「

張羨大悟:「伯緒之言,確是至理。桂陽等三郡之所以猶疑,只為久從劉表,淫威之下尚自心懼。我若得朝廷意旨,何懼趙范、劉度、金旋三人不來?」

桓階道:「正是如此。劉表表面,一向對朝廷恭敬。他若知明公已獲朝廷支持,必然會有三分顧慮。那時我們便可以暫時與他言和,以守為攻,等候時機。」

張羨下定決心:「好,就這麼辦。」令左右去請長史韓玄,速至府中議事。自己和桓階直接返回太守府。

不一刻韓玄奉令來到。他約有五十歲上下,個子很高,面目瘦削,唇薄如刀。見禮已畢,盤膝坐倒,道:「未知太守召屬下來,有何事吩咐?」

張羨先慰問幾句,問了幾句城防情況。韓玄負責東、西、南三門的守備,當下將近日情況簡要做了彙報,道:「敵人現在雖然把長沙城圍住,但他們的重兵,主要攻擊的是城牆較矮的西門。不過因為主將蔡勛貪生怕死,每次只敢站在一箭之地外督戰,士卒不肯盡死力,所以西門雖然牆薄城矮,暫時也可無憂。其他東、南二門因為有天然小河從城前繞過,攻擊比較困難,所以這兩方面的張允、蔡中二將也沒什麼特別的辦法,只是配合蔡勛,虛張聲勢而已。」

張羨點點頭,道:「這都全仗長史用心。」

韓玄臉現慚色,道:「屬下疏於武藝,不能為太守斬將立功,震懾強敵,實在有負太守殷望。」

張羨知道他對兩月前敗在文聘槍下之事一直耿耿於懷,難以自宥,便道:「此非長史之過,長史何必過於自責?」

桓階心想:「時間緊迫,老說這些過去的事有什麼用啊?」他原來不是很瞧得起韓玄,認為他論文沒有計謀,講武廢物一個,脾氣還不小,性子還很傲,除了太守之外,對誰都板著個瘦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不過現在大家共坐一條破船,正是齊心協力、同舟共濟的時候,就不能多挑剔了。韓玄畢竟還是有膽子,敢和劉表軍拚命干,僅此一點,就比郡中大多數官吏強勝百倍。當下插口道:「明公,還是把我們的想法先告訴韓大人吧?」

張羨道:「不錯。韓大人,我和伯緒是這麼想的。」就把二人在城牆底下商量的辦法告訴了韓玄。

韓玄聽完,皺起雙眉,抿緊嘴唇,低下頭去。

桓階道:「韓大人,莫非你不甚贊成?」

韓玄抬頭,道:「哦,桓大人,非是韓玄不贊成,只是有件事,不知二位大人想過沒有?」

張、桓二人互視一眼,道:「何事?」

韓玄瘦瘦的陀螺臉上忽然一紅,停頓了一會兒,道:「我韓玄只知道為太守和長沙百姓盡忠,國家大事,一概不明。太守和桓大人商量之事,屬下自然無由置啄,但……」

臉上又是一紅。

桓階有點急了:「韓大人為何吞吞吐吐?到底什麼事為難啊?」心想:「就你這樣還領兵為將。真要到兩軍決戰之時,戰場之上豈容你這麼但是然而?你非累死三軍不可。」

韓玄看看張羨,咬咬牙,道:「太守亦知,我軍雖然士氣高漲,毫不畏敵。但我軍勇士,實在沒有一人是那文聘十合之敵。文聘軍扼住了南下長沙的三條要路,北上求援,勢必非從文聘營中穿過,到時,我怕那派遣之人,是有去無回啊!」

張羨不以為然道:「我們是派人出去求救,並非去和文聘拚命。我已看過蔡、文二將營寨,所佔範圍甚寬,並無多少縱深,只要出其不意,飛騎而入,當可速戰速決,一鼓衝出,不一定會遇上文聘的。」

韓玄看看張羨和桓階的臉色,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便道:「既然太守決心已下,屬下遵令。這就到軍中招募勇士,以備太守使用。」起身施禮,轉身而去。

這就是他的好處,不管心裡服不服,以長官意志為準,堅決服從。桓階心裡也不由贊了一聲,暗想道:「韓玄是武將,久在軍中,他所擔心的,也許真有些道理。嗯,可是若只為文聘一人便畏縮不去,那更是死路一條啊!」正自猶豫,張羨已道:「伯緒,你看讓他們什麼時候啟程赴京?」

桓階道:「可是,韓大人所言……」

張羨道:「伯緒,你不用再多慮了。我意已決,這件事關係到我長沙郡的安危存亡,縱是損折一些人手,也必須進行。」

桓階被太守堅定的信心感染,道:「是,那麼讓我想想,怎麼樣才能多些把握。」

側頭默默想了想,忽然想起個人來:「明公,我想到一個人,此人若肯相助,北去之事無憂。」

張羨道:「何人?」

桓階看他一眼,笑道:「去年歲末,我曾和明公去拜會此人,您可還記得?」

張羨愣了一下,道:「你說的莫非是那殺人在逃的白衣狂客徐庶?」

桓階見他面上現出不快之色,想是還記恨當日徐庶的態度,便只道:「正是徐元直。」

張羨擺擺手,道:「休要提他,就算他願意出手,我也不想求他。何況,我看他只是一迂狂之士,並無什麼真實本領,恐怕也幫不了我們什麼。」

桓階熟悉太守脾氣,只是微笑,並不說話。

過了半晌,張羨哼了一聲,道:「非要請他嗎?」

桓階道:「此人劍法超群,而且義氣過人,要闖文聘之營,非此人不行。其實不用太守親自去請他,我去就行了。」

張羨道:「唔,那麼好吧,明日就請伯緒辛苦一趟吧。」

桓階爬起來,道:「現在我就去,夜長恐怕生變。」

戍時(晚上九點)。南街。

今夜的月亮雖亮,但現在不知道照到什麼地方去了,南街上幾乎一片漆黑。路上沒有人,只聽到長街兩旁的幾棵歪脖老樹的枝葉被涼風吹得嘩啦啦直響,透著一股森然之意。

徐庶就住在南街的一條小巷裡。

桓階站在街口,瞧瞧天上繁密的星斗,便往裡走。

身後兩名屬吏忙拉住他,道:「大人小心,戰亂時刻,謹防賊盜驚嚇。」

桓階一甩袖:「胡言亂語,此處哪裡有什麼賊盜?」大步前行,屬吏急急跟在後面。

走到一半,桓階停下腳,想道:「一隔年余,天又這麼黑,別走錯了路。還是先找個人問問道。」四處張望幾眼,前方隱隱綽綽一個跳著擔子的人正迎面走過來,老遠就聞到一股大糞的臭味。

桓階急忙伸出左袖,捂住口鼻,右手向身後的屬吏招了招。

「去問問他徐先生的住處。」

屬吏知道桓大人素來最是愛潔,一人忙搶上去,擋在大人身前,攔住臭氣的進逼。

一人跑步衝過去,叫道:「那擔糞的慢走!」

那人吃了一驚,擔子一晃,站了下來:「喂,大哥,我這是澆園的,沒什麼值錢的。」聽聲音非常蒼老,是個老頭。

那屬吏氣道:「我就是強盜,也不會來搶你這糞水。」

老頭鬆了口氣:「不是就好,麻煩大哥讓讓。」糞桶直盪過來。屬吏急忙讓路,卻忘了問話。

桓階心想:「真是蠢才,只知道拿國家俸祿,什麼事都辦不了。」一眼瞥去,身邊這手下也是雙手緊緊捂住臉眉,不肯稍張。搖搖頭,只得鬆開一點袖子,道:「這位老人家,你知道徐庶先生住什麼地方嗎?」就這麼一會兒,臭氣熏天,急忙向道邊退後幾步,又捂上鼻子。

他聲音嗡聲嗡氣,那老頭也沒聽清楚,啊了幾聲,道:「我兒子在後面,你問他吧。」從二人身邊閃了過去。

這時月光漸起,一縷月光折射下來,映出他滿頭的白髮。確實是個老頭。

桓階心急,想到:「老頭子更熟悉情況,徐庶不喜歡跟年輕人交往,他兒子只怕不一定知道這人。」正要再問,那老頭行走甚快,這一會兒已走出老遠。只聽遠處有人在喊:「爹,爹,您慢點,您慢點。」一個人向這邊跑過來。

前面那屬吏沒截住擔糞老頭,心裡很煩,見這人空著雙手,頓時來勁兒,大喊一聲:「慢著。」

那人腳步不停,道:「想搶我的?沒聽過我快手阿敘的名字嗎?」

那屬吏啊的一聲,立刻跳到一邊:「聽過聽過,請過請過。」

桓階這氣:「怎麼,難道你真是強盜不成?」順手推開擋住自己的那個屬吏,迎上去,道:「阿敘大哥,有禮有禮!」

那人道:「咳,你攔我幹嗎?」不過對方這麼有禮貌,又不好意思發作,只好停下來。

借著月光,桓階看清楚了,對面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眉短目細,鼻小口微,五官十分奇怪。心想:「這小伙怎麼這麼難看啊?別的都小沒什麼,這嘴怎麼跟女人的櫻桃小口似的?」再一想,他別處都小,要嘴再大點,這麼黑天出來,自己非嚇暈過去不可。

小夥子道:「什麼事啊,快說,我能幫忙的話明天一定幫你。」

桓階一聽,是個熱心腸的少年,頓生好感,道:「為什麼非要明天才能幫忙呢?」

小夥子道:「你沒看我正追老爹嗎?」

桓階心想:「對,幫忙的話,什麼也比不上幫老爹的忙重要。倒是不能耽誤人家。」

忙道:「愚下只想打聽徐庶先生的住處,不知小哥可知道?」

那小夥子本來心急如焚,站著兩腳不停動著,好像隨時都會躥出去。聽到徐庶兩個字,忽然靜下來,道:「找我徐大哥?你早說啊!走,我帶你去。」轉身便走。

桓階喜出望外,向那倆手下揮揮手,急忙跟著,道:「那令尊……」

小夥子道:「哈哈,沒事,他見我沒追上去,自然知道我有事情,他自己會回去的。」看看三人:「你們是徐大哥的朋友嗎?」

桓階道:「嗯……不錯,也算是吧。請問小哥高姓大名?」

小夥子道:「我叫黃敘,這一塊兒大家都叫我快手阿敘。」

剛才被黃敘嚇倒的那屬吏低聲對桓階道:「大人,這小夥子是這地方的一霸,附近的閑漢們都對他俯首貼耳,十分畏懼。」

桓階哦了一聲,這才想起這屬吏正是管這一片治安的。

那小夥子忽然咦了一聲,道:「你……你不是尚城尉嗎?」原來他認出這屬吏的聲音。

尚城尉哼了一聲,道:「這是我們太守府的桓功曹桓大人,你來見見吧。」

桓階忙道:「此處不是講話之所,我有急事,等見到徐先生再見禮吧。」心想:「什麼時候了,還擺個臭架子。」

那快手阿敘哈哈一笑:「就算張太守親至,我阿敘也不過一揖而已。如不是徐大哥知道你們會來,我才懶得帶你們去呢!」

二屬吏怒道:「黃敘,你好大膽!」

桓階實在忍不住了,沉聲道:「楊城尉,尚城尉,你們暫時留在這裡,不用隨我去了。」

楊、尚二吏一怔,收住腳步。桓階緊趕幾步,道:「阿敘小哥,我們快走。」

阿敘笑道:「徐大哥說得不錯,整個長沙郡,就桓大人還可以算個人物。哈哈!」

一抱拳:「請。」

※※※

徐庶住在南街最南端的鼓樓巷裡,宅后不遠就是城南最大的一個鼓樓,叫作百首樓,據說可以裝下一百個人。

徐庶當黃敘敲門之前,便已打開門,掌著一盞小燈走出來,低聲道:「阿敘,你的聲音也太大了,小心驚動老太太。」

黃敘立即住口,悄悄道:「我忘了!徐大哥,伯母睡了嗎?」

徐庶皺皺眉:「這幾日蔡瑁軍連續夜攻,攪得她老人家心神不寧,經常睡不安穩。

哦,這位是……桓先生?「發現站在黃敘身後的桓階。

桓階上前道:「徐先生,冒昧打擾,心實不安。」借著燈光月光打量一眼徐庶,暗想:「怎麼上次沒發現,這位徐庶竟然是如此英俊的一個美男子。」去年正月,徐庶帶著老母從穎川逃至長沙,雖然風度堂堂,英氣勃勃,但卻非常之瘦,臉上沒幾片肉。想不到隱居一年多,養得白白胖胖。

徐庶淡淡一笑:「桓先生,你之來意,我已料到七分。我母子受張太守和先生收留之恩,早圖報答,即使你不來,過幾天我也會去找你。」向黃敘道:「阿敘,接著燈。」

把燈交給黃敘,道:「我們到那鼓樓里去聊吧。鼓樓打更的沈伯是我的朋友。」

桓階知道他不願在家談這種事,點點頭:「客隨主便,就依徐先生。」心想:「此人竟然料到我會來找他,看來他對長沙眼下形勢也是清清楚楚,已知長沙情勢危急。嗯,果然不凡,待會兒倒要好好試他一試。」去年他之所以肯力主勸服張羨收留這個中原多處郡縣通緝懸賞捉拿的殺人犯,只是見他武藝出眾,為人仗義,又憐惜他一片孝心,感到很合脾意,覺得以後自己或自己的家族也許會有用他之處。卻不想今日再會,首先感受到的卻是他不俗的智力。

黃敘當下在前引路,不多時來到百首樓,守更的沈老頭坐在階前看星星,見幾人過來,也不言語,只看看徐庶。徐庶指指二樓,老頭便不再理會。

這座鼓樓不但高,而且很大,二層樓上共有七八間房舍,黃敘推開其中一間,幾人進去,桓階不禁道:「這麼寬敞?看來這鼓樓不止能裝百人。」

徐庶找地方坐下,把几上蠟燭燃起,道:「是啊,足夠五百人藏身其中了。來,桓先生請坐。」

桓階在他對面坐下,看對方一眼,開門見山道:「徐先生何以知道桓階必來?」

徐庶看看黃敘,道:「阿敘,你先回去吧?」

黃敘在旁邊坐下,道:「徐大哥,我聽聽不行嗎?」

桓階道:「我看無妨。」心想:「雖然事關機密,但這人似乎身懷不弱武功,也許可以出力。」他素以知人著稱,在他們這個***里,有所謂天下八絕之號。他和荊州的蒯越、襄陽的司馬徽以及吳郡的顧雍四人齊名,人稱南四絕。北方則是穎川荀彧、關西賈詡、汝南許劭、冀州沮授四人並稱。有見識的士人們都公認這八位看人的眼光大有獨到之處。

徐庶微一皺眉:「這樣,阿敘,我和桓大人談的事關長沙大局,你到門外守住,別讓閑人靠近。」

黃敘得到如此重任,心裡高興,立刻又站起來,道:「徐大哥放心,我這就去。」

轉身急步出去,又把門帶上。

徐庶見桓階面帶不解,道:「阿敘年紀尚小,武功未熟,即使上陣,也幫不上什麼大忙。」

桓階大為震驚:「徐先生,除了許都的曹丞相,我桓階生平從不服人,可我真是服了徐先生。」徐庶既然連他想借用黃敘的武功之心都看了出來,其他就更沒有什麼能瞞過他的了。

徐庶搖搖頭,道:「桓大人過譽了!我本來預計你過幾天才會來找我,想不到你今夜就來了。」

桓階道:「元直兄……嗯,你不在意我這樣稱呼你吧?」

徐庶道:「我比桓大人小,大人應該稱我為弟才是。」他在意的是這個。

桓階一怔,心想:「此人洒脫,更勝去年。」笑道:「那你叫我大人,豈非更不對了?」

徐庶想了想,也笑了:「也罷,你我不妨以字互稱。」

桓階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不跟元直你客氣。我此次前來,的確想請你出手相助。」

徐庶慨然道:「徐庶母子之命,皆為伯緒所救。伯緒但有所命,我決不推辭。」

桓階道:「好,我想先請教元直,現在長沙形勢如何?」

徐庶看他一眼:「長沙富裕,儲備充足,半年之內當可無憂。劉表為人猶豫,胸無大志,擅長以羈絆之策控制屬下,不喜多動刀兵。但長沙乃劉表後背之中心,過於重要。

長沙不寧,江陵、武陵、桂陽、零陵等郡皆不得安穩,甚若張太守更聯江東孫權以張己勢,則劉表縱想擁荊襄八郡以自保,也已不能。所以他不能放過長沙,必欲陷之而安心。

而張君背叛劉景升,名實不正,城中又別無良將,難敵文聘,無有根本退敵之計。我看等江夏黃祖援軍一到,長沙終將土崩瓦解。「

桓階連連點頭:「是啊,元直解析十分透徹,我也知道,單憑長沙一郡之力,實難與劉表大軍長期抗衡。依元直所見,可有良策救此孤城?」

徐庶沉吟一下,心想:「我雖有計,但需得從你口中說出方可無礙。」道:「我看附近三郡之長都是無用之輩,不能指望;江東孫氏雖然垂涎荊襄已久,但孫權剛剛穩定住江東六郡形勢,此刻還正在為廬江太守李術欲反之事煩心,暫時也無暇顧及;蜀中劉璋,目光淺薄,更斷不會為長沙而與劉表結怨。所以,長沙別無後援。」

這番分析更是透徹,直刺桓階腑臟。桓階一陣心悸,不自覺輕嘆一聲:「元直真非池中之物,我桓階以前有眼無珠,實在慚愧!」喪氣一會兒,道:「難道長沙就無救了嗎?」

徐庶道:「不然!」

桓階精神一振:「元直有何良法?」

徐庶笑道:「我雖無法,伯緒卻有法。」

桓階道:「元直何出此言?」

徐庶道:「你來找我,不過是想借用小弟之劍。若無良謀,怎會便來?」

桓階心裡感到有點尷尬,想到:「我確實不夠坦直,難怪他要譏刺我。」此次剛見面,他已知對方智慧之高,並不在自己之下,所以就沒有直截了當把自己的想法坦誠相告,一直不停發問,希望從他那裡多得些有益的建議。現在連這一點也被對方瞧了出來,再欺瞞下去就會出問題了,於是立刻道:「我有一策,不知可行否?」將自己和張羨商量的計劃說了。

徐庶心中暗喜:「不出我之所料。」道:「你想我充任這赴許使者?」

桓階臉上微紅:「確有此意。」

徐庶大笑一聲:「伯緒如此看重小弟,小弟豈能令你失望?」

桓階聽他答應得爽快,反而有點懷疑:「元直,你該知道,文聘卡住長沙北上要道,難以通過?」原來他想徐庶不過一義氣匹夫,不難說服。現在既知他智力超群,就不能不多想想了。

徐庶道:「文聘一介武夫,勝之何難?」

桓階皺起眉頭,心想:「你劍法雖然好,但恐怕也難是文聘之敵。話說回來,如果你能贏文聘,何不現在就上陣與他交手,又何必那麼老遠跑到許都去?」

徐庶等了一會兒,見他仍然不說話,心中想到:「此人雖號稱天下八絕,智力卻也有限。」想起前日母親之言,信心更足,正要再點他一二,忽然聽到外面一陣聲響,急忙住口。

只聽有人道:「你守在外面,卻說裡面沒人,想騙誰去?」聲音清稚,卻有一股故作老成的味道。

另一人道:「小丫頭這麼晚到這兒來幹什麼?」乃是黃敘的聲音。

那女孩惱道:「你這小鼻子小眼的丑小子,胡說什麼?」

黃敘也惱了:「我是丑,就是不讓你進去,怎麼樣?看你還拿著兩隻削胭脂的小刀,這就能唬人嗎?」

就聽「當」地一聲脆響。徐庶聽出是兵器的撞擊聲,心想:「阿敘沒帶武器,別吃虧。」站起身想出去看看。桓階卻忽然笑了起來:「沒事,阿袖不會傷人的。」

徐庶道:「阿袖?」見他鎮定的樣子,心想:「原來你早準備好人接應你了。」喊道:「阿敘,請她進來。」

黃敘應了一聲:「是,徐大哥。」似乎讓開了道。

桓階看出徐庶的疑慮,笑道:「是我的女兒,從小寵壞了。」剛說到這兒,一個人撞了進來,劈口道:「爹爹,你又在說女兒壞話?」身後跟著一人,卻是黃敘。

徐庶定眼看去,只見這女孩不得了,身披軟甲,手提雙刀,背上還背著一把二尺多長的匕首,個頭雖矮小,面龐雖嬌嫩,但一對黑寶石般的眼睛晶瑩閃亮,渾身上下透著勃勃的英風颯爽之氣。

那女孩先看看桓階,接著就盯著徐庶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到看得徐庶心裡有點發毛,才道:「嗯,爹爹想請的高人,就是閣下嗎?」

桓階挺身斥道:「阿袖不得無禮,快見過徐叔叔。」

女孩插起雙刀,又打量徐庶幾眼,道:「也沒多大呀!」

徐庶愣了一下。黃敘道:「肯定比你大多了。」

女孩轉頭問他:「你叫他什麼?」

黃敘道:「我叫他徐大哥。」

女孩道:「嗨,你這小子叫他大哥,我憑什麼叫他叔叔?」

桓階臉一沉,道:「阿袖,胡鬧夠了沒有?」

女孩道:「爹爹,女兒不是胡鬧。只是女兒要和他們一起上許都去,路上的稱呼先得想好。」

餘下三人都是一怔。黃敘還不明白怎麼回事,桓階和徐庶卻心中暗暗都吃了一驚,桓階道:「阿袖,這件事你聽誰說的?」

徐庶疑惑的是,桓階怎麼會讓這麼小的姑娘去冒這個險?聽桓階一說話,頓時明白:「這小丫頭是自告奮勇,毛遂自薦。」便不多言,饒有興趣地看著這父女倆的對答。

阿袖道:「女兒自有法子知道,卻不勞爹爹多問。我不會告訴你,讓你懲罰別人。

我桓家在長沙一直承蒙士老鄉親們照顧,現在形勢吃緊,女兒自幼習文練武,頗通兵法,正是為長沙父老兄弟出力報效的時候。「

桓階臉一沉:「你才多大年紀,就敢在此胡言亂語?還不給我滾回去跟你二哥訓練家僕去?」

阿袖臉向旁邊一邁:「不,就不。」

桓階看看徐、黃二人,覺得有點掛不住。桓氏在長沙是第一大家族,宗族子弟家人親戚朋友超過三千人。他身為桓家族長,平時身份儼如一縣之長,一軍之首,幾乎言出必行,令出必踐。現在當著徐庶、黃敘這兩個外人的面,自己最寵的小女兒卻頂得自己沒法下台,這可太丟臉了。

徐庶知道自己現在不該說話。桓階的智力很高,雙方心裡想什麼,大家都可以猜到,不說話讓桓階自己教訓女兒,把她趕走,恢復一點體面尊嚴,其實是最好的辦法。但他卻忍不住說道:「伯緒,令愛正氣凜然,人小志高,兄不必苛責於她。」

桓階一愣,臉色又是一變,想了想,忽然笑道:「既是元直說話,我自然不敢不依。

阿袖,謝過你徐叔叔,回去吧。「

阿袖一翻眼:「我幹嘛謝他?你不還是要趕我回去?」

桓階真生氣了,大聲道:「阿袖,回去!」說到最後兩個字,臉龐已板得如同凍硬的大冰塊,毫無生氣。

阿袖沒動,但她身邊的阿敘目光銳利,看出她被父親聲色俱厲的話語嚇住了。她那寶石般的雙眼慢慢沁出光潔的淚珠。但她仍然別著頭。

阿敘伸出細細的舌頭,舔舔小小的上下嘴唇,不知怎的,他很喜歡這個倔強蠻橫的小丫頭,抬頭向徐庶看看,意思請他再講講情。

徐庶皺皺眉,心想:「我已經說過一次了,再說又有什麼用?反而傷了雙方交往最基本的感情。這是別人的家事啊!」但見阿敘不斷歪嘴眨眼,很是焦急的樣子,心裡一則好笑,二則奇怪:「他怎麼這麼上勁兒?」阿敘平日傲氣十足,彷彿對女人不屑一顧,其實徐庶清楚,他是因為面丑,心理非常自卑,所以故意裝出一副酷樣,不願接近女孩子。想了半天,徐庶忽然想到:「這小姑娘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們一起去許都呢?」

忽見桓階邁上一步,徐庶顧不得多想,立刻也跨上一步。他一步比桓階大得多,順勢就將桓階擋在後面,搶先問道:「阿袖姑娘,你為什麼要去許昌?」心道:「你總得有個理由吧?那樣我也好幫你跟你爹理論啊!」轉念一想:「我這在搞什麼啊?別人父親教訓女兒,我閑著沒事湊什麼熱鬧啊?」暗暗苦笑一聲,這可真有點莫名其妙。

阿敘道:「是啊,阿袖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桓大人和我徐大哥?」

桓階哼了一聲。阿袖從小就聰明過人,他一直非常寵愛,從來沒有如此疾言厲色地對她,今天實在是被逼得無法了。聽二人這麼一說,藉機就下台,心想:「袖兒雖幼,才幹卻比她三個哥哥強勝百倍,難道真想出什麼好辦法了?」

阿袖呡呡唇,憋著不說話。

這時候,忽聽遠處有人道:「哈哈,阿袖妹妹,你不說要帶我去許都玩嗎?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聲如悶鼓,嗡嗡作響。

徐、黃一齊驚道:「誰?」這人中氣十足,內功很是不弱,二人心中都想:「好像比我還要強些。」

桓階沒練過武功,但他卻非常識貨,聽這說話之人聲音震耳,又見到徐庶黃敘的神情,知道來人非是等閑,心想:「袖兒在外面結交了高人了?」立刻變了臉,微笑溫言道:「袖兒,還不讓你朋友進來說話?」

阿袖斜了桓階一眼,雖然看破他用意,但也心知老爹做到這程度已經很不錯了,而她也的確是想把這人介紹給父親,以達到自己一起進京的目的,便丟棄委屈的小臉,收掉含冤的眼淚,道:「那是女兒認的哥哥,他叫馮喜,是武陵幫某溪的散人。」

「武陵幫?」徐庶和桓階一起叫了起來,倆人互看一眼,心中都已有了數。

阿袖這孩子確實不是胡鬧,而是果然有驚人的妙計。

桓階恍然大悟:「元直,莫非你……」

徐庶哈哈而笑,掩飾住內心的震驚,道:「不錯,正是武陵幫。」

武陵幫是盤踞在武陵、長沙一帶最大的一個幫派,他們的幫主是一個神秘的人物,只有個名稱叫做「黑幫主」,但幫中大部分弟子沒見過他,外人更是等閑難得與他相會。

現在武陵幫最高領導幹部主要有兩個,一個是五溪蠻大頭領沙摩柯,他在一年前開始和黑幫主合作,兼任武陵幫的副幫主。原來武陵幫無聲無息,在江南只是個小小幫派,自他入幫以後,武陵幫威名大振,成為南方三幫中的第一勢力;另一個是穎川人司馬芝,為人頗富心機。這一文一武負責整個幫派內部外部的各種運作。

在這兩大首領之下,還有五個重要幹部,分別處於五大堂中,也就是五堂堂主。這五堂是酉水雞籠堂、辰水竹枝堂、潕水冬冬堂、巫水慶鼓堂、武水跳鼓堂。各堂堂主實際就是武溪蠻各溪的溪主。他們原來都只聽命於沙摩柯,自隨沙摩柯一起加入武陵幫之後,才經黑幫主授意,由司馬芝設立五堂,將他們妥善安置。

徐庶目光閃閃,道:「阿袖姑娘,你這位朋友他是那一溪的?」

阿袖看看他,沒好氣道:「五溪蠻同氣連枝,你管他是那一溪的。」

徐庶微微一笑:「這麼說他是總堂沙族的散人。馮喜?嗯,我知道了。好,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阿袖愣了愣:「你倒會猜。」向外道:「喜子哥,進來見見我爹吧?」

那粗嗓子道:「不用吧,阿袖妹妹,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徐庶微笑一下,看看桓階:「我看不如今夜就走。」

桓階道:「不錯,兵貴神速。」想了想:「元直,令堂……」

徐庶道:「家母不用擔心,她早有思想準備。倒是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桓階道:「我立刻去,最多半個時辰。」心想:「韓玄雖然優柔寡斷,但執行命令倒沒誤過事,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徐庶道:「那好,我們分頭而行。我和阿袖姑娘、馮兄……」看一眼黃敘,想了一想:「阿敘你回去吧。」

黃敘道:「不,我跟大哥你去,老爹他不會反對的。」

徐庶搖搖頭,阿袖聽他已將自己划入行動人員行列,十分歡喜,插口道:「這位大哥武功很不錯啊,讓他也去幫幫忙吧。」

桓階早有此意,心想:「阿袖性子倔強,這次看來是非去許昌不可了。那外面的馮喜聽聲音是個粗魯人,徐庶又要全盤考慮整個行動,保護阿袖的人手太弱。這黃敘看上去倒很精明,如果他能同去,阿袖就比較安全了。」順勢道:「是啊,元直。阿敘兄弟武藝出眾,何不請他出手一助?」

黃敘躍躍欲試,道:「徐大哥,你就讓我也去吧。早聽說許昌高人濟濟,我也想去開開眼界。」

徐庶無奈,道:「那好,你先回去跟你爹說一聲,我們在南門會合。」

阿袖道:「為什麼在南門會合?去許昌應該走北門才對。」

徐庶奇怪地盯她一眼,心想:「你這麼聰明的孩子,為什麼問這麼差勁的問題?」

黃敘道:「是啊,阿袖姑娘說得對啊,該走北門。」

阿袖拍手大笑:「哈哈,阿敘是個笨蛋。」瞅瞅徐庶:「你倒挺狡猾的。」

黃敘臉上一紅。徐庶心想:「真是個刁鑽古怪的小丫頭。」對黃敘道:「快回去準備。」

黃敘答應了,向桓階拱拱手,轉身出去。

桓階道:「我也該去了。元直你不去和令堂稟明此事?」

徐庶道:「伯緒只管去,我自有分寸。」

桓階點點頭,看看女兒,想對她囑咐幾句,阿袖卻別過臉去,不來睬他。桓階嘆口氣,想到時間緊迫,只好罷了,抽身出去,找那兩名城尉回返軍營。

徐庶慢慢坐下來,略略低下頭,雙目微闔,做半瞑狀,再思考一遍自己早已想定的計劃。

阿袖跪坐下來,好奇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忍耐不住了,道:「喂,你幹什麼?

睡覺?「

「時辰不早了,準備出發的東西吧?」

「嘿,現在你睡得著?」

「喂,你怎麼不說話?」

不管她怎麼撩,徐庶還真就不理睬她了。

阿袖這火兒,從來沒有人敢對她這樣,三哥不去說他,大哥二哥平日一本正經,不拘言笑,但她說什麼,他們那也得側著耳朵用心聽著。就算是爹爹,自己說上兩句,也會應一句。沒想到在這兒碰上這個白胖子,姑娘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良言善語,他居然敢一個字也不回。

阿袖姑娘是懂禮貌的人,氣歸氣,不肯使粗。

她不使,她讓別人使。

「喜子哥快來,這裡有人欺負你小妹子呢!」

「啊?」那大嗓子叫了一聲,砰地推開門,就闖了進來,「誰?誰敢欺負我阿袖妹妹?」

阿袖一指徐庶:「就是他,喜子哥,快幫我打扁他。」

那人身材壯健,一張黑臉,頭髮亂得象蓬草,聽阿袖這麼說,大怒道:「死鬼,你找死。」邁上幾步,衝到徐庶身前,揚起拳來:「快睜眼,我要打你了。」

徐庶不動聲色,淡淡道:「馮喜,你們沙洞主和令兄安好吧?」

那人一愣:「好,他們壯得跟武陵源的背水雞,跑得快,跳得高,當然安好了。」

說完想起來:「你是誰?怎麼認識我們沙洞主和我大哥?」

阿袖撫掌叫道:「喜子哥,你這句話說得妙,跟誰學的?」

馮喜右手抓抓後腦的亂髮,嘿嘿兩聲:「阿袖妹妹,你怎麼一聽就知道我跟別人學的?」

阿袖翻一翻眼:「我當然知道。快說,跟誰學的?」

馮喜道:「我們軍師整天掛在嘴上就這句:」看看我們沙幫主,就跟武陵源的背水雞,跑得快,跳得高。『我聽時間長了,就記住了。「

徐庶嗨地一聲,道:「你們軍師還有一句話常掛在嘴上,你知道是哪句嗎?」

馮喜道:「我當然知道。軍師一沒事就嘆氣,然後就說『天下英雄,第一飛帥。』」

徐庶一怔:「天下英雄,第一飛帥?不對,他不是常說:」天下英雄,惟有關公『嗎?「

馮喜笑道:「那是老話,老得不能再老的了。」

阿袖哼了一聲:「現在的英雄,當然是飛帥了。白胖子你真是鄉下土佬。」

忽然想起來:「我叫你扁他,你怎麼不動手啊?」

馮喜看看徐庶,猶豫道:「他知道軍師的口頭禪,說不定是軍師的朋友,打了軍師會罵我的。」

阿袖罵道:「你不打他,我先就罵你了。」

徐庶冷冷道:「小丫頭不懂事,他軍師罵人,是砍了頭再罵的。」

阿袖吃了一驚,這麼橫?道:「我不管啦,你不打他,我不理你了。」氣鼓鼓轉身出門。

馮喜呲牙裂嘴半天,下定決心,道:「白胖子,你快起來,我要跟你打一架。」

徐庶氣得:「你也學她叫我白胖子?」睜開眼,道:「你真是笨,她走開了你還打什麼?」

馮喜道:「可是我不打你她不理我了啊!」

徐庶道:「我和你們沙幫主、司馬軍師,還有你大哥馮千鈞,都是好朋友。

你敢對我無禮?「

馮喜懷疑地看了他幾眼,點點頭:「看你神氣,倒真是有點像。可阿袖妹妹要帶我去許昌玩,我不回武陵幫了。你見了他們也沒辦法。」

徐庶道:「許昌有什麼好玩,你這麼想去?」

馮喜道:「許昌好玩的多了,我都說不過來。最好玩的是飛帥也在許昌。我早想去找他了,可我不認識路,幸好阿袖妹妹願意帶我去。」

徐庶心想:「這個飛帥居然有這麼大魅力,成了這傻子最好玩的東西。」笑笑:「我認識路,也可以帶你去呀!」

馮喜道:「真的?」

徐庶道:「我本來就要上許昌去。只要你不跟我打架,我就答應帶你一起去。」

這時,阿袖急急從外面衝進來,道:「別聽他的。」恨恨瞪了徐庶一眼,道:「你這死胖子,這麼狡猾。叫我爹管你叫叔叔,還想騙他跟你走。」

聽她說話,徐庶心裡特別煩:「我很胖嗎?」道:「我姓徐,你要願意,叫我徐庶,徐大哥也行。」

阿袖心裡一樂,道:「好,那我叫你……胖子哥。」

馮喜笑道:「這名字好,我是喜子哥,你是胖子哥。」

徐庶哭笑不得:「你該叫傻子哥。」

阿袖鼓掌大笑:「好,真好名字。不過這名字不能給你,該給那個小嘴傻子。」

徐庶直搖頭,站起身道:「好了,我們到南門去等他們吧。」

當夜三更,以徐庶為首,除了阿袖、馮喜、黃敘三人,還有韓玄特意從軍中挑選出的十名勇士,由一名姓張的什長帶隊。一行共十四人,偷出南門,右轉向西,沿護城河行進,向著娩陵山區探去。

這一天,是東漢建安五年八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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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遊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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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長沙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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